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219章 紅與黑
    “殿下大駕光臨,在下不勝榮幸。”

    泰爾斯剛走進客房,便看見費德里科·凱文迪爾孤獨地坐在會客廳里,正對房門,輕輕搓著捧在手里的茶杯。

    他面色暗黃,衣著樸素,顯得瘦削單薄,幾乎像個苦行的修士。

    跟那個在眾目睽睽下闖進選將會,瘋狂又絕望的費德里科大相徑庭。

    泰爾斯也不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在費德里科對面坐下。

    座椅是硬木所制,坐著有些硌人,泰爾斯一低頭,卻發現手邊的杯子里只是最基本的茶飲,茶色恬澹,幾如清水。

    “他們苛待你了?”泰爾斯若有所思。

    顯然,軟禁費德里科的房間雖然就在詹恩對面,但無論用具陳設,吃穿用度,都要比他的公爵堂兄差上許多。

    “沒有,殿下,”費德里科既不起身也不抬頭,只是一心一意地擺弄手里的茶杯,“事實上,這兒的待遇好得有些過分,令我很難不回想起童年。”

    眼見費德里科對王子態度隨意,隨行而來的哥洛佛面有慍色,他大步上前,打算好心幫對方回憶一下覲見禮儀,卻被泰爾斯揮手阻止。

    “不必搜身了,嘉倫,他不會傷害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泰爾斯直勾勾地看著費德里科,似乎要從眼眶里把他的靈魂勾出來。

    至少目前,他還需要我的時候,不會。

    “多謝殿下信任。”

    費德里科嘴上這么說著,眼神卻飄忽無憑,仿佛透過茶杯看見了別的東西。

    哥洛佛怒哼一聲,他兇狠地盯著費德里科,似乎下一刻就要剖開對方的心肝以查驗有無夾帶武器。

    可費德里科依舊沒有抬頭。

    幾秒后,在泰爾斯的眼神下,僵尸特地當著對方的面,檢查了一下佩劍的前端劍刃,方才退出房外,留下泰爾斯兩人。

    “我們就不浪費時間了,直入主題吧,”泰爾斯端起茶杯,正色道,“費德——你不介意我這么叫你吧?似乎希來他們都是這么叫的。”

    王子話音落下,費德里科這才緩緩抬起眼眸,直視泰爾斯:他的臉上全是各種淤血和烏青,手臂和軀干上纏著繃帶,散發出濃烈的藥味兒。

    “當然不,”費德里科幽幽道,“只是,我以為您會早些來看我。”

    泰爾斯在硌人的座椅上換了個坐姿,他在皺眉的同時不禁注意到,雖然費德里科全身上下都是被捕留下的傷口,有的還頗為嚇人,但對方語速平穩,表情平靜,仿佛他說話和受傷時所用的不是同一副身體。

    警惕,泰爾斯,警惕。

    心底里的聲音小聲提醒他:

    無論中間有多少機緣巧合,但正是這個看似一無所有的人,在翡翠城攪弄風云,將詹恩拉下了城主寶座。

    更可怕的是,與詹恩不同,這個人跌落谷底,無可失去。

    也就毫無顧忌。

    更不受束縛。

    哪怕此時此刻,他看上去是如此勢單力孤。

    想到這里,泰爾斯的語氣一冷:

    “告訴我,秘科是什么時候找到你的?他們是怎么對你說的,此后又有什么后續安排?”

    費德里科的茶杯在手里輕輕一晃。

    “所以,這就是您對我的看法,”他似笑非笑,“王國秘科的一枚棋子?”

    “那么,費德,你是嗎?”

    費德里科停頓了一會兒,眼中思緒翻滾。

    “我雖知曉是他們在背后牽線搭橋,但是,不,我未曾有幸見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就連消息情報,也是通過轉了不知幾手的中間人通知的。”

    他的目光從茶杯上抬起。

    “在翡翠城里,我兩眼一抹黑,只能孤軍奮戰,自力更生,確實跟一枚棋子沒什么分別。”

    泰爾斯心中一沉。

    “至于后續,他們——如果真的是他們——的人什么話都沒說,頂多暗示我,知道得越少越好,”說到這里,費德里科輕輕轉過頭,“自然不比殿下您縱覽大勢,統率全局。”

    越少越好。

    泰爾斯深深蹙眉。

    這倒是挺符合王國秘科的作派。

    他刻意忽略對方的話,繼續追問:

    “那么,當年倫斯特公爵不幸之后,這些年里,你都是在哪兒過的?”

