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羽衣清徽新書媚色難囚 > 第435章 番外 為了我,值得么?
  是夜。

  裴潤猛地睜開眼,喘息不已的從噩夢中醒來。

  死亡來臨時的那種孤寂絕望,還有身體溫度漸漸流失的感覺,歷歷在目。

  他做了一個夢,一個荒誕且真實的夢。

  夢里,虞婉并沒有變成阮嬈,而是永遠的葬身在冰冷的河底。

  上官旻也沒有做皇帝,因為做皇帝的是他大哥,被逼謀反,成功篡位,推翻了大盛,另立新朝,還將淳兒立為太子。

  因為大哥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開情竅,也沒有解除炙陽功的禁制,后宮佳麗全是為了制衡各方勢力才納的,形同虛設,自然也不可能會有子嗣。

  但這并不能說明,他就是個好皇帝。

  窮兵黷武,崇尚武力,天災人禍兩相夾擊,百姓過的水深火熱,苦不堪言。

  不止百姓,世家各族也對大哥的統治頗有不滿,因為征戰不斷,人口銳減,他們的佃農都被迫應召入伍了,大片的田地無人耕種,資產自然縮水。

  于是許許多多的世家門閥,把目光投向了他,明里暗里希望他能勸阻皇帝。

  尤其是被他解救回來了虞候爺父子,更是打起了扶持他登上龍椅的主意。

  借著他對虞婉的情意,他們慫恿他不斷上書給大哥提意見,阻止大哥的政令,又悄悄聯合了各方勢力,打算來一場宮變。

  這些小動作自然瞞不過裴璟珩的眼。

  計劃毫無疑問的失敗,虞候父子當場被擊斃,而他,也被盛怒之下的大哥扔進了天牢。

  悶熱潮濕的天牢里,他吃了被老鼠啃噬過的食物,染上了鼠疫,沒撐過一天便死了。

  那種冷到骨子里的死亡感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尸體被老鼠啃噬的死亡畫面,他現在想起來還不寒而栗。

  究竟是夢,還是他上輩子果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鼠疫,鼠疫……

  這輩子,他也差點因為鼠疫而死。

  鼠疫發作進程很短,感染之后最對不會撐過兩天,便會嘔吐,咳血,高熱致死。

  當初他感染鼠疫,其他人都在忙著救治百姓,若不是纖娘時刻關注他,及時發現了他的癥狀,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或許,他如今早已長埋地下……

  如此想來,他的確欠了纖娘一個天大的人情。

  想到那個干練愛笑的姑娘,他一個人靜坐在黑暗里,出了半天的神。

  或許是那個噩夢讓他變得患得患失,又或許是夜深人靜讓他放大了心中的愧疚,總之半晌后,他穿戴整齊的出了房門,喊來小廝打開了角門,走出了府去。

  一晃九年過去,舊巷子顯得更加破舊。

  巷子口的回春堂依然默默無聞的立在那里,只是舊日的牌子早就換成了新的,里里外外也好似裝潢過了。

  唯獨門外那棵他曾攀爬過的樹,已經足足有碗口粗了。

  裴潤仰頭站在樹下,忽然有種斗轉星移的恍惚感。

  同樣的月色,同樣的靜夜。同樣的角度。

  那日他悄悄爬樹來還衣裙,似乎還是昨日的事。

  想到這,他學著曾經年少的自己,將衣袍下擺塞進腰帶里,提氣攀上了樹干。

  樹冠發出一陣嘩然沙沙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尤為清晰突兀。

  而此時此刻,正對面的二樓閨房內,床上的纖娘正輾轉難以入眠,心里一直在天人交戰。

  聽說裴老夫人八十大壽,他也終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上京。

  二哥拿著王妃送來的帖子,問她明日賀壽去不去。

  她還一直沒能拿定主意。

  心里想的是去,哪怕遠遠看見他一眼,于她而言便已是滿足。

  但她又怕,那滿足最終會變成鴆毒,越飲越渴,欲壑難填。

  理智和情感正在互相撕扯間,忽聞窗外傳來一陣異響。

  纖娘一下豎起了耳朵,坐了起來。

  有賊?

