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位面美食鋪 > 第175章 自私而不知
  長安西市,某家酒肆。

  面色青白的盧文山正醉酒,仰面躺在桌上,腳邊盡是喝空了的酒壺,他像是一夜沒睡,眼睛熬得通紅,青色的胡茬胡亂地生著,衣襟前還帶有點點血污——竟是一夜未歸。

  “店家,上酒!擔心某沒銀子付酒錢么!”

  盧文山抱著個酒壇子不撒手,紅著眼眶胡亂叫嚷著:

  “十一娘……我對不住你——十一娘……若你去了,便把我也一道帶了去……”

  若說原先的盧文山還有幾分俊朗,如今卻是消失的一點不剩了。

  那胡商見店中客人畏懼,又怕盧文山耍酒瘋傷人,趕忙報了武侯鋪。

  沒一會兒就有巡街的右巡視匆匆趕到,驗明正身,發現是昨夜犯了宵禁的盧家郎君,直接押入了大理寺獄。

  ……

  ……

  魏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瞧見滿身狼狽的盧文山先是嚇了一大跳,而后便是氣急:

  “元啟,你這是——你莫不是糊涂到頭了?雨夜闖禁,金吾衛可直接將你當街射殺!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你盧氏一族的名聲,你盧家的面子都不要了么!?”

  按照大唐律法,犯禁者“笞二十”,縱使驗明正身,盧文山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二十鞭,更不用說他身為金吾衛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等待盧文山的尚有言官彈劾,他極有可能丟掉官身也不一定。

  世家子弟,同氣連枝,盧家內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盧文山雖說出身世家盧氏,可畢竟不是嫡系子孫,犯了這么大的錯,光是宗族那里盧文山他就交代不了。

  盧文山這一身實在是狼狽。

  魏膺氣得直罵,卻也記得得叫人去通知盧家下人,又叫大理寺的人尋了軟榻過來,把盧文山抬到馬車上。

  刑罰終了,他把盧文山送回家也不算徇私枉法。

  挨了二十鞭子,盧文山總算是清醒一些了,睜眼一看是盧家的馬車,強撐著下地:

  “不!我不回去——”

  “你瘋了嗎?就算你底子好,這二十鞭下去若是不好好休養,日后皮肉潰爛也是要人命的——可是家中出了什么變故?”

  魏膺忽然意識到什么,轉頭問盧府的小廝:

  “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那小廝哪里知道內情,低著頭就交代了:

  “郎君昨夜帶著夫人出了府,再沒回去,老夫人叫我來接郎君,說是娘子的病已經大好了,要郎君再請夫人回去看看呢。”

  盧家小妹的病好了?

  病好了請大夫,請十一娘去看做什么?

  “!”

  魏膺心思通透,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關節,再聯想到盧文山這般要死要活的模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退了幾步厲聲道:

  “你……你不會……不是……你怎能?!嫂夫人是你的妻,你怎能?!”

  長安內外無秘密,縱使盧家遮掩的再好,盧小妹命不久矣的消息還是被醫者傳了出去,一時間知曉內情的人也忍不住咂舌反感嘆。

  這盧氏娶狐女入門的小道消息早就在長安城里傳得沸沸揚揚,有不信者,亦有篤信之人,可誰也沒想到,當初這盧文山信誓旦旦,頂著盧氏嫡系壓力迎胡家娘子,盧母不但沒有幫著勸阻,反而松口應允了。

  當初盧母的反應就叫魏膺覺得奇怪,現在前后一聯系,他不難猜出盧家用的是什么救人的法子。

  “我以為,我以為十一娘沒事的,不過是半顆妖丹,以后我加倍愛惜她,日久天長也能慢慢彌補,卻不想她……都是因為我,因為我……”

  盧文山竟然當街嚎啕大哭起來,惹得來往視線紛紛落過來,魏膺強忍著怒火,一把將盧文山塞進了馬車里:

  “你把嫂夫人如何了?你家小妹如今安然無恙,嫂夫人莫不是叫你害了不成?”

  “十一娘在,在徐娘子那……她已經變不回人形——她對我情根深種,愿意剖丹救人,可我卻再是沒臉見她,只能下輩子當牛做馬還了這份情。”

  盧文山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扯住魏膺的袖子:

  “玄成,不知十一娘如何了,徐娘子不叫我見她,我不回去,你帶我去見徐娘子,我聽聞你與徐娘子交好,你替我求求她,求求她救一救十一娘可好?”

