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夜落長安 > 158 驗尸
  章安達坐在家中院子里獨自下棋,自己與自己對黑白子。

  章安達的妻子從內屋走出來,一臉嫌棄,手里抱著一個大盆,盆子里裝滿了剛洗的衣服。

  院子里的繩子又粗又刮手。

  妻子用力甩了甩剛洗出來的衣服上的水,瞪了章安達一眼:“一整天沒事干了嗎?還學人家有錢人家,下棋?”她冷哼一聲,“有這下棋的時間,不如多接幾個死人活兒來得好!”

  章安達轉頭望一眼妻子,并未回話。

  黑子落下,擋住了白子的去路,章安達漸漸笑出來,臉上的笑容溫和無害,讓人不自覺得想要親近。

  妻子上前,用力打了一把章安達的后背:“跟你說話聽到了沒有!不是今晚要去大理寺當值?還在這里做什么?眼看天就快要黑了!還不快滾?”

  章安達對妻子弓著身子,腆著笑容:“是是是,夫人說的是。”

  章安達慢條斯理得將石桌上的黑白子收起來,正要向屋內拿去。

  妻子上前,一把便將章安達手中的黑白棋打掉在地上:“跟你說了多少回了,玩物喪志,你聽不懂嗎?”

  章安達微微一愣,臉上沒有一絲怒氣。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從四十年前與妻子成親第二日開始,他便經歷著妻子日日咒罵。

  其實他不在乎這些,娶了媳婦兒,圓了家母的心愿,便好了。

  章安達蹲下身子,一顆一顆得將地上的棋子撿到他自己用木頭雕刻出來的棋盒里。

  安安靜靜,只有棋子落入木頭里的碰撞聲。

  妻子一把拽住章安達的耳朵,咬牙切齒道:“我再給你說一遍,這棋子進不了家里的門!”

  章安達嘿嘿笑著,歪著頭,因為疼,臉有些扭曲:“好好好,快松手,被人看到了笑話。”

  妻子氣呼呼得松開手,狠狠地瞪了章安達一眼:“滾!”

  說罷,轉身繼續晾曬衣服。

  章安達繼續蹲在地上,快速將棋子撿起來,裝進木質棋盒里,抱著棋盒,快速小跑著出去。

  妻子望著章安達弓著的背影,咒罵了一句:“真是個廢物!”

  妻子在晾曬一間紅色肚兜的時候,手指被粗麻繩劃破。

  她受疼,一縮手,下意識得看到麻繩上除了剛剛扎破自己手的位置有紅色的血漬,在自己血痕的旁邊不遠處,一塊幾乎已經晾干了的手指大小的腐肉,被懸掛著,隨著麻繩搖搖晃晃。

  妻子咒罵著:“真他娘的晦氣!死人行當真他娘的晦氣!”

  說著,一把將那小小的腐肉從麻繩上扯下來,扔在地上,用力踩著。

  夜幕降臨。

  大理寺的驗尸間內,燭火通明,搖搖晃晃。

  兩個人影在燭火中晃動,湊在一處。

  他們圍在一具尸體的周圍,低著頭,與那尸體湊得極近。

  “就是這里,果然斷了肋骨,不過我還是摸錯了,不是十根,而是十一根。”

  說話的人頭尸體的身體上抬起頭。

  燭火將他的臉照出了陰影,看上去有些滲人。

  躺在床板上的女尸閉著眼睛,眼球上的液體和血痕已經被螞蟻吃干凈。

  “章先生,你看這里,似乎有些奇怪。”

  一只干凈修長的手,帶著羊皮手套,按壓著尸體的小腹位置。

  那張臉本就白皙,在這樣的夜色下,更顯得冰冷慘白,一雙鳳眼在燭火中閃爍著。

  “喂!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樣,看起來好可怕。”

  司楊廷實在是受不了這股子腐尸的味道,他用一塊布裹著鼻子,站得遠遠地。

  他看著女尸的眼神也一副崩潰模樣。

  “好好的女孩,被你們這樣開膛破肚,真是太......殘忍了.......”

  江祭臣的視線從女尸的身上移開,望著司楊廷,唇角不露痕跡的上揚:“沒有非要你跟著我一起來,你若是實在受不了,就去外面幫我把風,誰知道付大人會不會搞突然襲擊,要是被他看到我們也大晚上來打攪章先生,到時候又得告到父親大人那里。”

  司楊廷咧嘴一笑,原本大大的杏眼,直接瞇成了一條縫:“好嘞,我這就出去給你們把門兒。”

  說著,便逃也似的沖出去,一邊往外面沖去,一邊干嘔。

  江祭臣淺淺笑著,望著司楊廷離去的背影:“自個兒還說以后想進大理寺,看這樣子,怕是有點困難。”

  章安達聽著,干笑兩聲:“到底是有底子的,想要考取功名還是有條件的。”

  江祭臣自知提到了章安達的傷心處,便不露聲色得移開話題:“章先生,可以剖開小腹看看嗎?總覺得里面摸起來空空蕩蕩的。”

  章安達略一沉思:“當然可以,不過少女的小腹本就干癟,你倒也別抱太大的希望。”

  說話間,章安達已經對女尸下刀。

  刀子劃過皮肉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些好聽,清脆,撕拉聲在耳邊縈繞。

  江祭臣細細地盯著女尸的小腹,因為他總覺得,這具女尸有些問題,并不是白天時候對付凌天上報的那么簡單。

  因為死者死亡時間較長,血早已干涸,所以,切開肚皮后,并沒有出血痕跡。

  江祭臣看著女尸的內臟,睜大了眼睛,抬眼看向章安達的時候,見章安達也正用詫異的目光望著江祭臣。

  “不可能.....這不可能......子宮......”

