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秘書送來茶水，幫兩人關上門。
兩人先聊閑話，費士平最關心的還是白啟東，他知道楊吉祥肯定出過力，但具體做了什么不知道，他懷疑楊吉祥有什么靈丹妙藥。
而且白啟東說是去美國做手術，但一個月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生死未知。
白雨霏天天待在竹夾村不出來，不報訃告，不辦喪事，難道全世界就他費士平關心白啟東是死是活？
楊吉祥含糊說：“您別問了，不過哪天您要是得了癌癥，也可以聯系我。”
費士平一愣，瞪大眼睛罵罵咧咧：“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楊吉祥笑得直聳肩：“我還不是跟您學的，說實話都不行？哎，您當了那么多年礦老板，應該經常接觸放射性礦物質吧，癌變幾率會不會大一點？”
“媽的越說越難聽了，我是老板，不是礦工，我又不用去一線挖礦，接觸什么放射性礦物質？你要這些究竟想干什么，造原子彈嗎？”
“原子彈不至于，就是想滿足一點科研小癖好。”
楊吉祥撒了一個可以接受的謊：“太空育種靠的是基因變異，神州13號帶了1.2萬顆種子上天，希望在失重，真空，磁場，輻射影響的影響下，讓種子發生變異。富人靠科技，窮人靠變異。我們這種窮人哪有條件上天啊，只能靠放射性物質了。”
費士平知道他有個生態種植園，表示能理解。
“我想知道，怎樣才能合法接觸這些放射性礦產？”
“我可以幫你少弄一點，應該夠你研究了。”
“一點不行，最好是能直接挖礦，我要的多。”
這個理由不充分，他這種說法好像是，我想買一斤橙子嘗一嘗，結果一開口，要承包一座山的果園。
費士平干脆說出來讓他死心：“首先，你要申請《放射性礦山采礦許可證》，但現在拿不到，核工業集團和國F科工委不會輕易發這個證的，只會對核工下屬公司發證。即使你打通下面的關系，上面還有國土資源，還有發G委。”
“國土資源和發G委還管這個？”
“那當然，放射性礦產是國家戰略性資源，開采和管理都有嚴格規定，一直都是最嚴格的一級登記，一級管理。”
“這么說，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辦法還是有的，就看你敢不敢干了。這幾天你別回去了，我們飛包頭，去我那個稀土礦看看，說的再天花亂墜，不如實地看一看。”
當天，費士平帶著楊吉祥在市里浪了一夜，少兒不宜，不要提。
第二天，兩人從紅楓飛往包頭，8點50起飛，11點到。
下了飛機，有精工稀土的司機等著接機。
費士平沒有安排去礦區，而是開往市區，去感受一下這座城市。
飛機上有小食，但不好吃，楊吉祥有點餓了，看到街邊有家炸雞店，喊司機停下，自己下去買點吃的，問費士平和司機要不要，兩人都說不要。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炸雞店服務員的態度有點拽，多問幾句就不耐煩了，懶得回答，有點愛吃不吃，愛買不買的感覺。
楊吉祥是很溫和的性格，沒往心里想，買了一份油少的干煸雞腿肉打包帶走。
“費總真不嘗嘗？味道還不錯喲。”
“不要，太油膩。”
費士平嘴上說嫌棄，可是車窗關閉不透氣，聞到這味兒實在忍不住，又讓司機繞了一圈回來，買了一大份。
真香。
兩人在車上一邊吃，一邊聊天。
“對包頭這座城市有什么感覺？”
“整體感覺……和咸溫市差不多，高樓大廈，交通方便，公園挺多，路面還挺干凈的。”
“文明衛生城市嘛，環境不錯，經濟只能算四線城市，你要知道，這里十年前可是內M第一大城市，比省城呼市更強。”
“對，還有一點，街上老年人太多了。”
“哈！說到點上了，這就是典型的北方重工業城市晚期。”
楊吉祥最感慨的是，街上哪哪兒都是老年人，可能5個人里面就有1個老人，年輕人特別少，難道年輕人都在上班，不至于這么卷吧？
車子一邊走，費士平一邊介紹：“這是銀河廣場，包頭最繁華的商圈之一。”
“你看，這是稀土高新qu。”
車外是比肩三線城市的荒涼工業園區，大片大片的土地被橫平豎直切割，馬路邊都是沒幾年樹齡的移栽樹苗，隔一片空一片的產業園，除了稀土大道這個名字，真的很難和稀土產業聯系到一起。
“前面就是我的公司，精工稀土。”
費士平讓司機開進去，在廠區繞了一圈，面積很小，都是不高的廠房，連豪華辦公大樓都沒有，看起來很寒酸。