  “盧文山!我往日怎么不知你是個黑了心肝爛了脾肺的小人!魏某當真是羞于你為伍!”

  魏膺甩開袖子,磨了磨牙道:

  “你是行伍出身,一手馬槊使得威風,你若是真不愿嫂夫人喪命,盧府哪個攔得住你?你不過是,想著嫂夫人是妖,一整顆妖丹分給你妹妹也沒什么,說什么對不住你娘子,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

  人分半顆心尚且會死,妖也是血肉生的,你腦子是灌了鉛水不成!!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還要我去替你求徐娘子,你盧文山好大的臉面,好大的威風啊!”

  這話說得又急又快,直把盧文山罵了個狗血噴頭,他滿臉茫然,似乎也沒想到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我……”

  魏膺半點不客氣:

  “徐娘子不讓你見嫂夫人,你便滾去借酒澆愁?你若是跪在那山海食肆門前跪一夜,或者干脆以恩人之禮待嫂夫人,說不得我還能高看你幾分,眼下你是深情重意做不到,大恩還報也做不到,我若是徐娘子,連店門都不叫你進!”

  “說得好!”

  二人頭頂上傳來一陣喝彩,魏膺定睛一看,卻是墨玄正盤腿坐在屋頂上,面帶鄙夷地瞧著盧文山:

  “嘖嘖,二十鞭子就受不得了?你這武將也夠體弱的了,我還從沒見過哪個男兒郎,把重傷的夫人丟下就跑的。”

  雖說十一娘是為了成仙剖丹救人,可盧文山行事實在是惡心,又想要個愛妻的好名聲,又想要十一娘心甘情愿救人,偽善至極。

  說什么他被盧母被逼無奈,還不是因為不愛,這樁婚事從開頭便是盧文山有意欺騙,又能美滿到哪里去?

  墨玄手里上上下下拋著石子,像是不經意一樣砸下去,落在盧文山剛挨過鞭子的后背上:

  “十一娘剖了妖丹,要不是我家徐娘子神通廣大,她早就去見了閻王,為此徐娘子還用了一只百年的蟠桃,十一娘現在還是你盧家的新婦,你盧家不該付銀子么?”

  盧文山像是想通了什么,連忙點頭:

  “是該,是該,請仙長隨我一道回府,只要徐娘子大發神通救活十一娘,散盡家財也無所謂。”

  “怎么,若救不活十一娘,那就是徐娘子的過錯了是么?你的錢小爺不收,想要十一娘活,那就看你舍出去多少錢財了。”

  墨玄嗤笑一聲:

  “和你這人說話好生費勁,一句話的意思竟然能七拐八拐,我可學不來,你就記著,小狐貍給了你盧家一條命,日后她與你盧家兩不相欠,你也別在山海食肆門前晃蕩,平白惹得徐娘子不快。”

  盧文山轉頭去看魏膺,卻見對方已然轉頭就走,似乎是半點不想搭理他。

  “我……我錯了么?”

  盧文山有些茫然,只覺得一夜之間,他竟然是孑孓一人了。

  ……

  ……

  用徐米露的話來說,整件事里最讓人寒心的就是盧文山。

  他一開始就存了取妖丹的幌子騙婚,如果十一娘真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妖精,現在估計還傻乎乎的覺得盧文山真是不得已呢。

  盧文山心里想救妹妹,但又不愿意自己做這個惡人,默認了盧母的做法,還偏要裝出一副情深義重,就是想讓十一娘見不得他為難,主動獻丹。

  如果十一娘今日因為痛楚不肯剖丹,盧家小妹身故,剛開始盧文山或許還能理解,可日子過得久了,盧文山就會怨懟,怨十一娘為什么不肯救人,怨十一娘為什么不肯剖丹。

  人總是這樣貪婪的,盧文山得了十一娘的愛,便要她整個人,整顆心都撲在自己身上,最好要她連骨頭都心甘情愿地奉獻給盧家才最好。

  所幸十一娘看得透徹,知曉情愛之苦,瀟灑退場,既還報了恩情,阻攔盧母繼續殺生,又能借口受了情傷完美抽身,徹底跟盧家了結了這一段緣分。

  “這一樁婚事,本質上就是壓榨啊,盧文山是自私而不自知,盧母是救女心切瘋癲成魔,盧小妹或許知曉,但生死間有大恐怖,她定然是想活的。”

  徐米露沖著墨玄攤了攤手:

  “我是不是猜對了,記著記著,你欠我一只蟠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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