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中世紀梟雄 > 第九十九章:詹姆斯神父
  “萊安,你現在怎么是這個模樣!還有你,小克萊因,又長高了!”

  只見萊安戴著一頂陳舊的毛邊帽,一臉不修邊幅的絡腮胡,肩上的藍色披肩滿是干涸的酒印和水漬,穿著一件臟兮兮很久沒洗過的厚麻束腰長衣,腳踩一雙滿是泥巴的編織皮靴。

  他的眼睛被濃重的黑眼圈包圍著,眼白中有著肉眼可見的血絲,但這一切依舊無法掩蓋他雙瞳中映射出來的激動光芒。

  而小克萊因,看上去比西蒙出行前長高了一些,頭戴一頂薄獸皮護帽,穿著一件專門為他改小過的厚維京毛皮邊束腰袍,手戴粘著鮮血的皮革手套,一只手提著灰兔,一只手握著獵弓,儼然一副小獵人的模樣。

  “啊,大人,我,我……”萊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和西蒙出行之前的樣子差別太大了。

  和夏天時那個穿著考究的精致知識青年形象比起來,現在的萊安像極了一個邋里邋遢,亂頭粗服的油膩大叔。

  “老爺,萊安哥哥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村里建設的事情,甚至有時候晚上還會點著蠟燭繪制圖紙,敲定方案。所以他根本沒有精力打理他的儀容儀表。”小克萊因的話解開了西蒙的疑惑。

  “是這樣啊萊安,哈哈哈,感謝你在我離開期間如此操勞。不過不得不說,你現在要是戴上沙漠纏裹頭巾,穿上寬松的沙漠多層袍,說你是個撒拉森人也不會有人懷疑!”

  西蒙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萊安的肩膀,后者顯然是在意大利王國見過撒拉森人的,也跟著西蒙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霍夫曼哥哥你知道撒拉森人是什么人么?”滿頭霧水的小克萊因疑惑地望著胖子,而胖子則翻了個白眼,撅著嘴聳了聳肩膀,表示他也不知道。

  “西蒙大人,這段時間我讓新來的那批難民,哦,或者說您的新領民們,將咱們木堡的堡墻用土和砂石緊緊地夯了一層。如此一來,我敢保證,只要敵人沒有動用大型投石機,誰都沒有辦法拆掉這堵堅固的堡墻!”

  萊安神采奕奕地說著,用手捋了一把他那野蠻瘋長的胡子。

  “原來如此,難怪我剛剛進木堡后總感覺有哪里不一樣了,原來是堡墻加固了一層,看上去更加敦厚扎實了!”

  “沒錯老爺,當我們把堡墻這個硬骨頭啃下去之后,除了留下一半的工人繼續完成村莊外圍的木墻建設和教堂房屋建設任務之外,剩余的人都交給了村長和比爾隊長,領去充當農奴和新兵了。”

  在這個攻城器具稀缺的年代,大部分的攻城戰靠的都是云梯和攻城錘。

  攻城塔這種稀罕玩意不大可能會出現在相對蠻荒的大陸北境。就算出現了,遇上弗爾德堡地處的相對陡峭的斜坡,怕沒有爬到一半就傾倒了。

  所以,西蒙對于堡墻的加固很是上心。

  “非常好,不過我還有個想法,我們得想辦法在村莊木墻的西南側修個角樓,在角樓上設置一架小型投石車,這樣便可以大大增強村莊的防御,打擊大批的來犯敵人。”西蒙在腦海中構想著這一切,對著萊安說道。

  “我覺得挺好的,大人,不過您上次留下來建設領地的錢財基本已經花光了,而且建材也都用完了。另外,遺憾的是,我只懂建筑方面的學問,并不會造投石車……”萊安有些局促地說道。

  “哈,錢不是問題,這次我的德累斯頓之旅可謂是收獲滿滿。建材也不是問題,沒了可以再買。而投石車,這個簡單,我知道怎么做。”西蒙嘴角勾起,邪魅地笑了笑,看著萊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

