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傾國之亂 > 六十五 心隨寒冷入骨眠 夢伴幽恨深山隱
    <!--章節內容開始-->    凄厲的西北風在山口中穿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來福趕著馬車在崎嶇的山道上艱難地行駛著。

    姬心瑤半躺在車廂里,裹著兩條被褥依然覺得冷。一股股寒氣像千百條冷蛇纏在身上,使她的筋骨僵硬,血脈也都在凝固。

    胖奶娘抱著小公子歪在一邊,半闔著眼似睡非睡。姬心瑤許諾她,給小公子喂兩年奶,之后送她一大筆銀子。兩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屆時,拿了銀子置辦一些田地,這輩子就有指望了。

    靜影有些擔心,她一會兒看看姬心瑤,一會兒撩開窗簾看看外面。天空陰沉,山路崎嶇。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昨日中午,姬心瑤將靜月支到芹香那里去后,她易容成了靜月,將契約貼身塞好,然后把軟劍系在腰間,又在手心里扣了銀針以防萬一,拿了幾樣首飾攏在袖中,讓靜影抱著孩子就出了屋門。

    還好,只遇到一個家丁,那家丁也只是看了她們一眼,什么也沒問。兩個丫鬟一起抱著孩子,能有什么事呢?

    很順利地到了花園后門,姬心瑤打開鎖,來福和奶娘早已等在馬車上。上了馬車,她回頭望了一下株林莊園,心里有些難過。這個地方,畢竟承載了她人生太多的過往。

    別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們的目的地在鄭國與陳國邊境的一個山村里,穿過一座大山就能到達,路不遠,但很難走。

    去年夏天,姬心瑤去宛丘綢緞莊見了黃榮,讓黃榮為她準備了一切。回到株林之后,她越想越覺得鄭發死因可疑,越想越覺得黃榮可怕。

    去宛丘,生活可能好一點,可她斷然不敢去冒這個險。靜影和來福很老實很忠心,但他倆肯定對付不了黃榮,只要黃榮起歹心,后果不堪設想。

    思前想后,姬心瑤讓來福去屬于她的六個農莊作了一番考察,終于確定了這個最偏僻的大山深處的農莊。

    好在七殺門弟子的目光只盯著她,對家生子也不好多問,而且,來福比較機靈,所以他有時離開株林莊園幾天,也未引起別人注意。

    就這樣,她讓來福去綢緞莊要了銀子,去農莊聯系莊頭,讓莊頭新建了一棟木屋。那莊頭帶著農奴將山道拓寬了一些,才將來福購置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運了進去。

    昨日黃昏時到了山口。來福來來回回去山村多次,每次都是在山口不遠的地方一戶人家借宿。他小心翼翼地將馬車趕了過去。

    這戶人家只有老夫妻兩人,有些冷漠,見來福又來了,也沒什么多話。來福拿出了一大錠銀子,他們也是淡淡的。晚飯就是幾個干巴巴的蜀黍餅,估計他們也拿不出什么吃的。

    姬心瑤看著蜀黍餅搖了搖頭,她看著就倒胃口,根本無法下咽。好在來福擔心姬心瑤在路上餓了,悄悄地在馬車上放了一些甜食。姬心瑤算是勉強湊合了一頓晚飯。

    天一亮,來福就催著動身。路上的事很難說,萬一耽擱,天黑下來,那山路就太危險了。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在黃昏時趕到小山村。

