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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7 章

    圓圓長到三歲時, 對小名極其反感。

    大好男兒,取什么黏黏糊糊的小名。

    團團坐在窗下一把酸枝紅木圈椅里, 春和日麗, 明媚的春光如駐在她眉梢,她隨意執起懷里的葫蘆,將壺嘴擰開, 小酌一口祖母那討來的甜飲, 神情泰然。

    喝完便利索蓋好,將那沁黃的小葫蘆悄悄塞入腰間, 擱在褐色牛皮所制的刀囊里, 十分精巧。

    因著幼時有偷酒喝的嫌疑, 慕月笙一再教導她不許喝酒, 喝酒傷身, 于幼兒而言, 有性命之憂,團團不笨,曉得及笄前定是不能喝酒, 可心里又著實饞那等滋味, 慕月笙便著人研制出一種甜飲, 很對她的胃口, 她每日偶有小酌幾口, 回味無窮。

    她嚼著唇齒間的滋味,眉眼含笑覷著弟弟,

    “圓圓名字不好聽?那還有什么, 要不, 虎子?豹子?”

    “粗鄙!”圓圓眉眼微泛冷意,活脫脫一個小慕月笙。

    團團聞言唇角勾笑, 一個挺身,秀挺的身影從長椅上直起,再一利落飛身,以十分俊俏的身法從那窗口一躍而出,

    “我還偏愛叫你圓圓,圓圓,圓圓,哈哈哈!”

    清脆的嗓音尤在窗欞的塵埃里回旋,人已飄至了綠廊紅墻外。

    圓圓瞪眼,驚艷她一身好武藝,眼巴巴從案后追到窗口,癡癡望了許久,方想起她的話,

    “長姐,你又翻墻,小心爹爹訓你!”

    院墻外的團團聞言,生風的腳底頓時一凝,她伸手扒住月洞門,回身探出一個頭,從跌落的紫藤葉外露出一張白皙的俏臉,眼神犀利警告弟弟,

    “上回浸水缸的滋味如何?”

    圓圓倒吸一口涼氣,小身板立即繃得緊緊的,眉峰沉下,隱隱透出幾分不服輸的氣勢。

    團團從國公府高墻掠出,身巧如燕落在墻外一匹高馬上,長嘯一聲駕,黑馬似離箭直往國子監而去。

    黑馬識途,如常停在了國子監后巷一處老槐樹下,不等它停穩,圓圓已飛身而探,腳尖在槐樹上借力一蹬,藍色的俏影就這般飛掠過國子監后院上空,踩著琉璃金瓦,熟練地落在恒漱堂外的圍欄處。

    堂內,滿屋國子監生,正搖頭晃腦地朗誦詩書,春風拂過書案,吹起紙張颯颯作響。

    團團隨意瞥了一眼,也不進去,而是繞了幾步來到正北的欄外,倚著欄桿坐了下來,隨意執起一樹枝戳了戳那夫子的后背。

    只見那夫子穿著一身正三品的紫色儒服,頭戴梁冠,明明只是撓癢的力度,他卻驚得滿目睜圓,身子當即往前一挺,被迫停下誦書,示意眾徒溫習,轉背掀開圍紗,惡狠狠瞪著團團,

    “小妮子,你怎么又來了?”

    團團拋下樹枝,朝文玉作了一揖,身姿筆挺如同五陵原上風姿奪目的少兒郎,揚起唇角輕笑,

    “文叔叔,上次是何人替叔叔給文伯母送花兒,該是您兌現承諾的時候啦!”