  此時,在弗爾徳村用木材和石料新建的小教堂旁邊的釀酒坊里,一個臉紅得跟樹上熟透的蘋果一般的“地中海”發型男人手里拿著木頭酒杯,一臉愜意地打了個酒嗝。

  “詹姆斯神父,別再喝了,你已經沒辦法同我們的神以及他的兒女們一樣圣潔了。”酒娘愛麗絲拍打了一下禿頭男人的手,想從他的懷中拿回木頭酒杯。

  “哦不,說實話,其實我也想喝水啊,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喝水遠遠沒有喝酒來得舒適,”禿頭男人趴在酒坊里的一張木桌上,緊緊地抱著木頭酒杯,“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每次我喝了水之后肚子總是會和充了氣一樣翻江倒海。但是,我喝了酒之后則完全不會這樣。沒辦法,或許這是上帝的意思吧。”

  這個禿頭男人看上去不大,也就將近三十來歲的樣子,說話帶著一股淡淡的英格蘭味道。

  他剃著修士們的“地中海”發型,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僧侶長袍。

  不過與那些即便在嚴冬也要堅持只穿一件單薄長袍以示虔誠的苦修士們不同的是,這個家伙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時日中居然沒有哪怕一點被凍得發抖的跡象。

  原來,他在這件外套的單薄灰色長袍里面精明地多穿了一層衣服,加上剛才下肚的酒液,冷得發抖才叫怪事呢。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行為是他在科隆教堂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

  “每天都跑到這來偷偷喝酒,我的天,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與眾不同的神父了。”愛麗絲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在一旁忙活的老釀酒人倒是抬起了腦袋。

  “愛麗絲啊,我雖然覺得咱們親愛的神父愛喝酒,愛耍點小聰明,但其實他人還是挺好的。你真是沒見過更離譜的牧師神父。”老釀酒人說完,伸出舌頭舔了舔剛剛從大木桶中舀出來的一點點貴腐酒,滿臉贊嘆享受。

  “是呀,我見過的一些兄弟,頭頂擦得和玻璃一樣亮潔,穿著比誰都考究體面,滿臉富態油潤,騎著比當地大貴族還要好的純種馬,馬具做工地道被擦得一塵不染,系著的純銀鈴鐺發出的清脆聲音比百靈鳥唱歌還要動聽……”

  詹姆斯神父趴在桌子上,皺著眉頭,眼神有些迷離,像是在回憶著一些事情。

  “那些兄弟披著高級呢絨做的斗篷,手臂纏著昂貴的珊瑚念珠,平時喝著牛奶吃著精白面包,認為圣本篤和圣馬烏魯斯定下來的規矩陳舊過時,一文不值。唉,連我都對他們無話可說了。”

  “還有這樣的上帝仆從么?”愛麗絲驚訝極了。在她看來,詹姆斯神父口中的修士們過得簡直比大部分領主還要奢靡舒適。

  “可不是嘛愛麗絲,在你小的時候我們去過一趟布魯日,那里的修士們就和詹姆斯神父口中的修士一模一樣。”老釀酒人搖了搖頭,繼續品味著他手中的佳釀。

  其實,被派遣到弗爾徳村做神父,在科隆教堂里的修士們看來,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在他們眼中,雖然這里的人們戰勝了兇悍的諾曼海盜,但想必也是戰火燃盡,一片焦土,哪有在圣城科隆來得舒適呢?

  就算傳說那里有圣跡發生,但什么樣的圣跡比他們所在的圣城科隆更加令人神往不已的?

  當然,不乏有一些虔誠的,一心一意將自己的一生用來侍奉主的老修士愿意擔下這份苦差,去弗爾徳村擔任神父,不過最終,這份差事落到了一個叫詹姆斯的修士頭上。

  詹姆斯修士只能算作半個德意志王國的人,他的父親是遙遠的英格蘭威塞克斯王國的勛爵,而詹姆斯,則是他父親的次子。

  多年前,丹麥人攻破了他們家族的世代相傳的領地。失去家園的詹姆斯父親不得不暫時帶著所剩的財產和家人們一起暫且棲身于親戚的領地。

  就在這個時期,所有人都看不到英格蘭未來的希望,詹姆斯的父親也是。于是,他父親托人將自己的次子詹姆斯帶上前往弗蘭德的海船,經過反復的輾轉,小詹姆斯最終到了科隆的大教堂里,成了一名奉獻教會的獻身兒童。