  章安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因為這具女尸的小腹內,沒有子宮.......

  “為什么會這樣?她的腹部并沒有傷口,子宮......是如何被取出去的?”

  江祭臣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有些顫抖。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女尸的足部和小腿部位。

  “我今天白天的時候猜測過,死者在臨死前有被虐待的痕跡,死后,有被侵犯的痕跡,現在,或許我該收回這句話。”

  江祭臣聽得明白章安達的話。

  他說道:“倘若死前被侵犯的痕跡,并不是真的被侵犯,而是......”

  江祭臣幾乎說不出話來,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這是如此難以啟齒的詞,但是,現在的他,努力將自己認為是一個兇殺案的調查者。

  章安達跌坐在凳子上,戴著羊皮手套的雙手沾滿了血漬,手中的刀在月光下亮閃閃的。

  江祭臣輕輕地將尸體的肚皮推攏,就像是沒有割開過一樣,只是那觸目驚心的血色傷痕.......看上去那么凌厲。

  “章先生,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么殘忍的人嗎?”

  江祭臣的聲音很輕,輕到就像是怕吵醒了正在沉睡的少女。

  章安達抬起頭,眼神空洞:“有,這個世界上,殘忍的人太多,只要你了解了人心,了解了他們隱藏在心底的秘密,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么干凈純潔的人。”他看著江祭臣,繼續說道,“包括,你我。”

  江祭臣低下頭:“這是一個精細的手藝。”

  是的,江祭臣用了手藝這個詞,因為,如果對方是在沒有破除肚子而取出了少女的子宮的話,那么.....這確實是一門手藝活兒。

  只是,它太過殘忍。

  或許,他之前推測出少女臨死前最后的無助與無力的掙扎,就是這殘忍的手段。

  這并不是一起強奸拋尸案。

  而是......一起怪異的兇殺案。

  第二日一早。

  江祭臣和司楊廷早早就到了大理寺。

  大廳內,付凌天已經站在大廳中央,在他的身邊,放著蓋著白布的女尸。

  周圍其他的人都很安靜。

  今天,是死者父母來認尸的日子。

  不多時。

  一對兒中年夫妻從大理寺外顫顫巍巍得進來。

  明明是中年,但這對夫妻的頭發卻看上去幾乎全部白了。

  群眾們稱,這對夫妻聽說被拋尸的是自己的女兒后,一夜白了頭。

  這次,便真的成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付凌天上前,站在蓋著白布的死者旁邊,見兩人前來,他向后退去半步,為兩人讓開了位置。

  中年夫妻卻沒有直接上前,而是不遠不近得站著,望著那全身青紫色的少女,無聲得哭泣。

  婦人更是顫抖著,幾乎哭不出聲來,悲痛之感擁擠在她的大腦里,她極度得難過,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釋放。

  他的丈夫抱著婦人,慢慢地走上前來,并沒有著急看死去的女兒的臉,而是隔著白色的布,摩挲著,輕輕握住了女兒的手。

  死者的身體已經經過了一天一夜,所以進入了柔軟狀態。

  男人握著女兒冰冷而柔軟的手時候,終于痛哭出聲,但他的手卻那么輕柔,就像是怕弄疼了女兒一樣。

  “女兒......你走丟了整整五天,我們還以為你......跟著那個男人離開了長安,卻沒想到.......你竟然......離我們這么近.......”

  男人的哭聲越來越大。

  婦人卻始終捂著嘴,不讓自己的哭得聲音太大。

  她全身顫抖著,慢慢抱住女兒的身體:“女兒.......你疼嗎?娘知道,你很疼吧?是娘不好,沒有勸住你......不該讓你離開娘的視線的,不該讓你.......”

  婦人說不下去,她蒼白的臉,眼神向上望去,慢慢將蓋在女尸身上的白布拉開。

  少女的臉露出來,卻已經面目全非。

  婦人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聲,緊緊地抱住少女的尸體。

  男人悲痛欲絕:“別讓我再見到他!如果再見到他,我便........千刀萬剮!”

  江祭臣聽出了端倪,他轉頭看司楊廷一眼。

  很明顯,司楊廷也聽出了端倪。

  兩人齊齊得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對兩人點頭,示意讓他們可以發問。

  江祭臣走上前去:“請問兩人,你們剛才所說的那個男人,是什么人?”

  這對悲痛中的夫妻默默地抬眼看向江祭臣,沒有回答。

  江祭臣更靠近一步,指著死者的小腹位置:“昨天的尸檢結果,其中之一就是,死者丟失了子宮,所以......”

  這對夫妻突然發怒,沖向江祭臣的方向,抬手對著江祭臣就是一巴掌抽過去。

  江祭臣察覺到,身體輕輕向后一閃,便躲過了那個用力的巴掌。

  他并不怪他們,只是同情他們。

  那婦人顫抖著蒼白的嘴唇:“就是你用刀子打開了我女兒的身體?就是你!毀掉了我女兒的清白?!”

  場內一片嘩然,皆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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