    文夫人與文玉一如既往不太消停,每回都是團團替他去燕山書院遞訊,哄得文夫人回心轉意。

    可這小丫頭是個狠角色,絕不肯白跑腿,提出要他私藏多年的一卷名畫。

    他只當小丫頭好哄騙,便應下,哪知她很當回事,事后隔三差五來國子監騷擾他,尋他討要。

    倒不是他不兌現,只因那畫卷乃前宋東坡先生墨寶,他心愛之至,她一小孩兒要那什物作甚,豈不糟蹋?那日也是一時糊涂應下她,后悔不迭。

    偏偏他又不敢將此事捅到慕月笙跟前,若叫慕月笙曉得他說話不算數,非剝了他皮不可,是以被團團纏的是五內俱焚,好不焦灼。

    文玉咬碎了一口白牙,扶著腰欲哭無淚剜著她,

    “團團哪,你還小,待你長大,叔叔將此畫給你當嫁妝。”

    團團端著一雙沉靜清幽的眼盯著文玉,半聲不吭,手不自禁扶在腰間一柄短刀上。

    這是女魔頭動怒的前兆。

    文玉急得滿頭大汗,在帷紗后來來回回踱步許久,最后咬一口血牙,皮笑肉不笑道,

    “得,我去給你取。”

    團團笑瞇瞇垂下手,沖他拱手,“文叔帶路。”

    她跟著文玉來到他專屬的一兩層小閣樓,文玉從內室取出一紫檀長匣,蒼白著一張臉,極不情愿地遞給她,

    “諾,東西在這,不過小丫頭,叔叔可告訴你..啊等等,你叫她文伯母,卻叫我叔叔,這是為何?”文玉眉頭擰起,十分不快,他差點被團團帶溝里。

    團團順手一撈,將那長匣撈在懷里,露出一口銀白的笑牙,

    “誰叫文叔叔您比文伯母小了三歲呢。”

    文玉怒火騰地一下躍起,面色燒紅,指著她輕快的背影喝道,“小丫頭,你別囂張,小心我跟你爹爹說,你曾朝我討酒喝。”

    團團單指將那長匣給托起,漂亮地在半空打了個回旋,又將之穩穩托在懷中,倒掛在梁上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文叔叔,您這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何苦來哉!”

    文玉閉上眼泄了氣,這慕小魔頭,比慕月笙還要狡猾刁鉆,簡直是可恨可惱!

    文玉氣沖沖甩了甩袖,大步往學堂而去,須臾,身后小閣樓頂,飄來小魔女的魔音,

    “文叔叔,下回國子監大考,您記得通知我,我爹爹說,他的弟子要與您的弟子,一較高下。”

    文玉回眸,只見團團側身躺在金色的脊頂,身姿筆直與屋脊線條融為一體,她支頤懷抱紫檀長匣,沖他淺淡一笑,像是原本鑲嵌在那的一只靈燕。

    文玉見狀一張臉臭得跟墨汁似的,剩下最后一口氣逃也似離開。

    喝了兩口甜飲,團團只覺四肢五骸通暢至極,渾身血脈仿佛被打通似的,一股極致的熱浪騰騰纏繞她全身,她意在指間,將畫置于一側,嘩的一聲抽出腰間的軟劍,迎風在樓頂自舞自蹈。

    她身姿時而凌冽如劍,時而靈妙如稠,小小年紀已是將劍舞得出神入化。

    漸漸的吸引了許多國子監學生來觀摩,眾人交口稱贊,更有幾位習武的學生,飛身上去欲與團團比試,皆被她幾招踢下來。

    團團在國子監打架的消息終是傳了出去。

    彼時慕月笙在御書房與少帝議事,小黃門興沖沖將此事稟報少帝,忘了慕月笙在場,慕月笙聞言,臉色黑得跟臭水溝里擰出來似的,顧不上國事,愣是氣騰騰轉身出宮,直奔國子監。

    少帝一邊壓著笑,一邊狠狠剜了黃門一眼,

    “沒眼力勁的東西,你是想害死團團!”

