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答復比寧衿預想中來的要快很多。
兩人聊完的第二日，傷都還沒徹底養好的時候，他便讓人找了寧衿過來。
彼時小孩很認真的說：“夫子，我考慮好了，過了年我便九歲，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去軍營。”
“軍營？”這個決定屬實有點出乎意料：“如今正值戰亂，你該知道參軍的結果。”
大周安定百年，雖然養了一定數量的軍隊，可如今四面都是敵，只要打仗就會有傷亡，再多的兵也架不住這么打，所以全國各地已經在陸陸續續征兵，像六皇子這樣八九歲即將長成的男童，也可能會被強行抓去軍營，去后勤打下手什么的。
并且戰爭并非一兩年就能結束，大規模的話，動輒七八年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八九歲的少年正好補成新一批的兵力。
六皇子點點頭，還稚嫩的臉上帶了些堅定：“皇城我待不下去，太子知曉我還活著一定會趕盡殺絕，與其一生都這般躲躲藏藏的活著，不如做些有價值的事情。”
“夫子，我愿意從最底層的小兵做起，往后若是能夠保家衛國，便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寧衿看著這張稚嫩蒼白的臉，不知道這個無人問津的可憐孩子是什么時候悄然成長的，比起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唯唯諾諾的內向稚子，他現在眼中的堅定與執著能夠讓任何人動容。
“既然你這么決定了，夫子便支持你。”
寧衿沉默半晌，最終還是答應下來：“你準備何時離開？”
“盡快。”六皇子道：“我能在夫子這里待一時，卻待不了一輩子，甚至還會給侯府帶來麻煩。”
“夫子救過我一命，又幫助我良多，我不能再拖累夫子。”他知曉自己的處境，也知曉鎮北侯府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這個關頭若是還懦弱的藏于侯府中，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好。”寧衿見他已經決定了，便也不再勸阻：“下午我修書一封，將你安排進汝南郡王帶的北府軍中如何？”
“若是你想，那個地方不會有人認識你，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
太子大概從來沒想過六皇子還活著，寧衿沒費什么力氣就把人安全送出城了。
看著車隊緩緩離去的影子，寧衿心中慨嘆良多。
原先尊貴的小皇子換上了粗布麻衣，去除了那層身份，便變成了世上最普通平凡的一個孩童，昭陽殿所有從前服侍過他的宮人全都悄無聲息的被處死，甚至連他居住過的整個宮殿如今都變成了焦黑的廢墟。
從前種種，皆如過往云煙，被埋葬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從今往后，大周再沒了一個不起眼的六皇子，多了一個背負著沉重過去的周駿。
距離除夕還有七日的時候，寧清尋回了鎮北侯府。
幾乎是六皇子才走，太子的人就來了，稍微再晚一步，都險而又險。
寧清尋穿著同從前大相徑庭的錦衣華服，發間的金銀頭飾精致華美，她分明比寧衿年紀還小一點，身上卻有種過于成熟的氣質，裊裊婷婷的帶著人進門時——同寧衿記憶中那個得寵的新帝愛妃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同樣的年輕美貌......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一世的寧清尋眼中沒了上一世的高傲，卻多了幾分強行掩飾的心虛和惶然。
雖然她用最貴的首飾和布匹武裝自己，可身上的自信卻已經被磨滅的無影無蹤。
侯府門口，寧衿面無表情的把人擋下：“你來做什么？”
“姐姐......”外面人來人往，被侯府嫡女擋下的寧清尋面色有些尷尬，訥訥道：“這里也是清兒的家，清兒想家了，想回來看看也不行嗎？”
身后的兩個宮婢開口時倒是比她還囂張些：“大膽！你什么身份，竟敢這樣同太子殿下的愛妾說話？”
“您怕是忘了，我們夫人也姓寧，回家居然還要被攔在府門口嗎？你......啊！！”
話沒說完，寧衿身后的姜嬤嬤便狠狠一巴掌摑在了那宮婢臉上，冷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你是什么身份，竟然也敢這樣同我們姑娘說話？！”
那小宮女大概是在東宮囂張慣了，以為自家主子受太子寵愛便可以為所欲為，誰知今日遇到個硬柿子，上來就是狠狠一巴掌，那白嫩的小臉立刻就腫了，清晰的巴掌印留在上面。
寧衿看了一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忌憚的寧清尋，平靜道：“許久不見，你的人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寧清尋咬了咬牙，心想今日不能同她來硬的，伸手對著那宮女又是左右開弓，毫不留情的兩巴掌：“賤婢！誰準你這般同郡王妃說話的？！”
寧清尋沒留手，兩巴掌打完那宮女的臉就已經完全腫了，涎水混合著血絲狼狽的流下來，原本還算清秀的小姑娘看起來猙獰極了。
“讓姐姐見笑了，”寧清尋賠著笑，軟著嗓子道：“臨近年關，清兒實在是惦念家中的一切，這才想要回來瞧瞧......先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