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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11

    慕瑾嵐搔了搔耳, 冷白的俏臉浮現冰色,略有幾分惱怒,

    “臣還未及笄, 不能醉酒。”她既然存了心思拒他,便不會輕易入轂。

    皇帝失笑,怪他誘她呢。

    他抿嘴低笑, 清幽的眸子在暗夜尤為亮, 只覺得這樣的她,不失可愛。

    些許是瞧著她長大, 瞧著她突破所有的桎梏, 按著自個兒的喜好肆意成長。

    皇帝對她的羨慕漸漸變成喜愛。

    “真不入宮參選?”他含笑凝睇她, 語氣暗藏幾分寵溺。

    論理, 朝中五品府邸往上, 年滿十三歲的少女皆要入宮參選。

    慕瑾嵐年過十四, 理當參選。

    慕瑾嵐眉峰微斂,淡聲回,“臣弟已經把臣給輸了, 慕家重諾, 想必陛下也不會叫臣為難。”

    這是拒絕的意思。

    皇帝稍稍嘆了氣, 瞭望夜色, 并未接話。

    只悄悄往暗處勾了勾手, 須臾,宮車處一等候許久的老內侍提著一食盒輕步過來。

    皇帝接過食盒遞給慕瑾嵐。

    慕瑾嵐是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他對她總是毫無底線的好。

    她略有不快, 抬眸, 鎮定道,“陛下, 您希望臣入宮參選?”

    皇帝凝望她的眼,頷首,“自然。”

    慕瑾嵐皺眉,“您覺得臣適合后宮嗎?”

    皇帝指腹摩挲著食盒把手,略滲出一絲汗液。

    慕瑾嵐直勾勾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她臉上一貫沒什么表情,像極了慕月笙,可眸眼卻生的像崔沁,這般睜大盯著他,純澈無垢,叫人難以自持。

    皇帝的喉嚨如同黏住似的,半晌難言。

    兩兩相望,終是他落了下風,他唇角微扯,露出一絲苦笑,

    “你累了一日,當是餓了,先墊墊肚子。”食盒再往前一遞。

    慕瑾嵐還是沒動。

    他語氣加重,“這是圣旨。”

    慕瑾嵐默默翻了個白眼,接了過來,當下打開食盒,入目的一碟五花糕,顏色各異,形如積玉,瞧著便忍不住流口水。

    慕瑾嵐無奈,塞了一塊入口。

    當真是美味。

    由著心,便把剩下幾塊都吃了。

    皇帝心情轉好,背著手問她,“再過兩月你便及笄,有何打算?”

    “我爹應過我,待我及笄,允我去邊關。”慕瑾嵐嗓音模糊回著,側頭瞧他,腮幫子鼓起,鄭重道,“陛下,臣立志替天子守國門,還望陛下成全。”

    皇帝想都沒想答道,“朕不答應。”

    慕瑾嵐當做沒聽到的,繼續打開下一層,是酥皮嫩乳鴿,她掰扯下一只鴿腿,自顧自吃,毫無形象可言。

    吃完徑直將那食盒丟到內侍手里,沖皇帝行了一禮,“謝陛下厚愛,臣要去大理寺。”

    隨后也不管他惱不惱,牽馬后退,退去街口,便上馬離開。

    皇帝脾氣不算很好,在她面前卻總生不起氣來,只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最后無可奈何。

    正待轉身去上宮車,忽的瞧見巷子外的街上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緊接著,幾道黑影如離箭般緊咬著追去。

    皇帝呆了一瞬,眉峰一沉,立即下令,“快去救她!”

    原來慕月笙得知慕瑾嵐傷了陸無雙,還在文秀閣與一幫狐朋狗友喝了酒,登時大怒,派人捉慕瑾嵐回去受訓。

    慕瑾嵐豈是坐以待斃之人,當即掉轉馬頭飛奔逃竄。

    慕瑾嵐的身手在年輕一輩無人能出其右,可慕月笙派的頂尖侍衛,也不至于拿不下她,只因顧忌大小姐身份,不敢出手太過,這么一來,這一行人竟是縱馬跑遍了半個長安城。

    惹得行人側目。

    得知又是慕家女魔王闖了禍,慕國公要治她,竟是不少人出街來看熱鬧。

    幸在皇帝的大內侍衛及時趕到,將慕瑾嵐解救下來。

    宮車緩緩朝皇城駛去,慕瑾嵐跪坐在一側,腰身挺直,雙手垂在膝蓋,神情平視前方,如一名武將,沒有半點女兒家的嬌羞。

    唯有那面頰隱隱泛著怒氣,卻還是收斂著。

    皇帝心情大好,默不作聲遞了一杯茶給她,語音含笑,“潤潤嘴。”

