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沈千顏跟著靳老太太為首的靳家女眷去北風林，除了兩個兒媳，隨行的還有靳老太的女兒靳巧心和另外兩位堂侄女。
所有人著裝都很素，就連平時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徐靜禾也一改常態地素面朝天，黑白著裝。
她戴著墨鏡坐在沈千顏的右手側，不知道在想什么，唇線抿得很緊。
商務車一路顛簸，達到北風林的時候，發現那座寺廟大門緊閉，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相迎。
老太太和其他人都一臉的淡定，看來，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
隨行的女管家上前去敲門。
很快就有人來應門。
“師傅在忙，你們先在外等一等。”穿著長袍的小男生面無表情地說。
沈千顏來時以為北風林這邊是寺廟，但其實并不是，這位法師居住的地方是個四合院，里面沒有一尊佛像，庭院里布滿了八卦陣圖，還有門上隨處可見的黃符。
“#%……&￥@！#￥%……&**”
里面傳來亂七八糟的說話聲，聽著像是什么咒語，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接著，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涵涵啊，你死得好慘，媽知道你委屈，媽會給你討回公道的。媽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
一個哭得慘兮兮的婦人被他的家人扶出來。
年長些的男人對婦人說：“小妹你別哭了，涵涵剛才不是借大師的身和你說話了嗎？你聽孩子的話，放下執念嗎？涵涵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活人總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吧。”
婦人還是哭，最后哭暈過去，被家人抱走送醫。
沈千顏身上的雞皮疙瘩更重了。
他們嘴里的涵涵不是死了嗎？怎么還能借大師的身？這是借尸還魂？
天，這和她想象的去廟里燒香祈福完全不一樣啊。
“好了，你們進去吧。”小男孩一臉淡定，“不過還是要等一下，剛才師傅借了一下身子，現在累得不行，得睡一覺才能恢復精神。”
又要等？
敢讓靳家的老太太這樣等著，估計除了這位法師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好。”
老太太一點沒有不耐，相反還很甘愿，她帶著沈千顏她們坐在院子的長凳上等著。
這一等，就是三個小時。沈千顏到最后都快受不了，不是受不了等待，而是受不了這滿院子陰森森的氛圍。
她總覺得，像有什么在盯著她。
或許，是那沒走遠的涵涵？
這樣一想，更是脊背發涼。
老太太和另外幾個人都不說話，直到那小男孩出來，說：“師傅讓我給各位煮了茶，大家移步進屋去喝茶吧。”
“謝謝了。”老太太說。
沈千顏跟著她們進屋。
大廳窗簾嚴實，密不透光，哪怕是白天，里面都黑漆漆的，不過幸好，小男孩給她們開了燈。
茶葉是雨前龍井，茶湯清亮而甘甜，一杯下肚，讓沈千顏整個人稍稍回暖一些，也在這里稍稍感受到了一些人氣。
法師從門口進來。
沈千顏還以為會是個年紀很大的人，沒想到，這位法師不過才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很年輕。
據說他之所以會走上這條路，是因為二十多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九死一生后，醒來就通了靈，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了。
“大師，你好。”老太太對這位大師非常尊敬。
“老太君，你好。”法師用他那雙有點異域風情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老太太一眼，忽然說，“老太君，最近沒有按我說的在家供香？”
“有，當然有，每天都有，早晚六點，各一柱。”
法師瞇了下眼：“那我怎么看到了血光之災？”
“啪！”
老太太還沒有反應過來呢，徐靜禾手里的茶杯先落了地，老太太轉頭，瞪了徐靜禾一眼，徐靜禾立馬道歉，起身收拾碎片。
“血光之災？我嗎？”老太太問。
“是的。”