    少帝將國事丟給余下幾位大臣,入內換了一身便服,招呼幾個侍衛追隨慕月笙而去。

    上一回團團闖禍,被慕月笙打得下不來地,崔山長也不曾作保,可苦了團團,今日他若不去救她,小妮子怕是難逃此劫。

    慕月笙趕到小閣樓下時,大內侍衛已先一步將團團護在屋頂正中。

    他到底是臣屬,豈敢跟皇帝的侍衛動手,只是臉色依然壓得陰沉,朝少帝拱手道,

    “陛下,此乃臣的家事,還望陛下不要插手。”

    少帝抿嘴一笑,十二歲的少年已露出幾分從容不迫來,

    “并非朕要護她,只因太皇太后剛剛傳令,她想念團團,遂吩咐朕將團團帶入宮。”

    慕月笙瞇了瞇眼,何嘗不知這是搬了救兵來。

    自三歲那年團團入宮給太皇太后祝壽,太皇太后瞿氏就愛極了這位小魔頭,將她視為己出,憐愛非常。

    團團闖禍至今,能活得這般滋潤,除了身為朝華郡主的祖母作保,更多的是太皇太后給她撐腰。直言團團像極了幼時的她,又做了她做不到的事,她護著團團,仿佛是護著年少那不曾企及的夢。

    沒有女子不想活得肆意瀟灑,她不希望慕月笙的嚴苛束縛了團團的天性。

    她倒是要看看,這樣一位天縱奇才的少女,能肆意風揚到什么時候,她未來會有何等風光。

    她太期待了。

    團團十歲那年,正值崔沁三十芳齡。

    闔城皆要來給她祝壽,崔沁暗想朝華郡主還在世,她豈能蓋過婆婆的風頭,堅辭不從。

    眼見快到七月初七,她提前一日帶著一雙兒女來到寶山寺,一是為了避賀壽風頭,二是為給老夫人祈福,老夫人身子大不如前,她心中憂慮,親自抄寫了經書,打算燒于佛座前,替老夫人祈求平安康順。

    陳七先一步來到寶山寺布防,又著住持給安排了一清凈舒適的院落。

    團團今年十歲,個頭本就比尋常女孩兒要高,穿上一件藍色勁衫,腰間系上一錦帶,懸掛上她那褐色皮囊,再梳一利落的發髻,通身無任何妝飾,與一風采滌滌的少兒郎一般無二。

    圓圓比團團小三歲,于同齡孩兒中算長得結實,卻還是比團團矮上大半個頭,站在團團身旁,反倒是顯得一臉稚氣。

    稚氣歸稚氣,他穿上一身湛藍色的直裰,配上那渾然天成的清貴氣質,打眼之處絲毫不遜色于姐姐。

    姐弟倆向來不大對付,今日卻難得一左一右攙著母親跨過山門,神色皆十分恭謹。

    寶山寺的香火十分旺盛,沿著石階往上,皆是香客匆匆,笑語迭盈。

    從山門至大雄寶殿, 寶殿,共有九十九漢白玉階,甭管多大的官兒,到了這佛祖跟前,皆得下轎而行。原先依著慕月笙的意思,叫人清客以供崔沁靜養,卻被崔沁拒絕。

    她是人間客,何以攪了天上仙。

    寺內郁郁蔥蔥,琉璃黃瓦,翹檐脊獸皆掩映其中。

    拾級而上,沿邊不知新種了什么花,黃燦的花瓣疊疊輕綻,花絲極長,于正中托起一束紅艷的花蕊,精致如玉。

    團團見崔沁多看了幾眼,忙道,“娘,女兒給您摘了幾朵來。”

    在慕家,他們父子三人皆是寵著崔沁,只要她喜歡的,便是水中月鏡中花,皆給撈來。

    “別”崔沁急忙拉住女兒的胳膊,將她扶起,略有幾分無奈道,

    “你呀,性子不改,花兒離了根,片刻便枯萎,又有什么意思。”

    團團不解崔沁眉宇中的無奈,只脆聲道,

    “娘,女兒只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崔沁聞言不禁失笑,那對水杏眼已褪去了少時的嬌嗔,只剩為母的慈愛與憐惜,正待開解她,只聽身側傳來圓圓清冷的嗓音,

    “你只聞有花堪折直須折,卻不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團團聞聲一頓,旋即側身瞄向圓圓,

    “喲,弟弟這在夸我是美人?”