    慕瑾嵐便知他又在笑話她,氣得瞪了他一眼,冷冷接過茶抿了一口,置于一旁,

    “謝了。”

    也不再刻意端著臣屬架子。

    這是皇帝最喜愛的模樣。

    每回,也就這個時候,她不那般疏離。

    皇帝見她唇角殘有水漬,又遞過去一塊濕巾,慕瑾嵐接過濕巾擦了擦唇角,忽的想起一事,覷他道,“你不是帶了酒嗎?”

    皇帝愣神,“你還敢喝?”

    慕瑾嵐氣不打一處來,“我爹反正要揍我,索性喝個痛快,回頭一起挨揍罷了。”

    皇帝忍著笑,將藏在小案下的一小壇竹葉青遞給她。

    慕瑾嵐二話不說扭開壇蓋,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

    酒水順著唇角滑入她衣領。

    皇帝瞥了一眼,挪開視線,也不勸她。

    慕瑾嵐無論是穿著打扮,行為舉止,沒有半點女兒家的模樣。

    她豪爽地喝了半壇,這才大呼過癮,眼底也不自禁綴了笑,“陛下,這酒好喝。”

    對于慕瑾嵐來說,沒有什么事是一壇酒解決不了的,如有,那就再來一壇。

    皇帝忍俊不禁。

    話音一落,她聽聞外頭馬車仿佛駛入甬道,便知入了宮,不由起身待走,

    “陛下,我今日酒也喝了,人也揍了,心里通暢得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爹的性子您知道,我娘也不會作保,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去任他訓一頓,我總不能回回往宮里躲。”

    皇帝這一回沒由著她,而是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團團,這個世上,唯一能讓你爹爹束手的人便是朕,你當然可以入宮躲一輩子,你嫁了朕,你爹爹再也不 爹再也不敢打你,你今后想如何便如何。”

    慕瑾嵐聞言只覺好笑,也不氣惱,而是干脆順著他的力道,跪坐于他跟前,

    “陛下,皇宮捆不住我,我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放緩我的腳步,也不會叫任何俗規束縛了我的自由。您的皇后該母儀天下,該替您綿延子嗣,打理后宮,做臣民的表率。”

    “而這些,我不行。”她眸眼堅定,擲地有聲。

    皇帝早料到她這般說,稍稍用力將她往前一帶,他俯首幾乎貼近她額頭,他清幽的眼倒映著她的容,二人呼吸近乎交纏。

    “皇宮只是比慕府大一點的宅子而已,它有門,也有窗,你出得去,進得來,哪條歷律寫著,皇后該穿什么,該做什么,后宮若無他人,何須你管著,你跟著朕一同料理天下便是!”

    慕瑾嵐微愣,定定望著他沒接話。

    皇帝見她意動,淺淺笑了笑,放軟了嗓音,“你若想當個行軍打仗的皇后,朕也由著你,你打江山,朕替你守江山,如何?”

    慕瑾嵐聞言只覺他腦子有病,將他往后一推,抽出手,憤聲道,

    “虧陛下說得出來,我上陣殺敵,你在家里躺著?”

    皇帝一本正經點頭,“剛剛是誰說,要替天子守國門,這會兒不承認了?”

    慕瑾嵐語塞,她撓了撓頭,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不與你糾纏!”

    悻悻下了宮車,飛身離去。

    竹葉青后勁很足,慕瑾嵐掠至慕府半空,便有些醉意,她干脆身姿一轉,以十分優美的姿勢往后躺了去,筆直的身姿與屋脊貼成一線,湛藍的衣裳更是與墨色融為一體。

    唯有瑩瑩月光灑落肩頭,似簇簇的霜雪,將她整個人罩在屋頂。

    慕月笙尋到她時,不由搖頭失笑,他長嘆一聲,將懷里小女兒的襁褓給裹緊了些,低聲吩咐,

    “你可不許像你姐姐這般淘氣。”

