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吉祥今天見到礦山實景，一開始對礦業公司不負責的行為感到特別生氣。
但是在費士平解釋之后，他慢慢冷靜下來，最后變成了深深的無奈。
稀土礦要不要采？
肯定要采。
稀土是一系列高精尖端科技里重要的新材料，永磁電機，節能燈，等離子液晶，化工催化劑，半導體，新能源，核能，超導等等。
不采礦，許多科技就沒法發展，就說楊吉祥的輕量化合金，沒有稀土里的各種小金屬，輕量化就是一句空談。
但稀土采礦技術有限，加上成本限制，礦企做不到完全無污染開采，只能犧牲環境。
是費士平他們不愿意建倉庫堆放射性廢渣嗎？
當然不是。
可如果按上面要求，修建能裝下所有礦渣的合格倉庫，就會虧很多錢，他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做生意虧錢的話他們寧可關閉礦山，然后大家都沒稀土用。
把稀土售價提高100倍，保證還你一個碧海藍天，山清水秀。
可是誰買單？
誰都不想出錢。
誰都不想破壞環境。
誰都想享受科技帶來的便利。
無解的問題。
兩人離開礦區，回到市區，住進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在最高層的旋轉餐廳里吃晚餐，看著燈火通明的城市，享受著現代科技帶來的各種便利，用絢麗多變的美麗色彩麻痹欺騙自己，假裝忘掉了繁華背后的滿目蒼夷。
餐廳里放著輕柔的鋼琴曲，費士平看楊吉祥從礦區回來就沒怎么說話，知道他有心思，笑著說：“出來走走看看，還是有感悟的吧？”
楊吉祥端起酒杯，和費士平碰了一下：“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啊。我在竹夾村種種田，喂喂羊，躺在家里玩乃頭樂，他不香么？”
“乃頭樂只會讓你們年輕人成為廢掉的一代，別這么悲觀嘛，我之前說雖然拿不到特種開采證，但還是有辦法采到礦的。”
“什么意思？”
“當然是做點手腳了，你覺得開個選礦廠怎么樣？”
稀土礦石挖出來，第一步就是選礦。
“你們現在選礦怎么操作的？”
“送進去的礦石30%是鐵礦，5%是稀土氧化物。我們先用錐形球磨機把大礦石磨小，分級，再用圓筒磁選機進行磁選，獲得60%以上的鐵礦石。將尾礦再進行一次磁選和浮選，篩出一部分二次精鐵礦，剩下的稀土浮選泡沫，這個叫稀土粗礦。”
浮選，是指用化學萃取液浸泡礦石，提取里面的貴重金屬。
稀土是17種金屬。
釷和鈾也是金屬。
所以要想動手腳，選礦這個環節還真不錯。
楊吉祥問：“選礦廠都是企業自建的吧，就說您自己，您一車礦石拖出去，放心交給其他公司處理嗎？就不怕他們偷點礦石，報高損耗？”
費士平說：“這看你怎么談了，比如對方送來1噸礦石，測量含鐵量32%，你選完礦，給他30%的鐵，2%就是你的正常損耗，倒不一定是這個比例，只要談到雙方都能接受就行。”
楊吉祥沒干過礦產行業，一時半會判斷不了，但直覺認為這么做不太好。
他問：“能不能這樣，我開一個專門埋廢渣的垃圾場，專收你們的廢渣。”
費士平搖頭：“放射性廢渣是不能隨便掩埋的。”
楊吉祥說：“我處理成沒有放射性的普通廢渣，不就可以掩埋了嗎？”
費士平繼續搖頭：“你是沒有資格處理這些廢渣的，核工集團不可能給你發資格證的。”
“你等一下，我有點亂，我整理一下邏輯啊。”
楊吉祥有點懵，想了想說：“也就是說，有資格處理放射性廢渣的核工集團，他們沒技術處理，也不允許其他有技術的公司去處理，他們只允許你們礦業公司建造倉庫儲存，但你們又因為建倉庫成本太高，于是就露天亂堆，造成了環境污染，最后大家一起買單？”
費士平點頭：“大致意思是這樣，但也不是說他們完全沒技術，而是這種低輻射的廢渣處理成本太高，核工他們自己處理起來也有成本，不劃算。”
見楊吉祥一臉沮喪，費士平說：“這就是我最早說的，放射性礦產是國家戰略物資，任何民營企業和個人都無權據為己有。現在處理不了，不代表以后處理不了，這一代處理不了，就留給下一代。哪怕擱置五十年，一百年，這些礦還留在這里，還是屬于國家的，對吧？”
“這話我怎么感覺在哪里聽過……”
“各地政策不一樣，監管力度也不一樣，政策規定‘誰污染，誰負責’，但絕大多數企業造成污染卻不負責，這才是普遍現象。”
“我幫這些企業處理污染源都不行？”
