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再無他人,鐘生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心頭一片悲涼。
二叔落榜,怒斥朝廷不公,撞柱而死。
如此英雄人物,卻被硬生生逼死,后世還要栽個‘相貌丑陋’的污名。
學得一身文武藝,本想售與帝王家,奈何人家不要。
他死前頂撞朝廷,高層不會說什么,但下面的官吏,肯定會千百千方百計刁難鐘家,甚至會暗中滅門,討好上官。
別低估了狗官的底線,這幫畜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到時候,太守公子,就是一群瘋狗中最瘋狂的那條。
“先下手為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惡少年的熱血在沸騰……
鐘生抬頭看著墻壁,掛滿二叔平日的字畫,最顯眼的四方,掛著一口古劍。
這口古劍,是二叔早年山中遇到異人,異人傳給他的一件寶物
此劍闊刃厚脊、劍柄渾圓,雪亮劍身遍布紋路,如魚磷似波痕。
鋒利無雙、照月自鳴,二叔得到此劍,愛不釋手、貼身而藏,幾乎癡迷成狂,后來醒悟到荒廢學業,遂高掛墻上至今日。
“好一口寶劍,空置如今,想必你也很寂寞了。”
鐘生摘下古劍,輕撫劍脊兩下,突然指尖刺痛,沁出幾滴血珠。
“好,好,好。”
“我帶你去殺人,飽飲鮮血。”
這句殺氣騰騰的話,立刻引發反應,古劍嗡嗡發出輕吟。
好一口兇兵,難怪異人贈予二叔,唯有二叔那樣英雄人物,才能鎮得住。
火光泛起,照亮鐘生的面龐。
屋子在燃燒,過往記憶在火光中扭曲,化為灰燼。
他左手古劍,右手火把,看著火海吞吐火舌,桌椅夾具啪倒塌。
從今往后,鐘家由他守護。
……
城中,打更巡夜的父子二人走過街頭。
大唐初始,夜間有宵禁,閑雜人等夜間在外出沒,抓到了就吃官司。
“爹,我困,放我回去睡覺。”
年少的兒子身形瘦削,眼睛都睜不開了,打這哈欠求饒。
“咚!”
木槌打在頭上,少年哎呦痛叫,“爹你打我干嘛。”
老更夫怒得脖子冒青筋,“你這個沒出息的,就知道跟著鐘家子廝混,人家是什么家業,你是什么出身?
“人家二叔是要當大官的,得罪太守家也不怕。”
“你爹我一個打更的賤設,這幾日不知磕多少頭,才為你討回一條小命。”
“你今后老實跟我打更,白天睡覺,省得外出惹事。”
少年摸著腦袋,起瘤子了,一摁下凹,針刺般劇痛。
老爹下狠手了,胡攪蠻纏行不通,還是乖乖聽話。
“啊!”
突然,少年驚叫出聲,老爹回頭問他,“又怎么了?”
“沒什么。”
少年低頭,剛才分明看到,街頭一個熟悉的背影掠過,瞧著像鐘老大。
他發誓,今晚看到的事情,打死也不說出去,要爛到肚子里。
惡少年,混的就是義氣,覺不出賣同伴。
鐘生背著古劍,縱躍如飛,城中大小街道,在他心中了然于心。
惡少年,平日就是街溜子,對環境無比熟悉。
他有武藝在身,上山下水,如履平地,一口氣從終南山小鎮進入城中,只是微微發汗。
翻過城墻、穿過平民區,終于到了太守府外。
剛才遇到的小兄弟挺有意思,沒有喝破他行蹤,沒白混一場。
太守府,外人眼中的龍潭虎穴,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但是,在鐘生看來,卻滿是破綻。
“九尺高墻,一躍而過。”
鐘生深吸口氣,縱躍而起,如猿猴攀巖,在外墻踩了三兩下,背劍翻入太守府內。
落地無聲,滾人花草叢中。
提著燈籠的巡夜家丁,從花草旁走過,距離最近的,剛巧擦過鐘生鼻尖。
夜色漸濃,一排排富麗堂皇的建筑望過去,只有零星幾點燈火。
豪門大院庭深幾許,若在白天或許迷路,但晚上亮燈的,唯有太守這位主人。
“孽畜,知道錯了么?”
屋內厲聲大喝的主人,赫然是終南太守,本地最高長官。
太守公子跪在他面前,不情愿道,“爹,我下手有分寸,鐘家子傷重卻未死。”
“調動府上弓弩兵,興師動眾,滿城矚目,只為一場毆斗?”
“我問你,既然要下手,為何不索性要了他性命。”
太守公子聞言抬頭,驚愕看著老父。
終南太守的表情,隨著燭火搖晃,陰晴不定。
“爹,他二叔鐘馗不是……”
終南太守從袖口取出一封信,“京城來信,鐘老二殿前失儀,落榜,永不錄用。”
太守公子目光一亮,露出興奮的目光,似饑渴的豺狼。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終南太守喝了口茶,“鐘老二落榜后,怒而撞柱,氣絕身亡。”
鐘家最后的頂梁柱沒了。
“好。”
太守公子鼓掌大叫,“明日,定叫鐘家子滅門。”
沒了鐘馗支撐,鐘家就是一塊肥肉,人人都能咬兩口。
“身為官宦子弟,行走坐臥皆有風儀,記得,吃相文雅些。”
太守公子得到老父允許,摩拳擦掌,“鐘家子的小姑,山野秀色,別有風味,我要好生享用一番,做他的便宜姑父。”
窗外傳來喝聲,“狗膽如此,更加饒不得你。”
一點白光迸發,雕窗破碎,無數碎木濺射亂飛。
太守公子反應不及,長劍插入胸口,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血如涌泉,噴到終南太守臉上,他呆若木雞,沿著胡須滴落。
鐘生從窗戶翻進屋,拔出古劍,端詳劍身,沒有半點血污,嘆一聲好劍。
“壯士……”
終南太守抬手想要求饒,他官途順暢,還有大好前程,不想死。
府中還有家兵數百,只需拖延片刻,救兵蜂擁而至,他就得救了。
“老賊囚,看你生的什么玩意?呸!”
“老子狗熊兒混蛋,你也不是好貨,吃我一劍。”
鐘生罵完,抬起古劍,對著太守脖頸一抹,輕松如殺雞。
這家父子,老的奸猾、小的惡毒,一個都不能放過。
鐘生離開前,目光掃到太守公子,想起他居然敢意淫小姑,氣不打一處來。
人夜良久……
府中女眷見父子徹夜未眠,送湯水探看,發現血淋淋的兇案現場。
二人橫尸處,血濺四方,唯獨是太守公子的首級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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