  還是……

  沒來由的,她的心口竟然涌出一種不切實際的直覺。

  難道是、是他?

  怎么可能?

  她心里在質疑,可腳步卻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沖了出去。

  墻外的樹冠在猛烈晃動,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抓賊之夜。

  這次,她顧不上提燈籠,甚至顧不上穿鞋,提著裙擺飛快的跑出了院子。

  ————

  裴潤發現當初的枝丫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如今的身量之時,不由啞然失笑。

  那么多年過去,他也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卻偏偏仍揣著當初的少年心性,做出一些不符合年齡身份的舉動。

  實在幼稚。

  他從樹上跳了下來。

  人也從那些百轉千柔的思緒中清醒了過來。

  整了整衣袍,他最后看了那緊閉的院門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站住!”

  門突然被人一下拉開。

  裴潤下意識循聲望去,雪白月光下,女子衣著單薄,長發披垂著,正淚眼婆娑的定定望著他。

  裴潤愕然的張了張嘴,仿佛從夢中驚醒,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自己大半夜像個采花賊似的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然而纖娘壓根就沒問他為何會在這里,反而問了一句他更不好回答的問題。

  “我是不是在做夢?”

  裴潤還沒想好這個問題究竟答還是不答,纖娘便已經沖他跑了過來,一下撲進了他的懷里。

  裴潤一下僵住了。

  他兩只胳膊高高抬起,甚至都不敢觸碰那僅著單衣的纖薄肩膀。

  “纖娘……別、別這樣……”

  直到他開口說了話,纖娘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的松開了他,表情不僅震驚,還很疑惑。

  “不是夢?”

  “你是真的?”

  裴潤低低咳嗽了一聲,視線不大自然的轉向一旁,不敢直視少女那雙柔情含淚的眸。

  “咳咳……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走著走著,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這里。”

  “這樣啊。”

  纖娘含淚而笑,點了點頭。

  單戀九年,癡心苦等,即便為了他這個執念蹉跎了青春歲月,她看向他的目光依然澄澈柔軟,沒有半點幽怨或晦暗的心思,也沒有半點悔恨。

  仿佛喜歡他,就是她一個人的事,也只是她一個人的事。

  他做什么,她都包容理解。

  而他僅僅只是露了一面,于她而言,仿佛就已經是天大的喜悅了。

  “天太黑了,路上不好走,我去給你找一盞燈籠吧。你等等我。”

  纖娘擦了擦眼睛,轉身就要回去。

  “纖娘,不必麻煩了。”

  裴潤一下勸阻了她,望著她的背影,緩緩開口。

  “我心中有月,再燃燭火的話,是浪費。不如留著光亮,照亮他人吧。”

  這話一語雙關。

  纖娘一下頓住了腳步。

  家敗之前,她也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如何聽不懂裴潤的話外之音?

  她眼角再次泛起了紅,卻連忙用袖子抹去,轉頭溫婉一笑。

  “今夜的月的確很亮,但總有它照不到的陰暗拐角。燭火雖渺小,卻也能為你照一照腳下的路。你別嫌浪費,它生來就是這用途,能送你一程,也算是它的造化。你等等我。”

  她不由分說沖回門里,再回來時,手里果然多了一盞燈籠。

  “走吧,我送送你。”

  她提著燈籠走在了前面。

  裴潤順著她手里的燈籠光,一下看見她裙擺下竟然光著腳。

  許是剛才跑的太著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腳跟處竟然在不停滲著血。

  可少女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沒有半點喊疼的意思。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裴潤心里頓時像是吞了沒熟的青梅,又酸又澀,喉結不停滾動下咽。

  他快走兩步,一下扯住了纖娘的手腕。

  “怎么……啊!”

  燈籠掉落在地,嘩的一下燒了起來,很快化為了灰燼。

  “值得么?粉身碎骨值得么?”

  裴潤紅著眼睛,握住了少女單薄的肩膀,恨鐵不成鋼的低吼。

  “為了一個永遠不可能把心放在你身上的人,這么委屈自己,值得么?!”

  這話與其是在問纖娘,倒不如是在問他自己。

  值得么?

  守著不切實際的執念,真的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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