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也做了一個夢。
或許不是夢。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光的海洋，平和而幽靜的大海。沒有波浪，甚至沒有漣漪。只是神秘而深邃。
喜悅、悲傷、仇恨、快樂、遺憾，但一切的一切都會在這里被凈化，歸為最為純粹的光。
然后她意識到了。
這里就是靈魂的最初，也是最終之地。
生命誕生于此，最后在名為死亡的永眠中回歸這里。光的海洋中，每一滴水都是靈魂的碎片。
“人會有轉世嗎？”
【當然，這里是無盡的輪回。但與你想象的有些不同。】那個聲音回答道。
“不同？”
【人的靈魂是一杯水，在回歸這里之后溶于大海，便不會再區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整個世界的生命都是一體。下一次輪回再舀出一杯，里面或許有部分曾經的你，也有更多其他的靈魂。或許有曾經的親人、仇敵，更多是陌生人，那是全新的靈魂，開啟新的旅程。】
玲也靜靜地聽著，或許是因為在夢中，她并不能多余的思考，只是以一個純粹的旁觀者下意識的感慨。
“感覺有些悲傷。”
曾經的親人，一旦離開后，就再也見不到。哪怕輪回轉世，也不會再有一個完全一樣的靈魂。那個和自己有著羈絆的，愛著自己，也被自己所愛的靈魂是唯一的，一旦消逝就永遠不會再見。
“但是也有些高興。”
彼此之間沒有隔閡，大家都會回到一起。無論是親友還是仇敵，在這片一望無際的光海之中，親密的合為一體。
于是玲也站在岸邊，靜靜地看著這片大海。無聲無息的就這么看著萬物的生滅與聚合，直至夢的盡頭。
醒來后天氣有些暗沉，下床走到窗前，玲也意識到并非她醒的太早，而是外面的天氣不太好。
天空中是黑沉沉的烏云，眼見著就要來暴風雨的樣子。風呼呼地吹過山林，一些小樹都被壓彎了枝干，樹葉狂亂的擺動。
如果她想的話可以驅散這片烏云，但沒有必要。夏天本就是雷雨的季節。調皮的風和雨的精靈們被允許在這個季節肆意奔跑玩耍，那是它們的權利。
今天是8月31日，暑假的最后一天。玲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計劃，也沒有和知世或者小櫻約好去哪里。暴風雨的天氣，就這么安靜的度過一天也很好。
“早安，大小姐。”
“早安，見野爺爺……瑪利亞呢？”
看到走廊上的見野，玲也覺得有些奇怪。平日里只要在家一般都是瑪利亞來照顧她，作為管家的見野還有其他更多的事情要打理。
“瑪利亞小姐在菜園。暴風雨快來了，她需要去檢查蔬菜和水果大棚是否都完好。”
在大島家的莊園中，蔬菜和水果基本都是自給自足。莊園里有一片菜園，平時都是瑪利亞在打理。
窗外遮天蔽日的烏云還沒有飄到頭頂，已經能聽到呼呼地狂風聲，使得玻璃窗都有些震響。這還只是風暴來臨前的預兆，可以預見之后的狂風暴雨定然會更厲害。
“或許真的會吹走大棚，瑪利亞會很困擾吧？我是不是應該讓暴風雨停下呢？”
見野一愣，畢竟在他的觀念中從來沒有‘讓暴風雨停下’這樣的概念，乍然一聽只覺得有些荒唐，但想到大小姐的身份，他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他至今依然能清晰回憶起，亞波人的輻射雨之中，巨人驅散黑暗讓碧空清澈如洗的那神圣的畫面。在當時親歷此世的許多人，都以為自己見到了真正的神靈。
哪怕知道真相，見野下意識的，依然無法將那圣者降臨一般的景象與九歲的大小姐聯系在一起，即便他很清楚那確實就是大小姐。那樣的割裂感讓見野有些困擾，但他更明白，這樣的力量絕不會沒有絲毫代價。
“大小姐還請不要費心，刮風下雨，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每年夏天不都是這樣？大小姐當然比我懂得更多，只是從小聽老人說的，這老天爺決定的事如果強行要去改變，說不定會有更糟糕的結果。”
聽見野這么說了，玲也點點頭。
見野說她懂的更多實在是客套話。她雖然有能力改變天氣，但確實不知道會造成什么后果，蓋亞也沒有告訴她更多。
之前亞波人的輻射雨是不得已而為之，這樣的力量一旦濫用會造成什么，玲也實際一無所知。
這大概也是十多分鐘前她看著窗外烏云，卻下意識的覺得沒必要去驅散的原因。那是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自己的預感對自己的警示。
無論是誰，對于這個世界都應該抱有一顆敬畏之心，哪怕是被蓋亞選中繼承了光芒的她。不，或者說正因為是她，才更應該如此。否則，和什么都不懂卻手握著核彈按鈕的孩童有什么區別？