    圓圓眉峰一擰,冷白的俊顏浮現些許怒色,別過臉去,不欲搭理她。

    崔沁見姐弟又生齟齬,不由頭疼,搖著頭往上邁,“時辰不早,快些上來吧。”

    團團沖圓圓得意覷了個笑眼,抬手扶住崔沁離去,圓圓咬牙跟上。

    到了大雄寶殿前方廣場,崔沁欲拉團團進去拜一拜,不料團團露出一道笑,

    “娘,女兒不信佛。”

    一句話差點沒噎死崔沁。

    她干脆丟開手,帶著圓圓進去拜佛,片刻后,圓圓清俊的身影跨出門檻,正見團團抱胸靠在柱子邊小酌甜飲,他欲換一個方向離去,卻聽見團團喊他,

    “圓圓,你不是去拜佛么,怎么這么快出來了,虛偽!”

    圓圓忍無可忍,扭頭冷聲斥她,

    “我并非虛偽,只是不愿母親不快而已,明日便是母親生辰,你想好送什么賀禮?”

    團團聞言抓了抓腦瓜子,循著圓圓身影追過來,與他一道折向后廊,

    “弟弟,你有什么好主意?”

    圓圓沒好氣道,“沒有!”順手撩開一道伸向眼前的花枝,冷雋的身影消失在樹叢后。

    “小氣!”團團鄙夷砸了咂嘴,抬眸忽的瞧見后方一熟悉的庭蕪映在眼簾,她含笑一聲,探身往上掠去。

    崔沁出來大雄寶殿,聽聞團團圓圓去了許愿池,便尋了過去。

    寶山寺的許愿池極大,寬五丈,長十丈,四四方方被白玉石欄圍住,池子里浮著些許睡蓮,鵝暖石鋪了一池,幾只烏龜懶洋洋匍匐在石頭上曬太陽。

    正中有一石雕的蓮花寶塔,塔中皆有泉水涌出,泉眼極小,倘若誰能用錢幣射入那泉眼,許的愿必定靈驗。

    現場圍了一群少男少女爭相扔錢幣。

    團團蹲在不遠處的樹梢,隨意捏起一顆石子扔向那泉眼,只見嘩啦一聲,水花被濺起,引得眾人驚愕,這是哪里來的高手,隔著這么遠還能扔這么準。

    團團聽見起哄聲便跳下樹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雙手環胸大步朝人群走來,

    “你們誰要許愿,快來排隊,本姑奶奶挨個挨個給你們扔,記住,一人一角銀子。”

    眾人爭先恐后往團團身后湊,紛紛掏腰尋錢,迫不及待遞給團團,許愿池頓時如同菜市般熱鬧。

    崔沁尋到這里,見身姿卓逸的女兒矗立人群中,神態瀟灑從容,不由扶額。

    她人在何處,禍就闖到何處。

    夜里將團團斥責一番,罰她去抄經書,團團也無話可說。

    她雖調皮混賬,崔沁的話,她還是聽的,天底下真正能訓得住她的,也就崔沁而已。

    誰也不曾料到,在外頭這般橫的團團,卻愛膩歪在崔沁懷里睡覺。

    “娘,我乏了”

    她抄完經書,伸了個懶腰環抱住崔沁的腰身,將小臉塞在她懷里,閉上了眼。

    崔沁拿女兒也是沒轍,到底是女孩兒,總是疼著居多,摸了摸她虎口頓覺又多了個繭,不由心疼,

    “團團,你不累嗎?”

    成年累月的習武讀書,比同齡孩子都要刻苦。

    團團砸了咂嘴,半睡半醒,半晌才嗯了一聲。

    俏白的小臉在燈光下現出一層絨光,也就這個時候能稱得上一句乖巧。

    慕月笙悄聲從外間步入,見女兒躺在崔沁懷里,臉色便沉了下來。

    他如今當了帝師,神情越發高深莫測,朝中無人不怵他。

    崔沁俏眼睜圓,略覺意外,用氣音道,“你怎么來了?”