老太太的臉色瞬間難看了，以她對法師的信任程度，這就相當于給她判死刑了。
“大師，有什么破解方法嗎？”老太太的女兒靳巧心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大師，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媽！”
靳巧心當年親眼目睹過靳家發生靈異事件，又親眼見證這位法師一一破解，所以對他同樣很是信任。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誦經。”
“好好好。”老太太連忙答應。
*
晚上，沈千顏和老太太她們一起在大廳里跟著法師誦經，她困得好幾次都想打哈欠，都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結束已經是后半夜，她回到西廂房。
外面風大，樹影沙沙聲不斷，沈千顏自認不是個膽小鬼，可到了這里，膽子不知不覺就變得只有芝麻大。
白天發生的“鬼上身”的事情不斷在她腦海里閃回，她根本不敢睡覺。
“睡了嗎？”沈千顏給靳仲廷發了條信息。
都已經夜里兩點多了，靳仲廷竟然是秒回信息。
“睡了，但睡不著。”
“為什么睡不著？”
“想你。”
沈千顏發了一個害羞的表情包，靳仲廷直接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兩人明明才剛分開，沈千顏卻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靳仲廷了，可能是在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過漫長的緣故。
“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靳仲廷問。
沈千顏把白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雖然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但是北風林陰森詭異的環境，又讓她覺得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是害怕？”
“嗯，害怕。”
靳仲廷見她承認得這么老實，就知道她一定是真的嚇到了，他不免有些心疼。
“我現在過來接你。”靳仲廷說著就要下床換衣服。
“不用了不用了！”沈千顏連忙拒絕，“也就三天的事兒，我堅持一下就好了，不能拂了奶奶的興致，她今天本來就有點不太高興了，我不能再給她添堵，讓她覺得我這個未過門的孫媳婦一點都不誠心。”
“真的不用？”
“嗯，不用。”
“那你睡吧，開著視頻睡，我守著你。”
“那你怎么辦？”
“我沒事。”
之前公司忙的時候，靳仲廷經常整夜處理郵件，熬通宵是家常便飯。
沈千顏本來還想著那就兩個人一起聊天到天亮好了，但實在架不住眼皮打架，沉沉睡過去。
也許是因為知道靳仲廷說了守著她就一定會守著她，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一早，沈千顏醒來時，手機的視頻通話還在繼續，鏡頭里，靳仲廷正坐在書房，手側一杯咖啡，正看看鏡頭另一端的她。
“你不會真的這么看了我一夜吧？”沈千顏有點不好意思了。
“嗯。”
靳仲廷擠了下眼窩，其實中途她翻身撞翻手機擋住了攝像頭，他這邊看過去就只有一片黑，但他還是沒有睡，守到了天亮。
“你快去睡吧。”沈千顏又心疼又感動。
“好。”靳仲廷朝沈千顏笑了一下，“今天晚上不敢睡的話，再打給我。”
“嗯。”
靳仲廷正要掛，沈千顏突然又把他叫住。
“靳仲廷。”
“嗯？怎么了？”
“我愛你。”沈千顏紅著臉道。
屏幕另一側的靳仲廷一愣，沈千顏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句話，哪怕在床上，情到濃時，他千哄萬哄，她都從沒有說過。
這突然的表白，讓他受寵若驚，心潮澎湃，他真想把她抱在懷里，好好疼愛她一番。
“我更愛你。”
*
沈千顏起床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跟著法師在大廳里誦經了。
她過去打了個招呼，就去廚房給老太太準備吃的。
本來這次過來，老太太不想搞特殊，就想跟著法師，他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但架不住這里的伙食實在是太粗糙了，沈千顏她們這些身體健康的年輕人姑且還可以忍一忍，但老太太昨晚吃完就吐了。