  然而這個混亂的年代,當修士也并不意味著安全。

  即便幸運地躲過了異教徒的殺戮,也很難逃過貪婪的強盜甚至是某些喪心病狂領主的洗劫。

  因為這個時候,教會還沒有頒布“神賜和平”的禁令,即不許攻擊教士和窮人。

  所以許多修道院和教堂都是人心惶惶,秩序處于崩潰的邊緣。

  另外,許多修士見慈愛萬能的上帝在異教徒蹂躪他忠實仆人的時候并沒有出現,或是降下神跡來保護他們,心中不免有了異樣的想法。

  所以,在這種環境下,一些修道院開始發展自己的副業掙錢,起初的目的是為了加強修道院的防護,抵御異教徒的侵害,但后來修道院的收入都被墮落的思想開始世俗化的修士們拿去揮霍了。

  詹姆斯神父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

  雖然科隆教堂的修士們并沒有像弗蘭德,布魯日地區那樣的修士們墮落,但是苗頭已經綻開了萌芽。

  詹姆斯小時候的理想是做一名無拘無束的騎士,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戰死在戰場上,而不是被圣本篤的條條框框規矩束縛,失去自由天天閉眼祈禱與經文為伴。

  所以,當王國北境的弗爾徳村需要一名神父的消息在科隆教堂的修士中口口相傳之時,詹姆斯幾乎是所有人中最積極的。

  畢竟,在安全平靜的科隆教堂,像這樣的能夠被發配遠方的機會可真是少見極了。

  于是,經過科隆采邑主教的批準,詹姆斯帶著一根用來防身的鐵頭棍,跟著前往弗爾德村的士兵,難民,還有物資馬車一起上了路。

  來到弗爾徳村之后,這里的一切真是令他驚訝不已,無論是把糞便倒進“顯圣坑”之后澆灌田地,還是這里生活的人民眼中綻放神采,都是他在別的地方從未見過的。

  即便是科隆城里相對富足的鎮民,神態以及眼睛中透露出的只有麻木,而弗爾徳村則不然。

  詹姆斯神父對這一切十分滿意,弗爾徳村的田園生活讓他回憶起了他幸福的童年。

  在他的故鄉,丹麥人攜帶著戰火來臨之前,人們也是像現在這樣充滿希望地生活著。

  這樣的景象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于是,在科隆教堂一起過來的兄弟監督著難民們蓋完了弗爾徳村的小教堂踏上返程之旅后,他徹徹底底地放松了下來。

  至于圣本篤的陳舊規矩,可去他的吧。就算是最最忠誠,最最遵守規矩兢兢業業服侍上帝的老修士,在異教徒和強盜來臨之時,上帝也沒有給予他保護,而是放任他流枯鮮血。

  在科隆教堂的修士們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有人將其解釋為那個老修士私下犯了不為人知的罪過,或者將這一切簡單地歸結于人生來便帶有原罪。詹姆斯對此嗤之以鼻,卻不敢有任何表露。

  至于弗爾徳村的村民們,他們一開始對于這位經常偷偷喝酒,有時候還耍小聰明偷懶的新神父不怎么認同。

  不過每次詹姆斯神父都可以毫無差錯地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平時與人相處毫無架子,不像多爾斯滕堡那個老神父的捏腔作勢虛偽做派,為人率真耿直,沒過多久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嘿老伙計,愛麗絲,還有醉醺醺的詹姆斯神父,你們知道嗎,西蒙老爺回來了!”一個村民洪亮的聲音將詹姆斯神父從思考中驚醒。

  他還沒有和這片領地的領主見過面呢,不過他先前已經從村民的口中聽到了諸多關于他的事跡以及對于他的贊美。

  “馬克,如您所言,我這么一副醉醺醺的樣子,說實話,去見西蒙領主有些不好,不禮貌,”詹姆斯神父說著,打了個酒嗝,“你們就說詹姆斯神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喝了酒,醉了,今天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不能去見他了。我發誓,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哈哈哈神父,您可真是坦誠!”村民被神父可愛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對著老釀酒人和愛麗絲無奈地攤了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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