“不行，企業處理不了污染源，我會罰企業的款，但是你沒資格證，就是不行。”
“我怎么拿資格證？”
“你拿技術來換呀，你不是能做到我們核工做不到的事嗎，那你帶著技術來找我合作呀，對不對？”
我要是能找核工合作，我還廢那勁折騰干嘛，我直接找核工買放釷鈾成品不就完了？
楊吉祥雙手插入頭發里，深吸一口氣。
這就是個死結。
楊吉祥嘆氣：“國內不允許，我去國外吧。”
費士平笑著喝一口酒，又開始抖腿：“你以為在國外就允許嗎？去北美澳洲，佛伯樂會盯著你。去沒人管的非洲，AK會盯著你。孩子，你還是太天真了。”
楊吉祥無力癱軟在桌上，怎么辦啊，難道真的只能讓娜提婭困在那個貧瘠星球，靠著太陽能充電板茍活一輩子？
吃完飯回房間，費士平喊他出去“見見世面”。
楊吉祥借口emo了，太累想休息，沒出去。
他進入衛生間，反鎖大門，仔細檢查各個角落，確定沒有攝像頭，穿過傳送門。
最近沒有搬運材料的計劃，所以娜提婭將王旗設定在避難所內，這樣就不用穿太空服進出，方便多了。
“嗨，小四。”
楊吉祥看到正在忙碌的小四，好像是在拆卸同位素收集器。
“吉吉吉吉祥你來啦，需要我通知三公主嗎？”
“你叫她回來吧，說我碰到困難了。”
等人的過程中，楊吉祥在小四身邊聽她講解收集器的原理。
這個收集器的核心是粉碎機和電離強磁，粉碎機將隕石碎片打成細小粉末，再用超高壓電離強磁力場將金屬氧化物吸附出來。
楊吉祥說：“我們地球用化學萃取劑浸泡礦石。”
“那那那那更方便，都不用粉碎，直接用電離強磁處理液體。”
“國家電網能帶動嗎？”
“轉轉轉轉化一下就可以了，三公主知道超高壓技術，啊，公主殿下。”
小四看到娜提婭回來，連忙閉嘴，繼續做事。
楊吉祥將目前稀土礦業的普遍情況向娜提婭說明，娜提婭主動將他拉到旁邊坐下，靠著他。
“你是擔心觸犯法律嗎？”
“有一點，正常人不會想要擁有幾噸釷鈾的，如果我做的規模大，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涉嫌危害國家安全。如果他們向我逼問，我可能僥幸不說出實話，然后被關押入獄，也可能扛不住審問，全交代出來，最后受傷的是你。”
“為什么他們知道我以后會傷害我，而不是與我合作？我可是有大量領先地球的科技，他們應該巴結我才對。”
“娜提婭，你不了解人心。懷璧其罪這個道理，從古到今就沒有變過。我不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任何地球人。”
娜提婭問：“那算我們暫時借的，可以嗎？我們今天借一點國家戰略儲備，等以后我們去其他星球找到富礦了，再雙倍還給你們國家，這不就行了？”
楊吉祥哭笑不得：“你以為是借十塊錢零錢嗎？沒那么簡單的。”
娜提婭輕笑，握住他的手：“那你決定吧，我聽你的，超高壓強電離改造技術我會授權給小四，你需要的時候就帶走收集器，讓小四幫你改裝。”
楊吉祥知道地球法律對娜提婭來說就是一坨shi，但她如此尊重他的選擇，讓他非常感動，抱了抱她：“謝謝你的理解，你對我太容忍了。”
娜提婭也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不分彼此。”
等楊吉祥離開，小四這才緊張提醒：“三公主，同位素收集器的核心部件以地球目前的技術造不出來，如果有任何損失，我們將失去重返太空的唯一希望！”
娜提婭說：“那不正好給我陪他隱居地球的理由嗎？”
小四焦急問：“可是隱居地球，你的基因枷鎖怎么打開？你的血脈怎么延續？”
娜提婭長時間沒回答，在這個問題上，她的心也是亂的，吉祥遇到一堆不順心的事，她又何嘗不是諸事不如意？
楊吉祥回去后，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和費士平見面，他說：“費總，我想通了，我要從礦石里提取釷。我想先在您的礦山做個實驗，測試一下可行性，可以嗎？”
費士平咧開嘴，雙眼全是欣賞，拍著他的肩膀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等你這句話好久了！這次白啟東不在，輪到咱爺倆干筆大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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