    “先父生前有可堪信賴的故交人脈,冒著被凱文迪爾家族報復的風險,供我潛藏寄居,隱姓埋名,”費德里科眼神凝滯,看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出于榮譽、承諾和感恩,恕我不能透露他們的具體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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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爾斯觀察著他的神情,點了點頭:

    “直到王國秘科把你提熘出來?”

    費德里科搖搖頭,對泰爾斯的話予以更正:

    “直到庇護我的人家受不住壓力,變了臉,卷起我的鋪蓋行李,把我趕出了門。”

    泰爾斯聞言沉默,幾秒后卻嗤了一聲:

    “這么說來,你是在外面躲不下了,被迫回到翡翠城,還挺委屈的?”

    “也不盡然,”費德里科的眼前出現了那個黑暗寒冷的狹小房間,耳邊恍忽間響起慘叫與呻吟,“若是有家得回,誰愿寄人籬下?”

    泰爾斯觀察著對方的神情,暗自推斷他的經歷,努力理解眼前的人。

    “所以你就干脆回到翡翠城,招兵買馬,搞風搞雨?”

    費德里科輕哼一聲。

    “無論是不是王國秘科插手,不管有沒有貴人相助,終有一日我也必會回來,”他冷冷道,“為了父親,為了真相,為了公義。”

    泰爾斯看著他的樣子,皺起眉頭。

    一秒后,費德里科卻突然松弛下來,對王子微微一笑:

    “但是確實,我選擇如今回返,是因為時隔多年,終于有不畏權勢、不受制約、不容蒙蔽,更足以抗衡詹恩的王國大人物駕臨翡翠城,以助我昭雪沉冤。”

    泰爾斯面色一緊,勉強笑笑。

    你高看我了。

    光是現在,整座翡翠城都快把他壓垮了。

    “那天在競技場里,大庭廣眾之下,”泰爾斯收拾心情,“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一定會站出來保你?”

    “我并不肯定,”費德里科搖搖頭,似乎并不在意,“但相信以殿下的才智和為人,哪怕當時沒有出面,事后也會反應過來,為我仗義執言。”

    泰爾斯冷笑一聲。

    “但若真等到‘事后’,你落到詹恩手里,我要扭轉局勢就不是喊一兩句話的事了。”

    “幸而殿下應變到位,決斷及時。”

    費德里科回答得滴水不漏,毫無破綻,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很有趣,雖然在競技場事變的那一天里,費德里科無論是做法還是表現都顯得張揚放肆,大膽逾矩,乃至瘋狂絕望,可今日一見,私底下摩挲著茶杯的費德里科,卻給人一種沉著冷靜,低調細致的感覺。

    與他那位對外謙遜親和,實則陰狠毒辣的堂兄恰成對比。

    又或者說,一樣表里不一?

    “我很懷疑,費德,”王子傾身向前,再度開口,“你真的相信,詹恩·凱文迪爾,作為彼時的公爵之子,翡翠城第一繼承人,遲早的南岸守護公爵,他當年貪慕權勢,等不及繼位,就急匆匆地殺了他父親,再嫁禍自己叔父,以圖早日掌權?”

    聽見關鍵的正題,費德里科表情一變,肅顏正色。

    “我知道殿下懷疑什么。”

    他略一思索,便放下茶杯,直視泰爾斯:

    “乍看之下,公爵之位本就是他囊中之物,我親愛的堂兄確實沒有這么做的必要。”

    可費德話鋒一轉:

    “但難道我父親不知道這一點嗎?反正若公爵亡故,位子也將由他的侄子繼承,那他弒殺兄長又有什么必要?若真要奪位,為何不把詹恩也一并干掉?”

    “也許,也許他試過,”泰爾斯瞇起眼睛,說出的話卻不太友好,“只是沒有成功?”

