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靠在門板上，臉上浮現出一種既絕望又欣喜的復雜笑容。
無塵亦貼在門板上，喃喃道：“母親，開門好嗎？”
門板后面不發一言，只有幾聲低沉又克制的抽泣。
“從我記事起，就生活在毒瘴之地的大山上，師父和大黃都待我很好，為了給我強身健體，百般操心，我能活到今日，我已經很幸福了。”
無塵笑了笑，繼續道：“后來，我下山，碰見了前輩，今天，我又能和您親相認，我真的覺得，上蒼也待我不薄的，母親，開門好嗎？”
紅杏張了張嘴，差點就脫口而出答應了。
但是她不能……
“我……你還小，你什么都不懂。”紅杏抹了一把淚，苦笑道。
“您孕育了我，讓我得以看到這個人世間，遇見這些美好的人和美麗的風景，不論貧富貴賤，您都是我的母親……”無塵激動道，“我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在乎內心的寧靜，母親，你開門啊！”
紅杏沒有想到一天，還能聽到自己的孩子一聲聲地喊自己母親。
更沒想到，自己的孩子能如此……脫俗，不囿于世俗。
但她……不能認。
無塵不在乎，她在乎。
她從來沒有給過無塵什么，無塵這樣純凈，不該因為她而陷入淤泥，這可能是她最后能給無塵的。
紅杏從地上摸到一塊薄薄石片，毫不猶豫地扎進了手腕處的動脈里。
很痛嗎？她已經感覺不到了。
她甚至覺得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
她仰頭，緊緊地貼在門板上，仔仔細細地感受著門板后面，屬于她孩子的溫度。
“我是將軍夫人的陪嫁丫鬟……那天，將軍喝醉了酒，我反抗不了他……后來我得知我懷孕了，又知將軍夫人決不能容我，我就逃走了……后來又被抓了回來。”
紅杏吸了一口氣，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噩夢。
半晌之后，她又開口道：“本來是要被將軍夫人活活打死的，后來……國師要將軍的嫡子去西禪寺為國祈福，因為我的孩子天生少了肋骨，他們就要拿我的孩子去換嫡子……”
無塵臉色蒼白，撫在門板上的手指微微顫抖，又聽紅杏繼續道：
“我被打暈了，醒來就在離皇城百里之外一個小城里，成了寶春樓的姑娘，我逃跑了好幾次，差點被打斷腿，都逃不走，最后我接不動客人了，也沒人要我了，才被放走……”
紅杏只覺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得厲害，手腕上倒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我去到西禪寺的時候，西禪寺已經沒人了……”紅杏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我沒想到，我還有一天能見到自己的孩子，聽他喊我一聲母親……”
紅杏的手腕垂了下來，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對不起啊，孩子，我不能認你，我見識短淺，你不在乎的，我在乎，我只想把最好的給你……”
“我總算等到這一天了……真好啊……”
無塵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門框下面，鮮紅的血跡已經滲了出來。
“不！母親！”無塵大喊一聲，猛地推開了木門。
紅杏歪倒在血泊里，她眉眼含笑，仿佛是死在了一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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