楊吉祥本以為要停車，請他上去坐一坐，喝點茶，吹吹牛，沒想到車子直接開出去，這次直接奔往礦區。
搞什么，停一下車，讓我尿一個啊。
楊吉祥和費士平已經算比較熟了，硬是沒搞清楚他的腦回路怎么走，只好憋著，還好年輕憋得住。
礦區位于一百多公里外，當地喊XX旗的，級別相當于內地的一個縣。
內M這邊礦業資源多，基礎交通挺好，途徑一處廣袤的草原，楊吉祥第一次見還挺興奮。
進了礦區，又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路逐漸不平，坑坑洼洼，灰頭土臉，大貨車經過帶起一陣昏黃的風沙。
看到路邊圍起來的一塊院墻，里面有四層鋼構辦公房，車子開進去，費士平帶楊吉祥上樓，換特殊的衣服。
“這是什么？”
“防輻射服。”
“廠區外面也有輻射？”
“有備無患，我懷疑我生不出兒子，就是十幾年前和采礦有關，你還年輕，不想跟我一樣吧？”
“……有防輻射褲子么？”
楊吉祥還真擔心起來。
費士平指著柜子底層幾個黑色金屬三角褲對他笑：“有啊，鉛板制作，你害怕就穿，我跟你講，我這里設備齊全的很，連不同尺碼的防輻射兇兆都配好了。”
為了子孫的安全，楊吉祥咬咬牙，決定穿。
他這輩子第一次穿10公斤重的三角褲，正面不知道被哪個缺德鬼貼了一張密碼鎖的貼紙，搞得跟真操褲一樣，因為太重必須用兩條背帶繞過肩膀，還好外面套上衣服，看不出來。
換好衣服，兩人戴上防塵面罩，來到四樓。
在一間辦公室里，費士平介紹礦區總工齊工，示意他操作無人機在礦區溜達一圈。
等機器啟動時，費士平從飲水機接水，從柜子里拿來一瓶防輻射藥，給楊吉祥倒出一粒，嚴肅說：“吃了它。”
楊吉祥看到藥瓶上的核輻射圖標，頓時汗毛聳立：“費總，我們回去吧，你這么搞，我心里害怕。”
費士平哈哈大笑，齊工也笑得連無人機都抖動起來。
“逗你玩呢，維C片而已。一路這么暗示，來我這里打秋風的朋友早就打退堂鼓了，就你小子撐到現在，有種！”
“……”
楊吉祥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信這老鱉，不當演員可惜了。
精工稀土這個礦區是一座延綿很長的山脈，平均高度不到100米，除了在地表挖山采礦之外，還在地下挖掘，地質勘測在地下50米也是富含稀土元素的礦層。
無人機看不到地下的情況，但地表很熱鬧。
工程機械將采出來的礦石堆在一起，用運輸車拖到旁邊的選礦廠區。
選礦廠制造了大量的粉塵煙霧，噪音很大，一頭進礦，另一頭出礦，齊工放大鏡頭，可以很明顯看出兩頭礦車車廂的不同，進去是粗糙大石頭，出來是精煉礦石，另外產生了大量的廢渣。
“看到這些廢渣沒有？”
“看到了。”
“這就是我們礦山最煩的東西。”
齊工介紹，稀土礦都是混合金屬共生，人們需要的只是其中17種稀有小金屬，但與此同時，鈾，釷等放射性伴生礦也被帶出來。
礦石挖出來后，第一步是選礦，簡單理解就是粗煉，得到有用的粗煉鐵礦和粗煉稀土礦之后，剩下的礦渣需要礦企自己處理。
但企業根本就處理不了啊。
這些低放射性礦渣，既沒有用，又不能隨便拖走丟棄，上面管的特別死，一般要求企業自建放射性礦渣倉庫。
無人機拍攝到的鏡頭里，有大量的暫存倉庫，但更多的是到處露天堆積的礦堆。
楊吉祥驚訝：“放射性礦渣就這么隨便堆？”
費士平說：“隨便堆，坑口，水邊，廠房旁邊，礦車能到的地方隨便堆。”
楊吉祥更驚訝：“廠房旁邊都堆，那工人不是也會受影響？”
費士平清清嗓子：“每個工人都穿防護服。”
楊吉祥說：“堆在水邊也不行啊，下雨一沖，滲入地下河，都進入大自然水循環了，你們吃什么喝什么？”
費士平指了指旁邊的飲水機，旁邊還堆放著一架子的桶裝水。
楊吉祥突然意識到，問題好像很嚴重啊，但礦企見怪不怪，這是在擺爛？
齊工補充說：“其實我們也有用老毛子那邊的技術，原地瀝濾，不產生尾礦，也會讓放射性粉塵減少，保證工人們的安全，只是我們暫時做不到全礦區都原地瀝濾，成本太高。”
礦區放射性有三廢，廢氣，廢液，廢固。
工人挖礦要沾上粉塵吧？
轉運要吸入礦灰吧？
選礦廢液要蒸騰吧？
這不是敞開了在污染環境嗎？
無人機飛遍整個礦區，楊吉祥震驚到無話可說。
這，才是媒體不報，新聞不提，網友們根本就看不見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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