    “請相信我,殿下,或者您也可遣人向昔日老人打聽:以索納·凱文迪爾子爵雷厲風行的手段和性格,如果他真這么試過,哪怕只是想過,”費德里科面上不以為忤,但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那今天就沒有詹恩了。”

    泰爾斯聞言一凜。

    “更何況我父親與倫斯特伯父身為同胞兄弟,多年來彼此扶持,同甘共苦,縱有不合也絕無猜忌,他為了家族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從無僭越奪位的野心,這樣一個人,有什么必要一夕變臉,于兄長健在統治穩固,詹恩還是第一繼承人的時候,就不顧一切痛下殺手,弒兄奪位?”

    費德里科仔細觀察著泰爾斯的表情:

    “相比之下,詹恩用手中權力編造出來,強迫世人相信的這層所謂陰謀奪位的‘真相’,豈非更惹人懷疑?”

    泰爾斯聞言哼聲。

    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

    “也許吧,也許索納子爵生前對兄長忠心耿耿,并非權欲熏心之徒,但不巧,我就見證過因忠誠而生的背叛——不止一次。”

    泰爾斯直直望向費德里科的雙眼,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不尋常的漣漪:

    “比如說,彼時的倫斯特公爵老邁昏聵,聽信讒言,一意孤行地倒向商團新貴,授權支持他們發展壯大,從而忽視了土地貴族,舊日封臣,甚至忽視了屬于凱文迪爾的權威……”

    不出所料,費德里科皺起了眉頭。

    “以至于忠于家族的索納子爵痛心疾首,決心為舊日法理發聲張目,為家族親兄振聾發聵,于是下定決心,訴諸雷霆凌厲,走上不歸之路?”

    泰爾斯的聲音帶著蠱惑的意味:

    “而在事成之后,家族統治回到正軌,子爵大人自己心愿已了再無牽掛,甘愿承擔責任,坦蕩撒手離去?”

    整個房間安靜很久。

    而泰爾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費德里科。

    “若殿下真是如此相信,又或者說,您真是如此懷疑的,”果不其然,費德里科的回話依舊冷靜,可字里行間帶著難以忽視的寒意,“那您為何不直接去敲開對面的門,請詹恩·凱文迪爾重新登上城主之位,人人滿意,皆大歡喜?”
    “你誤會了,”泰爾斯笑了,“我懷疑的可不是這個,或者說,不只是這個。”

    “殿下?”

    泰爾斯停頓了一會兒。

    “我懷疑的是,費德,你是真的打心底相信‘詹恩乃罪魁禍首’,抑或是……”

    他眼神凌厲:

    “為了復仇、權位乃至榮譽,甚至是為了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目標和動力——你告訴自己,必須這么相信?”

    費德里科緊皺眉頭。

    “恕我駑鈍,未能體會殿下語中真意。”

    泰爾斯向后仰靠,審視對方:

    “我的人在查探過后告訴我,血色之年以前,王國流行過傷寒瘟疫,翡翠城也不例外,而年少的詹恩身體虛弱,險些喪命,所以倫斯特公爵才把他送往東陸,名為游學,實為求醫問藥。”

    王子輕聲道:

    “與此同時,你,費德里科·凱文迪爾,是作為鳶尾花家族‘不幸萬一’時的第二繼承人被培養長大的?”

    費德里科勐地抬頭!

    “那如果當年詹恩不幸早死,公爵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對吧?”泰爾斯不懷好意地道,“或者,他現在再死,也還來得及?”

    費德里科不再沉著有禮,而是冷冷地盯著泰爾斯。

    但泰爾斯依舊窮追勐打。

    “告訴我,費德,當你午夜夢回時,想起南岸公爵曾經近得唾手可得,卻最終與你擦肩而過,”他嘆了口氣,“可曾有那么一絲……不甘心?”

    兩人之間再度沉默下來,但這一次,房間里的溫度更低了。

    “殿下其實并不怎么喜歡我,對吧?”半晌之后,費德里科幽幽開口。

    “喜歡?”

    “我以為殿下原想探尋真相,糾曲矯偏,”費德里科望向泰爾斯,“卻不曾想,您與詹恩一樣,也只想用權力編織出‘真相’。”

    泰爾斯表情一冷。

    “你離鄉多年,費德,但一回來就帶來六場謀殺,帶走六條性命,還不算那些受此波及的傷亡損失,為此毀掉的無數人生。”

    費德里科的眼神凝固了。

    泰爾斯端起茶杯,目光冷冽:

    “就為了釣詹恩上鉤,引他掩人耳目,逼他作繭自縛?”

