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依依不舍地看向徐英:
“媽——”
“行了,趕緊走吧。”
“——”俞正賢一肚子離愁別緒,被徐英兩句話澆滅了,“那我走了,我過幾天有時間再過來,到時候給你們帶點肉。”
沒人搭腔,俞正賢只好悻悻地扭頭離開,剛扭頭,又轉回頭,對著炕上的兒子看了又看,好像生怕一轉身就忘了兒子的長相。
他要把兒子的相貌牢牢記在心里,這樣每次想兒子的時候,起碼有個具體容貌。
看了足足兩分鐘多,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才扭動僵硬的身子轉身:
“我走了。”
他很希望能有人挽留他,哪怕喊他一聲對他交代幾句也行,再不濟,出門送送他也好。
但是都沒有。
根本沒人在乎他的離開。
原來自己這么多余——
多余的他離開屋子,關上房門。
屋外的天氣冷的他打了個寒戰。
兩只腳像磁鐵似的,被屋內的老婆孩子牢牢吸住,怎么也邁不開步。
抬頭看見灶房里翠花正在收拾鍋碗瓢盆,俞正賢終于抬腳來到灶房,從棉襖內口袋里掏出一把疊好的錢,還有一沓糧票,遞給翠花:
“翠花,這些錢給你,留著給家里買點東西,給你大嫂買點吃的用的。”
“大哥,不用給錢,家里什么都有,無非就是多添雙筷子,再說大嫂又不是外人,在家里吃住不也是應該的,給錢就見外了。”
“收著吧,不能讓你們出力還出錢。”
翠花還是不敢收:
“那要不,你給媽吧?”
“不,別讓咱媽知道,這個錢你自己收著,就當是你們自己的私房錢——你跟老二有自己的私房錢吧?”
“有,我跟二哥存了有一百塊私房錢了。”
“那就行,你就說是花你自己的錢,放心,只要不大手大腳的花,沒人會懷疑的。”
翠花還是不愿意收這個錢。
但是俞正賢不容翠花拒絕,直接把錢和糧票放灶臺上,然后轉身走了。
出了院門,走進巷子,快步朝巷子口走去。
越走,越覺得身上像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了。
他像是一件開了線的毛衣。
毛衣的線頭攥在沈瓷手里,走的越遠,毛線扯的越長。
他不知道身上的毛衣還能扯多久,但他清楚,走的越遠,身上越凄涼。
離家越遠,越孤單。
他不敢多想,一口氣快步走出了巷子,來到農場的場院,天寒地凍里等了兩個多小時,才等到一輛前往二分場的馬爬犁。
上了爬犁,一路上渾身冷冰冰的沒有熱乎氣兒。
才分開那么一會兒,就開始想媳婦兒、想剛出生的孩子,想到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們,心里十分苦悶。
來到二分場,老遠看見狗子黑豆屁顛屁顛地朝自己跑來。
俞正賢終于看見熟悉的面孔——雖然是只狗,但也覺得無比親切。
他笑著蹲下,狗子直接撲到他懷里,伸了舌頭舔他的臉,俞正賢嫌棄地一把推開:
“吃屎了沒,這么舔我!”
黑豆還是朝他不停伸舌頭,尾巴搖來搖去。
俞正賢又憐愛地摸了摸狗子的脊背,跟狗子報喜:
“黑豆,我媳婦兒給我生了個兒子,可惜,不能跟我回來,不然我一定帶回林場讓大家伙看看。”
本來是報喜的,但是越說越傷心,干脆不說了,站起身:
“走,咱回去吧,咱倆回林場相依為命去!”
一人一狗朝場院里走,來到場院,牽馬出來,套了爬犁,這回把狗子也放到爬犁上坐著,一人一馬一狗,在莽莽雪原中回到了林場。
到家,打開屋門,發現昨天早上走的太匆忙,電燈都忘了關。
他關上電燈,忽然發現屋子里空蕩蕩的,從前沈瓷在時,雖然不愛搭理他,但至少在他身邊有個動靜。
現在人不在了,總覺得屋子里空了一大半似的,不過屋里還是隱約留下沈瓷身上的味道。
他聞著味道在屋里看了看,發現沈瓷有好多東西沒帶過去,一些換洗的衣服鞋襪,抹臉的雪花膏,鏡子,還有梳子和扎頭發的皮筋,這些都沒帶。
當時走的時候,根本沒想那么多,也沒想到走了之后就沒再回來,打算等下次再去縣城時,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都帶上。
可是又想到,還是別帶了,東西放在家里,每天看到,好歹是個念想,那邊要是缺了什么,再給買新的就是了。
在家轉了一圈,俞正賢才回到食堂。
到了食堂帳篷里,食堂的一幫婦女全來問他,小沈回來了沒,生了嗎,生了丫頭還是小子?
俞正賢說生了個兒子,母子倆沒來,到縣城他父母家坐月子去了,大家這才知道,原來俞正賢的父母在縣城,還以為他一個人在這呢。
俞正賢恢復了正常工作,一個人挑起了沈瓷司務長的擔子,把食堂安排的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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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那邊,俞正賢走了后,家里也清靜下來。
沒了俞正賢,家里的氣氛明顯好了不少,不然徐英一看見那癟犢子就不自覺的來氣,沈瓷也覺得不自在。
他一走,家里明顯融洽了。
沈瓷雖然跟徐英和翠花不怎么熟悉,好在她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翠花不用說了,為人實誠厚道,沒什么心眼。
而且翠花對沈瓷,總有種崇拜的心理,覺得人家是城里的知青,漂亮有文化,能當她大嫂,那是她的榮幸,所以對這個大嫂是發自真心的好。
徐英的臉色雖然有時候不太好看,但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沒有壞心思,對沈瓷母子不敢說掏心掏肺的好,但事無巨細地為他們考慮的十分周到。
所以難得的,這一家婆媳妯娌三個,相處的非常友好,從來沒有矛盾。
就是家里多了個產婦和孩子,家務活比以前多了不少。
白天家里人都上班后,徐英和翠花兩人要照顧兩個孩子、一個產婦,還要負責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好在兩個孩子都比較省心,能吃能睡,白天醒著的時候就在炕上玩,不怎么鬧,經常是沈瓷在屋里看著兩個孩子,徐英和翠花照常干活。
翠花給小長寧喂了幾次奶以后,沈瓷終于來了奶水,只是量少的可憐,每次不夠吃,喝了雞湯魚湯豬蹄湯催奶也不管用。
幸好翠花奶水夠多,多數靠翠花的奶水養活。
小長寧在母乳喂養下長的很快,幾天就變一個樣,慢慢的,臉蛋胖了起來,身上也長了肉,越發眉清目秀了。
在小長寧出生四五天之后,俞家輝終于第一次在外屋看到了孫子的長相。
跟第一次看見孫女胖丫時歡天喜地的心情不一樣,俞家輝看見這個孫子,情緒卻提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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