    盤山道順著山勢,迂回曲折,遠遠看去,猶如一條有生命的巨蟒。

    這條道是這個大山里的人世世代代通往外界的紐帶,縱然有些地方已經拓寬,也只是勉強可以通過一輛馬車。

    彎道險要處,來福不敢冒險,讓姬心瑤等人全部下車,他趕著空車過去,她們走過來之后再重新上去。

    無數次上下車的耽擱,這一路走得非常慢,也非常辛苦。尤其是姬心瑤,產后虛弱,她已經有頭昏腦漲的感覺。

    終于在黃昏時到達了山村。

    幾縷炊煙,幾聲狗吠,更加襯托出山村的凄涼和寂靜。

    姬心瑤在馬車上向外看去,一座座低矮的小茅屋,茅屋四周的泥灰已被山風吹落了許多,斑駁陸離,好像蓬頭垢面的老人。

    莊頭很老實,見主人來了,帶著農奴們跪在路邊連頭都不敢抬。姬心瑤看得心驚,竟然個個衣衫襤褸,大冷的天還有光著腳的。

    她趕緊吩咐他們都起來。那一瞬,她的鼻腔有點酸澀。看慣了香舍麗榭,看慣了錦衣玉食,沒想到人世間還有人活得這般艱難。

    盡管她已經想到山村生活可能比城市要苦,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天壤之別。

    莊頭家的房屋是這個山村里最好的,卻也不過是個低矮的木屋,但院落弄得很清雅,籬笆上還掛著已經枯萎了的藤蔓,想必春天時會開出什么星星點點的花來。

    為姬心瑤蓋的木屋在整個山村顯得很突兀,離莊頭家不遠。木屋 遠。木屋的前后都用木柵欄圍了起來,很安寧。

    暮色漸濃,山村一片混沌迷茫。

    姬心瑤靠在床頭,吃著莊頭送來的飯。加了肉糜的蜀黍糊,這可能是他們最好的食物吧?她努力忍著反胃吃了下去。

    恐怕以后只能吃這樣的食物了。偏僻的山村,有銀子也買不到東西。農奴們沒見過世面,來福也不可能天天出去買東西。

    夜風輕拂,樹影婆娑,寂靜的山村躺在群山的懷抱里,安詳地睡著。

    屋內有著淡淡的木頭香味,絲絲縷縷地飄著。屋子里的陳設很簡單,除了必要的幾件家具外,再無其它。

    房間里還算暖和,莊頭準備了木炭,燒了個簡單的火盆。

    靜影用長長的火釬撥弄著,壓好幾塊木炭。見姬心瑤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就在一旁將兩張椅子并在一起,斜靠著假寐。以前都是她和靜月輪流著上夜,現在就只有她一人了,她更不敢掉以輕心。

    這里應該是安全的。農奴們就是借給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有絲毫的圖謀不軌。姬心瑤的心漸漸地安靜下來。

    突然,她起了一陣寒意,先是在腰腹部,漸漸地在全身彌漫開來,直至手腳都冰冷。

    生下孩子才五天,身上的毛孔都是張開的,這一路風寒恐怕要侵襲到骨頭縫里了。姬心瑤的心里陡生恨意。

    屈巫,都是你逼的。上蒼可憐我,用這個孩子來挽救我的生命,你卻因這個孩子懷疑我,竟然可笑到查證孩子是否足月。愛你入骨?應該是寒冷入骨吧?

    曾經的情濃似海,現在都付之東流。

    屈巫,這輩子我都不要見你了。我會帶著孩子在這靜謐的角落,洗凈歲月的塵埃。靜靜聽雨,默默看風,平凡生活。

    再苦,我都不要見你。

    昏昏沉沉中,姬心瑤睡了過去,夜里她就發起了熱。

    “夫人,您醒醒。”靜影驚慌地喊道。

    天都大亮了,姬心瑤仍然在床上沒有動靜,靜影疑惑地走過去,才發現姬心瑤渾身滾燙臉頰通紅,意識陷入了模糊之中。

    靜影喊了兩聲沒有喊醒,趕緊喊來奶娘。奶娘還算有些見識,估計姬心瑤是一路上受了風寒,現在發熱了。但無醫無藥的,她只得讓來福去請莊頭。

    莊頭很快派人將山上的一個女巫醫請了來。這巫醫管著十里八方的山村疾病,只要有人生病,都是她向鬼神祝禱,然后再施以藥物。

    女巫醫裝神弄鬼地在姬心瑤的床頭跳著,說是撞了邪,然后,又是禱告又是許諾的,唬得莊頭說給她一擔蜀黍上供。她才說出了與奶娘基本一致的看法,產后身體虛弱,被風寒侵襲。

    之后,女巫醫讓來福隨她一起去取草藥,終于說了句人話,她說:“抓緊治,否則會落下月子病的。”

    來福拿回了一堆根根草草,靜影趕緊放在陶罐里熬了起來。很快,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彌漫開來。

    這藥怎這么難聞啊?靜影疑惑地端著藥湯,走到姬心瑤床前,她用勺子舀了點自己先嘗了下,有一點苦味,還有一點辛辣味,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可是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不喝這藥,還能有什么辦法呢?靜影過了一會兒,見自己沒有什么不適,膽子也大了些,舀了半勺湯藥喂到了姬心瑤嘴里。

    也許是發熱口渴,勺子一碰到姬心瑤的嘴唇,她就張開了嘴,半碗湯藥不一會兒就喂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女巫醫裝神弄鬼起的作用,還是那難聞的草藥起了作用,一個時辰之后,姬心瑤醒了過來。

    見靜影、來福、奶娘都圍著自己,她的眼睛眨了眨,問:“怎么了?你們都在這干嘛?”

    “夫人,您昨日受了風寒,有些發熱,今天可不能再下床了。”奶娘說著。她雖然和姬心瑤沒什么感情,但沖著那一大筆銀子,她也是最不希望姬心瑤出事的人。

    姬心瑤點了點頭。昨晚睡覺時她就感覺不對勁,熟讀醫書的她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孩子呢?”姬心瑤問道。

    “小公子剛吃了奶睡了。夫人您放心好了。”奶娘趕緊說。看著靜影和來福,她有了一種主事的感覺。

    姬心瑤看著站在床邊的三個人,心中有些酸酸的。現在自己身邊就這三人了,奶娘還是拿銀子的雇傭關系。

    “你們以后和來福一樣,叫我公主吧。”姬心瑤淡淡地說著。

    從此,在這個屬于她的農莊里,她再也不是誰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