既然一只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都有可能在兩周后在美國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卷風，更何況是直接平息一場暴雨呢？當然，所謂的‘蝴蝶效應’只是假設，并未被證實，也不存在切實的參考性。
正如那假設提出之后沒多久，有人提出了完全相反的可能，即使初始條件變量再大，大自然的數據模型本身有歸一性，會將影響平息。同樣的例子，美國德克薩斯即使出現一場龍卷風，到了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最后的結果也就是觸動了一下蝴蝶的翅膀，無法再造成更多的影響。
無論假設是前者還是后者，都無法被證明或者證偽，于是量子物理提出了一個能夠讓兩者都接受的理論——不確定性原理。萬事萬物皆有可能，一切都是不確定。
她沒有任性的資格，正因為不確定性——或許連蓋亞自己也無法預料，因此她的任性很可能需要承擔后果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整個地球的生態圈。
此時的菜園并沒有出現玲也想象的危險情況。
大島家的菜園在建造之初就考慮了防風、防雨的需求，中間用來栽種熱帶水果的溫室大棚使用的更是高規格的鋼化玻璃。除非是隔壁的富士山噴發，否則一般的大風大雨并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菜園中也不僅僅是瑪利亞一人。
四宮正挑選著成熟的蔬果，用來料理今天的早餐。
四宮摘下一顆枝頭的番茄，因為知道瑪利亞沒有用農藥，簡單擦了一下就一口咬下。飽滿的汁水帶著足夠的甜度，還有維生素本身特有的酸味，從味蕾到整個口腔，甚至整個身體都瞬間得到了滿足。
“瑪利亞，你栽培作物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了，這些蔬菜和水果即便拿到我曾經兼職的那所美食學院，也能拿到A級以上的評價。”
A級，那就是專業的農場對學院的特供。
這些蔬果的品種都是精心挑選，用最適合的濕度和土壤。枝頭結出的果實顆顆飽滿，明明沒有使用農藥，卻幾乎沒有蟲害。
“是植木先生教的好，相比老師，我還差遠了。”
四宮知道瑪利亞的話不是夸張，作為莊園園藝師的植木先生，他的栽培技術是真正的大師級。瑪利亞能夠學到幾分，已經是足夠厲害。
幾口將手中的番茄吃完，沒有浪費絲毫的果肉，回味中四宮不經意間拾起了幾片久遠的記憶碎片。那是他早已忘記的幼小時候的記憶，卻在味蕾的提醒下，意外的浮現在腦海。
成片的農田，赤著腳的孩子——還有記憶中的母親。
“這么了，四宮主廚？”
瑪利亞的聲音將四宮從回憶中喚醒，他搖了搖頭。
“不，沒什么，大小姐應該醒了，我去準備一下早餐。”
看著好像是找了個借口離開的四宮主廚，瑪利亞不明所以。不過天色越來越陰沉了，已經開始有雨豆子滴下。
確認外面田壟里防水的油布都已經蓋好，邊角用契釘都做好了防風的處理，瑪利亞鎖上溫室的玻璃門，在暴雨真正來臨之前向著城堡趕回去。
雨水似乎是掐著點，在瑪利亞前腳趕回城堡，幾乎是下一秒，傾盆的大雨如天漏一般傾瀉了下來。伴隨著打雷的隆隆聲，回頭向外望去，天地都變得一片朦朧。
“沒淋濕吧，瑪利亞？”
“大小姐，你怎么在這里……在等我嗎？”
“嗯，聽說瑪利亞去了果園，想著要不要送傘過來。瑪利亞身上果然還是濕了。”
玲也站在大廳，手里正拿著兩把雨傘。
“只是淋了一點小雨而已，沒關系，嗯，正巧在雨下大前趕回來了。”瑪利亞有些慶幸，如果大小姐真的來給自己送傘，外面這樣的大雨，有沒有傘其實都沒有意義了。毫無疑問兩人都會成為落湯雞。
瑪利亞是有些感動，但也有些后怕。前幾日大小姐住在千葉縣的別墅時才剛生了病，聽見野管家說帶回家后虛弱了好幾天。
好了才沒幾天，如果再淋一場雨，病情說不定又會反復。
“瑪利亞趕緊去洗個熱水澡換一身衣服吧。對了，瑪利亞，你的衣柜里不會都只有同款的衣服吧？”
玲也說著突然想起來，似乎每天見瑪利亞，都是同樣的一身女仆裝。連外出時都一樣。
被突然這么問，瑪利亞愣了一下。
“我當然也有其他衣服啊，不過，果然這個衣服才最適合。”
瑪利亞溫和的笑著，讓人覺得有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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