這一餐兩餐的還好，要是三天在這里都這樣吃了吐，那老太太的好不容易恢復一些的身體，肯定又要出問題。
沈千顏打算給老太太熬一個素三鮮的粥，她正準備食材，就看到廚房門口有人進來了。
是徐靜禾。
徐靜禾這一夜顯然也是沒有睡好，眼圈很重。
“你非要在這里獻什么殷勤？”徐靜禾看沈千顏在廚房里忙活，沒好氣地說，“就讓老太太吃不慣這里的伙食，也許她難受了，我們就可以提前回去了。”
“原來阿姨你是這樣想的。可惜，我不是。”沈千顏冷冷地說，“奶奶剛出院不久，我不想讓她再住一次院。”
“你裝什么？我昨天剛來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你根本就看不慣這里封建迷信的一切，何必勉強自己。”徐靜禾湊到沈千顏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那個法師，你以為是個什么好東西，他就是想騙靳家的錢而已。你知道老太太每年在他這里要花掉多少嗎？”
沈千顏看了徐靜禾一眼。
“兩百多萬！老太太每年要在這里花掉兩百多萬！你以為這個四合院是怎么來的，就是當年她兒子去世之后，老太太送的，說是送這個房子法師就能幫忙超度她兒子的靈魂，呵，真是搞笑死人！”
沈千顏反應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徐靜禾說的“她兒子”就是她自己的老公。
外界的人原本都在傳，徐靜禾這么多年留在靳家沒有離開，是對自己的丈夫情深義重，愿意為他守寡一輩子，現在沈千顏聽到徐靜禾提起丈夫的語氣，才知道所有人都錯了。
徐靜禾之所以留在靳家，估計是舍不下靳家的錢。
“別做了！”徐靜禾過來奪沈千顏手里的碗，“老太太已經徹底被這個法師拿捏住了，我們只有聯合起來，好好勸勸她，才能讓她清醒過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處處順著她的意不和她說實話。”
“阿姨，你沒想過奶奶為什么會這樣嗎？”沈千顏看著徐靜禾，“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沒有魂魄，可當年去世的是奶奶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那種悲痛，總要找一個寄托去紓解，如果花點錢在這里住幾天能讓奶奶心里舒服一些，我們做小輩的，為什么不滿足她？”
“呵。”徐靜禾扔下手里的碗，“既然你這么說，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你們愛在這里待著就在這里待著，老娘可不伺候了。”
說完，徐靜禾就出去了。
沈千顏還以為她只是和自己發發牢騷出出氣，沒想到，徐靜禾真的跑去老太太那里，說有事要先回錦城了。
老太太被她氣得不行，但她無所謂，直接收拾東西叫了輛車離開。
沈千顏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落淚：“這個女人就是蛇蝎心腸，當年死的可是她丈夫，她孩子的爸爸啊，可你們看她，落過幾滴眼淚？傷心過幾天？”
這也是老太太為什么看徐靜禾不順眼的最大原因。當年靳家老大去世，老太太慟哭多少個日夜，可徐靜禾只在葬禮上落了幾滴鱷魚眼淚，頭七一過，就打著散心的名義帶著兒子去外面旅游了。
“好了媽，你也別難受，你身體要緊啊。況且，嫂子可能真的有事呢！”靳巧心在旁勸著。
“她能有什么事？公司的事情都是仲廷在處理，她等著分錢就可以了。每天不是在外面做美容就是在逛街，你看她為什么事情上過心？現在給我在這里裝忙，她哪里來的臉？”老太太越說越氣。
“那現在人走都走了，總不能去把她抓回來吧？你想開點，好不好，我們其他人在這里誠心誠意地誦經，可不比她虛情假意的強多了？”靳巧心又道。
老太太聽著女兒這么說，沉了一口氣：“也是，她還是走了的好，在這里虛情假意的，冒犯神靈，我們都得遭報應。”
“對對對，就是嘛。”靳巧心順著老太太，“所以你開心點好不好？法師昨天不是說了嗎？人的能量很重要，如果總是積累負能量，是會招來災禍的。”
老太太不說話了。
沈千顏從廚房出來，把做好的素三鮮小粥涼好了，給老太太端過去。
老太太吃了粥，就又去大廳里跪著誦經了。
“啊！！！！！”
一個小時后，誦經大廳里忽然發出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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