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扭頭看馬東：“所以，攻擊舉國體制，從來不是為了中國好，而是直接指向了中美國際體壇的競爭，這完全是為美國人說話，或者干脆說，這完全是一種賣國輿論。老馬，你在足協，有些情況你可能清楚。足協也是比較窮的，各方面是能省則省。如果能不花錢就出好成績，是不是足協一定傾向于不花錢？”
馬東笑著連連點頭，還補充道：“其實國家需要花錢的地方那么多，一年還得給體育總局撥付很多經費，不就是沒辦法么？如果能不花錢也出成績，那肯定是能不花就不花。94年足球職業化改革，其實就是奔著這個目標來的。可十年時間過去了，其他項目也嘗試過搞職業化，可名氣最大的女排都不行。或者說，政府是能放手就肯定放手的，可到了今天，除非不要成績，否則就放不了，放了就完了。”
王艾聽到這，轉過頭看著幾個記者攤了攤手：“所以，美國人那套是不錯，但我們學不來，起碼現在我們學不來。當初搞職業化的時候雖然沒這么喊，但目的可比這些專家純粹多了，手段也堅決多了。但結果呢？十年實踐出真知啊，各位！那些專家好像是有學問，但體育局干部就是白癡嗎？所以，現在還在鼓噪放棄舉國體制的專家，不是蠢，就是壞！”
《中國青年報》的記者下意識的舉手：“王，王博士，我能把你的這段話登在報紙上嗎？”
其他記者也醒悟過來，王艾的“不是蠢，就是壞”的定性評價一旦登上報紙，就是一場波及全國學術界的大風波！實在是這個評價太犀利，太兇狠了。一個學者，或者說專家，一旦在學術上被人揭穿、打倒，那就是萬劫不復！挖人家的命根子，是一定會引來竭盡全力的反抗的。
王艾嘻嘻一笑，剛張嘴說：“那……”
旁邊一直靜靜旁聽的許青蓮突然站起來：“不行！”
所有人都看她，許青蓮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王艾身邊：“你下個月就要去英超了，你掀起了這場輿論潮，你有能力把握么？你有時間一一回應嗎？這六個字登上去，然后你走了，你就是管殺不管埋，惹了事拍拍屁股走人，你是這樣的人嗎？”
王艾吧嗒吧嗒嘴，嘟囔道：“按我的脾氣，我就應該坐在北京的家里，天天和他們罵到底的，這幫混蛋太不像話了……”
記者們也不約而同的一聲嘆息，眼看著在這個北京海淀區的小院里，要掀起一場波及全國的大辯論，竟然被一個女生給掐滅了。
《中國青年報》的記者尤自不甘心：“那我們緩和一點語氣行不行？我們不刊載你的這六個字，我們把你剛才的其他分析見報行不行？其實，嗯……我們是專業的大報紙，審核很嚴格的，你的那六個字，我是聽得過癮，但真拿回去，主編是肯定不讓上的。”
新華社記者、央視記者甚至遼沈記者都點頭，只有張二文代表的《遼陽日報》無所謂。
王艾抬頭看許青蓮，許青蓮和王艾對視一眼，看向各位記者道；“各位都在宣傳口，都知道目前這種主張的聲音有多么大，也知道王艾的發言一旦出現，會引來什么。我相信你們都是王艾的朋友，王艾也是拿你們當成了朋友，所以才無話不談。但我請你們以為王艾負責的態度來看待這次新聞報道，不要辜負了你們之間的情誼。中國這么大，許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我們能做的是發出正確的聲音，一點一滴的施加影響，而不是一蹴而就的強行扭轉，輿論工作也不是那么做的。所以，我懇請大家報道的時候力度收著點，溫和一點，別把別人刺激的太深。王艾和我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王艾的比賽任務又那么重，盡量不要讓他受到太多干擾，拜托大家了。”
隨著許青蓮的突然出聲，這場越討論越深邃的沙龍，戛然而止，記者們臨別時紛紛鄭重表態，一定會認真看待這次新聞報道。
夜色中，送別各位記者回來的路上，王艾和許青蓮在小巷里肩并肩。
“我知道，學者有時候就是有一種世間皆醉的感覺，是吧？”
“……有點吧，反正我是看他們真不順眼。”
“但像你說的，體育局的干部不是白癡，十年實踐足以讓他們知道放棄舉國體制多么荒謬，這些記者可能一時看不清，但總不至于一個看清的都沒有。包括那些學者，你不會認為全國學者只有你一個人看懂了這個問題吧？”
王艾扭頭奇怪的看了眼女孩，沒說話。
“知道有個童話故事叫《皇帝的新衣》嗎？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但沒人吭聲，怕引來皇帝的怒火，最后是個小孩子指出了真相，你要當這個小孩子嗎王艾？你可不是幾年前的未成年人了，再過半年，你就18歲了，你以為人們還會對你像以前那么客氣嗎？”
“……事情總要有人做，我到這個地位了，就要承擔這個責任和義務。”王艾抵抗著許青蓮的批評，嘟囔道。
“被人當槍使，很好嗎？你想當那個被千夫所指的槍嗎？你想把全國那么多專家學者都給得罪死嗎？你知道不知道家里的企業、包括你的體育事業有多大？那些人即便吵不贏你，集中起來給家里企業、你的事業找麻煩，你怎么辦？你是光桿一個人嗎？”
王艾惡聲惡氣的在鼻子里吭哧一聲，反駁不出來了。
半天才感嘆道：“家大業大就這個麻煩，觸角太多，總要方方面面的考慮。再想仗劍走天涯，就只能想想了。”
許青蓮握住王艾的一只手，柔聲道：“我不是不讓你說話，不是不讓你伸張正義，作為一個學者，這是他為國為民的本分，你別忘了，我也是個學者，但我們總要講究一點方法對不對？出師未捷身先死，不該是我們的追求，我們應該笑著看他們失敗，笑著看他們被人民、被歷史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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