    丟下這話,他岳峙淵渟的身影,大步入了內。

    彼時崔沁正倚在塌上,給身旁睡熟的小兒子蓋薄衾,生完團團圓圓后,她原不打算再生,怎知前年無意中懷上,舍不得打掉孩兒,便決心生下來。

    這回倒好,徑直生了一對龍鳳雙生子,取名和和美美,和和美美比哥哥姐姐都要乖巧,夫婦倆如今甚事不管,只一味帶著兩個小孩兒。

    慕月笙進來,將美美遞給嬤嬤,掀簾入了內室,見崔沁倚在迎枕上,身姿曼妙柔美,不禁露出笑,上前將睡熟的和和也給抱走,送開,復又折入拔步床內。

    歲月極是優待崔沁,仿佛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半點痕跡。

    她肌膚依然白皙滑嫩,腰肢兒軟軟的,往下一陷,勾出優美的弧度。

    慕月笙退履上榻,輕輕掀開薄衾,與她一道躺下。

    崔沁嬌嗔地睜了眼,略帶幾分嫵媚慵懶,“團團呢?”

    “睡在屋頂呢。”

    崔沁聞言眉尖蹙起,眼底的睡意散去,復又坐起,“她到底像了誰?”

    她打小乖巧得過分,慕月笙也不是胡來之人。

    慕月笙雙手枕在腦后,闔眼嘆聲道,

    “宮里將她給寵壞了。”

    崔沁思及此事,越發擔心,“團團的婚事你打算如何?”

    慕月笙搖頭,“不如何,她有主意,隨她去吧。”

    他轉個身,將崔沁摟入懷中,貼著她的額,溫聲道,“皇帝有法子,那便說服她,說服不了,那便放手,我不插手。”

    “團團的事,你別擔心,倒是圓圓,陸家那小丫頭沒事便往咱們家跑,自以為藏得很好,實則露了陷,我不喜歡陸家人,你呢?”他撥弄著崔沁的留海。

    崔沁仰眸,纖指摩挲著他頸側,緩緩往下帶,笑睨著他,“我不如何,圓圓也是個有主意的,我隨他去。”

    慕月笙暗惱,往她腰身掐了一把,將她壓下,“我不想與那陸云湛當親家,隔著輩分呢。”

    聲音越來越沉,漸漸沒入喘息里。

    半月過去,到了科考的日子。

    五年前,經燕山書院與善學書院聯名上奏,懇準女子參與科考,皇帝贊成。

    今年是女學生第二屆科考,闔城矚目。

    團團圓圓姐弟倆同時參加。

    三日后,科舉落下帷幕,接下來便是緊張地等待發榜。

    又過了半月,禮部傳臚,皇帝殿試后,決定三甲名單。

    幾位主考官一致認為慕瑾翎也就是圓圓,可定為狀元。

    圓圓雖十三歲不到,卻樣樣得慕月笙真傳,寫得一手好文章,上達廟堂,下啟民間,引經據典,文采斐然。

    皇帝不動聲色,將數十位進士名卷一一過目,又親自問對,最后指著慕瑾翎道,

    “圓圓容貌出眾,點為探花郎。”

    他話音一落,滿殿沸然,

    “陛下,慕瑾翎天資奇縱,眼界高闊,實乃狀元之姿。”

    “除了他,還有誰堪任狀元?”

    可惜,無論幾位輔政大臣如何辯駁,皇帝置若罔聞。

    最后負責主持這次科考的老太傅范玉清,悶聲問,“敢問陛下,屬意何人為狀元?”

    皇帝慢條斯理挑出一名卷,遞了出去,“就她吧。”

    百官涌上,待瞧清上頭的名錄,登時吸氣。

    成,追妻追到這個份上,也沒誰了。

    關鍵是,就算狀元送出去了,人家樂意來給他當皇后么?

    百官暗暗癟嘴。

    就這樣,慕瑾翎雖文章練達,卻因原定的探花郎長相差強人意,皇帝將慕瑾翎改為探花郎,而狀元呢,則被皇帝點給了慕瑾嵐。

    面對這個結果,圓圓倒是比任何人都看得開,

    他立在國子監門口,寬慰著泣不成聲的文玉,“文師,您不必難過,我之所以丟狀元之位,非才學比不上我姐,而是因我得罪了陛下。”

    文玉聞言將滿臉的淚痕抹去,瞪他問,“你怎么得罪了陛下?”

    圓圓苦笑,“上回我與陸無雙做賭局,輸了,將我姐入宮參選的資格給賭沒了,陛下惱我,自然將我改為探花郎。”

    文玉愣神,旋即眨眨眼問道,

    “后日便是秀女入宮的日子,團團確定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