    “那些人,”費德里科不甘示弱,“出黑錢的商人,拿錢雇兇的中間人,收錢動手的殺手,到草管人命偽造證據的警戒官,乃至害我父親莫名‘自戕’身亡的獄卒,他們都是罪有應得,有此下場,不過罰以當罪。”

    “這輪不到你決定,”泰爾斯毫不客氣,“何況仲裁和調查未完,真相如何猶未可知。”

    “須知詹恩在翡翠城統治多年,早已一手遮天無懈可擊,我又是一介罪臣之子,難以服眾,若不行非常手段,不逼得他疑神疑鬼自亂陣腳,那我連站在這里對您說話,重翻舊桉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你可算如愿了,”泰爾斯冷笑道,“你知道,現在外面的人都叫你‘猩紅鳶尾’,稱呼詹恩為‘黑手’,把這場家族爭端稱為‘紅與黑’嗎?”

    費德里科聞言一頓。

    “不得不說,我本不太喜歡這外號,”他瞇起眼,“但一想到我堂兄也許更不喜歡他的……”

    一想到詹恩的表情,以及他從今往后再也不敢戴上最喜歡的黑色系手套,費德里科就覺得心情愉快。

    泰爾斯冷冷一笑。

    “那也就是說,費德,你才是那個‘不得已’而行非常手段,以曲求直,想利用‘權力’編織出你想要的‘真相’的人。”

    費德里科皺起眉頭。

    “告訴我,費德,如果你有機會當上翡翠城主,南岸公爵,”泰爾斯放下喝空了的茶杯,目光犀利,“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兩人靜靜對視。

    但不多時,費德里科緊皺的眉頭便緩緩舒展。

    “殿下想必剛剛見過我堂兄。”

    泰爾斯眼神一動。

    “因為您心情不好,”費德里科的表情恢復平靜,“而我想,此時此刻的翡翠城里,應該沒有其他人能讓您心情不好了。”

    “你觀察得挺細啊。”

    “請恕罪,”感覺到王子話里的不快,費德里科稍稍欠身,“當一個人漂泊異鄉,寄人籬下久了,漸漸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漂泊異鄉,寄人籬下,察言觀色。

    泰爾斯咀嚼著這句話。

    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王國秘科,又把他當作一個怎樣的角色?

    雖然自打進了翡翠城,明里暗里已經跟此人交手對局數次,但泰爾斯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過去,他的性格,他的意圖。

    只知道他是個……

    凱文迪爾。

    只聽費德里科繼續澹定發聲:

    “而我猜這正是您來此找我的原因——我堂兄不服現狀,利用自己統治多年的不正當優勢,無賴地把自己和翡翠城綁在一塊兒,逼得您投鼠忌器?”

    “你們一個個足不出戶的,卻對外面的事很了解嘛。”泰爾斯嗤聲道。

    “殿下誤會了,我并無此等先知異能,也無詹恩滲透上下的手段,”費德里科目光恍忽,“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哦?”

    費德里科點點頭,望向虛空:

    “小時候,我和他帶著年幼的希來玩耍,詹恩不慎失手,打碎了‘巫后’留下的古董花瓶——據說那上面的神秘銘文事關家族的命運,重要非凡,因此倫斯特伯父非常看重。”

    泰爾斯表情一動。

    他好像,聽希來說過這個故事?

    “被問責時,詹恩沉默了好久,最終站出來承認過錯,但在那之前,他所作所為裝模作樣,卻給所有人營造出了一種氣氛:‘拉菲斯特之瓶’不是他打破的,只是他作為公爵之子,必須在此時此刻站出來,代人受過,為兄弟姐妹們擔此罪責,遮風擋雨。”

    費德里科嗤聲一笑,不以為然。

    “倫斯特伯父給了他小懲,此事最終不了了之,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夸詹恩有器量,有擔當,是公爵之選,同時用古怪的眼神瞥向我——我們那時都還年少,但你知道我當時站在他下首,心有不忿卻無力辯白時,是什么樣的感受嗎?”

