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已經做足了準備可以直面悲苦，可當現實來臨，那顆脆弱的心依舊無法坦然面對。
沈梵音僵在門邊，一瞬間回想到了許多，皆是與關然相處的種種。
死亡的確恐怖，可更折磨人的是送走身邊的人。
一只大手落在沈梵音的背上，他推了她一下，輕聲說：“人還在，去告個別吧。”
是景澤珩的聲音，音量不大，卻帶著讓人心安的溫度。
沈梵音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
她深吸了口氣，邁步走進臥室。
關然躺在床上，身上還穿著沈梵音給她挑的那件禮服，發絲散落在枕上，她的臉色蒼白，唇瓣干枯早已沒了血色。
她原本正在跟楊初初說著什么，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過頭，瞧見了沈梵音后，眉頭便皺了起來。
人在死前是會有感覺的。她刻意支開沈梵音，就是不想讓她親眼看到自己離開。
可她遠比她想象中回來得更快。
一行清淚落下，關然的手指動了動，想朝沈梵音伸出手，卻已經沒了力氣，想抬起胳膊都是奢望。
沈梵音吸了吸鼻子，邁開步子走向她。
她走得格外艱難，短短幾步路而已，她卻已經用盡了力氣。
在她床邊坐下，她把餐盒放到床頭柜上，聲音中帶著抹哽咽，她說：“師姐，炒面買回來了。”
關然緩緩點頭，極輕的說出一個字：“好。”
沈梵音握住她的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墜落。
她說：“師姐，你……還想吃嗎？”
“想。”
沈梵音一邊抹眼淚，一邊去拿那個餐盒，她自顧自的念叨著：“不知道大叔的手藝生疏了沒有，有點兒涼了肯定不好吃，要不然我去給你熱一下吧，這樣吃著會不……”
“音音。”
關然打斷了她的話。
沈梵音的手頓住，眼淚落在餐盒蓋子上，發出細碎的聲音。
“音音……”關然似乎有了些精神，竟然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指，“音音，別哭，我們說好的，你要笑著送我走啊。”
沈梵音抿了抿唇，情緒終于按捺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又把餐盒放了回去，傾身抱住關然的脖子，嚎啕痛哭。
“我做不到……師姐我做不到……求求你，你不要走……”
“我知道活著很辛苦……可是你再、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明明一切都快要好起來了的……”
“你不要離開我……”
“黃泉路那么黑……你自己走會怕的……”
嗚咽聲催人心酸。
楊初初背過身去，肩膀也開始顫抖。
蘇沐站在一旁，同樣淚如雨下。
關然輕輕拍著沈梵音的背，淚水順著太陽穴落下，滑入鬢角。
她輕聲說：“音音，乖，別哭了……你還要幫我完成夢想呢……”
“我不要幫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
“聽話，別讓我走得不安穩。”關然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可她的眼中始終縈繞著擔憂。
對沈梵音的擔憂。
突然，一雙大手把沈梵音從關然的身上拽了起來。
景澤珩的大手落在沈梵音的頭頂，他安撫似的揉著她的頭，柔聲說：“坐直些，別壓到她。”
他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梵音，乖，別讓她不安心。”
這句話猶如一根鋼針，扎進了沈梵音的心里。
她疼得幾乎不能呼吸，卻明白這就是現實，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沈梵音的臉上掛滿淚珠，她緊緊地握著關然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要離開了。
關然看著她，片刻后，她的視線緩緩上移，看向了景澤珩。
景澤珩就站在沈梵音的身后，注意到關然的目光，他點了點頭，說：“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關然笑了，釋懷的笑了。
她極輕的說了句“好”，然后對沈梵音說：“音音，我餓了。”
沈梵音點著頭，卻仍不愿放開關然的手。
她一手握著關然的手，另一只手笨拙的想要打開餐盒。
景澤珩攔下她，打開了盒蓋，又拿起筷子，自己端著餐盒，把筷子遞給了她。
沈梵音的手在顫抖，劇烈顫抖。
夾了好幾次，才夾起來幾根面。
關然竟還有心思與她開玩笑：“小心些，別弄臟了我的裙子。”
沈梵音淚眼朦朧，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才趁著視線清明的片刻，把炒面喂給了關然。
關然緩慢的咀嚼著炒面，輕聲說：“好吃。”
沈梵音緊咬著下唇，生怕一不留神便哭出聲來了。
關然有些費力的咽下口中的炒面，抬手抹去沈梵音臉上的淚痕，說道：“別哭了，我喜歡看你笑。”
沈梵音胡亂抹掉眼淚，點著頭對她道：“我不哭了，師姐，你……”
你不要走好不好？
關然半睜著眼，看著她說：“音音，記得哦，替我去看看……那些我沒看到的地方……”
“好、好，”沈梵音點頭，緊緊地握著關然的手，“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南海的珊瑚、草原的牛羊，戈壁的胡楊，貝加爾湖的藍冰……我都替你去看。”
“好。”
關然笑得格外開心。
“音音，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婉婉……”
“春天的花瓣、夏天的雨、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如果它們落在你的肩頭，就是我回來看你了……”
“音音，我很開心，真的……以后，我都不會再疼了……”
“音音，給我唱首歌好不好……”
沈梵音用力點頭，抹去淚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些。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現，我們流連忘返，在貝加爾湖畔……”
沈梵音感覺，掌心的手漸漸冷了。
她皺著眉，用力握著她的手，想要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暖和起來。
“多少年以后，往事隨云走，那紛飛的冰雪，容不下那溫柔，這一生一世，這時間太少……”
關然的嘴角噙著笑，眼睛緩緩合上，似乎看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貝加爾湖的藍冰。
“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現，你清澈又神秘，在貝加爾湖畔……”
“師姐，別怕，以后……以后都不會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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