    說好她來住兩日,他轉背便跟來了。

    慕月笙一襲玄色披衫,負手踱入,先是按了按女兒昏穴,吩咐宋嬤嬤進來把人背走,方才褪去外衫,掀帳而入,崔沁已挨在里側躺好,雖是年過三十,她容貌依然昳麗,身段姣好,風韻楚楚更勝當年。

    白日不敢來,只能半夜偷香。

    暈黃的燈芒下,男人五官格外深邃,趟過歲月的風霜,一雙眼沉幽幽的,叫人分辨不出情緒。

    他眼神脧著她,先過來捉住了她的嘴,氣息逡巡至耳畔,才壓低嗓音道,

    “那小妮子在家里總纏著你睡,她也長大了,我總不好明目張膽訓她,哪知到了這里,她還纏著你。”

    “總該我得些好處”

    崔沁拱著腰肢退開些,眼神微有些濕漉,“女兒在東廂房,兒子在西廂房,你如今是當朝帝師,半夜潛入寺院與妻子偷香,被人曉得臉往哪兒擱?團團圓圓皆是習武之人,耳目靈敏地很,你消停些罷。”

    嘴里這般說,眼神里卻舍不得,聲音也軟綿綿的。

    這些年她雖為人母,在慕月笙跟前,卻依舊是那個嬌滴滴的小妻子。

    慕月笙就吃她這一套,不管不顧,將她身子掰過來狠狠親了一番。

    近來江南發了水災,慕月笙早出晚歸,每日回來,團團皆在她懷里,二人許久不曾親熱。

    可再如何,這里是寺院,萬不能做那等事。

    慕月笙略微苦笑,只將她往懷里帶,“我有分寸,且讓我歇歇,明日一早我便走。”

    次日,他便派人將團團和圓圓接回去,只說家里有事吩咐他們倆,姐弟倆只得離開。

    崔沁便知是慕月笙的計倆,果不其然,入了夜,他便牽著她到了后山,沿著一條羊腸小道下山而去,見是一湖邊。

    一艘小船停在此處,慕月笙擒著一盞風燈,抱著她跳上船艙。

    四周皆是林木森森,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亮光。

    這湖如同陷在深淵,水面如墨,未掀半點漣漪。

    上了船,慕月笙將燈給吹滅,只單手劃槳,小船朝寬闊的湖面駛去。

    大約兩刻鐘后,前方蘆葦間河燈閃爍,水天交接之處有火光跳躍,如同被鑲成的金邊。

    “這是哪里?”

    慕月笙用力將漿一探,小船以更快的速度朝前駛去,深長的漣漪緩緩朝兩側化開,映著前方燈火惶惶,泛起粼粼波光。

    “這是運河與湖口的交匯處。”

    漿擱在船尾,慕月笙躬身入艙,將崔沁抱入懷里,啄著她的眉心,壓抑許久的溫情毫不克制的外露,

    “沁兒,每年你的生辰,是我最高興的日子,又是最難過的日子。”

    “高興這日是你的生辰,難過我曾在這一日將你丟了。”

    四瀨俱靜,在這荒無人煙的地兒,他們如同一對戲水鴛鴦。

    崔沁柔軟的腰肢被他撈著,眼尾泛紅,被眸眼的亮光拖出幾抹冷艷,

    “月笙哥哥,這輩子我都不后悔當初朝你奔來。”

    即便一路坎坷,她終跌跌撞撞,收獲一世溫情。

    他心神被她這話激蕩著,久久難以自持,最后將她唇齒的滋味含下,發出一聲繾綣的氣音,

    “我愛你,沅沅”

    “若有來世,換我奔向你.”

    湖光粼粼,清風和煦。

    微風卷起他的尾音,漸漸沉入水浪聲里。

    男人的練達沉穩,在此刻化作深淵的水流,一點點漫過她的呼吸,那浪潮漸漸將她淹沒。

    少頃,天際冉冉升起孔明燈,足足三千盞,賀她三十芳齡,漫天燈海形成光幕懸掛半空,煌煌星光如從銀河跌落,萬花璀璨,綿延不絕。

    漸漸的,所有孔明燈匯聚一處,如同璀璨明月高懸半空。

    一束天光越過山腰朝湖面探去,不見波瀾,唯見一葉扁舟,誤入藕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