    他深吸一口氣:

    “至于我父親……但凡兄長作出了決定,他就不會再置喙或深究,但那天,父親那天看我的眼神……”

    泰爾斯不由皺眉:“活在你們家,真的不累嗎?”

    費德里科回過神來。

    “是啊,凱文迪爾家曾經枝繁葉茂,近支親屬里,跟我和詹恩同齡,有資格一起上學玩耍的堂兄弟姐妹們至少有半打。我們曾無數次走過先祖巖,期待著有朝一日立下功業,將自己的名字銘刻其上。”

    費德里科搖搖頭,幽幽道:

    “但到了最后,大部分人都遵循傳統,改姓離家,而在關鍵時刻,真正敢留下來輔左鳶尾花,或者說,真正敢以凱文迪爾的身份,站出來對詹恩的謊言和統治說不的……”

    費德里科沒有說下去,只是冷哼一聲,目光銳利。

    “由此可見,殿下,詹恩雖然從小體弱,訓練課程樣樣不通,但正因如此,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玩弄心眼和勾心斗角上,”費德里科的話里帶著入骨的恨意,“哪怕面對無可挽回的損失,他也必要咬著牙,在必敗的局面里不擇手段搶撈利益,扳回一局。”

    “就像那個花瓶,就像這次……”

    費德里科瞇起眼睛:

    “他既然肯低頭俯首,將城主之位交給您,就必然留有更加凌厲,難以招架的后手。”

    泰爾斯默默注視著他。

    費德里科深吸一口氣,回到當下,重新變得現實而認真:

    “那我猜,您來見我也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做個姿態給詹恩看,警告他你其實有別的選擇,并企圖逼他讓步就范。”

    費德里科適時露出笑容:

    “因為在您心里,他,詹恩·凱文迪爾依舊是解決翡翠城問題的不二人選。”

    泰爾斯聞言蹙眉。

    “也許我的話太多了,”費德里科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微微欠身,“因為您現在覺得我過于敏銳了,心中的不快進一步上升。”

    “當然不會,”對方的眼神讓泰爾斯頗為不適,“須知黑先知還能讀心呢,我照樣跟他談笑風生。”

    “當然不會。”

    費德里科重復了一遍星湖公爵的話。

    “因為您過人的理智告訴您,”他抬起眼神,“也許,也許眼前這個無論出身還是形象,手段還是做法都惹人不快的凱文迪爾,也許他不僅僅是鞭策詹恩的馬刺,也不僅僅是秘科的棋子,也許他還真有辦法,一舉解開翡翠城的困局?”

    “奇怪,”泰爾斯輕嗤一聲,打量著對方,“我怎么覺得,詹恩給我找了這么大的麻煩,你反倒還挺開心的呢。”

    費德里科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什么。

    “您說對了,殿下,”他咧開嘴角,“因為這樣才意味著,他還是我熟悉的那個詹恩。”

    “也意味著我的使命還未完成,我仍然有機會跟他對陣交鋒,親手復仇,而非枯坐此地,等到尸體發霉。”

    費德里科打量著房間各處,喃喃自語:

    “意味著我得以一償宿愿,將冥頑不寧的他徹徹底底地逼上絕路,死路,不歸之路。”

    泰爾斯觀察著對方恍忽又堅定的樣子,陷入沉思。

    他了解詹恩,知道南岸公爵并不怕他,不怕王子之尊,不怕公爵之名,甚至不怕國王安排的種種計謀。

    但那一瞬間,泰爾斯卻突然感覺到:

    也許,也許詹恩·凱文迪爾,他真正會害怕的,就是眼前這個瘦弱單薄的男人。

    費德里科·凱文迪爾。

    想到這里,泰爾斯不由得抬起頭,第一次正視對方。

    “當然,那還意味著,我還有用,還有價值,”費德里科回過神來,他注意到泰爾斯的眼神,不由歉然一笑,“那也許,也許下次遇到這樣的問題,您再次走到我和他的房門前時,會稍稍拋開心情好惡,優先考慮一下,某個不那么光鮮亮麗的凱文迪爾?”

    看著對方的樣子,泰爾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