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之后。
再逢小年夜。
燃放煙花并全村聚餐已然成了崗南村雷打不動的一道習俗。
但上了年紀的老人們,興致卻是一年比一年低。
問其緣故,均是一樣的口吻:
比不上那頭一年嘍!
那一年,絢爛的煙花,豐盛的宴席,給當時的村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
時間過得飛快。
一晃,便到了大年初一。
再一晃,就來到了正月十五。
這一天,按照縣里鄉里以及出資方崗南村和楊銳個人四方統一意見,公司化運作的石崗鄉扶貧致富發展基金宣告成立。
基金公司倒是成立了,可公司內部的人員框架卻還空著,縣鄉兩級政府同時放出話來,歡迎各界人士競聘基金公司各個崗位。
一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縣鄉兩級各個部門中都有人按捺不住躍躍欲試。別的鄉,甚至別的縣,也有不少人通過各種渠道來打聽這邊的事。
第二天下午。
朝明縣農科所的大門前悄然駛來一輛黑色奔馳轎車。
車上下來了兩個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個有錢人的年輕小伙,進了農科所的門,指名道姓說是要找錢步鐸談點事。
正準備下鄉的錢步鐸得知了消息,滿臉盡是懵逼。
長期以來,跟他打交道的全都是鄉下農民,哪里有機會認識什么有錢人?
還開著輛進口奔馳豪華轎車?
等錢步鐸來到了單位大門口,扶了下鼻梁上的高度近視鏡,定睛一瞧,嘿……
果然不認識!
“你們是……”
個頭稍矮的有錢小伙摘下了墨鏡,指了指身旁那位,漫不經心介紹道:“崗南村楊銳村長。”
崗南村的楊大村長?
錢步鐸陡然一顫,剛伸出去的右手倏地縮回。
這位大人物,找他錢步鐸是干嘛來了?
說黑?
他在社會上從來不惹事,一直很怕事。
講白?
他工作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從未得罪過人。
楊銳拍了下錢步鐸的肩,笑了笑,道:“上車,跟我去石崗鄉。”
錢步鐸好不容易憋出來倆字:“干嘛?”
一旁,黃大龍替為解釋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石崗鄉扶貧致富發展基金公司的總經理,調動手續正在幫你辦理,最多三天就能辦妥。”
錢步鐸不由得瞪圓了雙眼,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你們鄉扶貧基金公司的總經理?不不不,你們一定是搞錯了,我錢步鐸何德何能,能夠擔當得起如此重任?”
楊銳沒答話,而是轉身先上了車,留下個黃大龍繼續對錢步鐸答疑。
“石崗鄉扶貧致富發展基金是我們崗南村和楊村長個人出資成立,自然對總經理一職的人選擁有絕對建議權,對么?”
錢步鐸點了點頭,心中仍舊是一團亂麻,你們有沒有建議權關我毛事,我搞不懂的是你們怎么會看上了我?
黃大龍接道:
“霸哥,哦,也就是我們楊村長,他給這個基金公司的總經理人選定下了三條標準,首要一條就是對石崗鄉各村都非常熟悉,符合這一要求的人并不多,一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你剛好位列其中。”
錢步鐸搖了搖頭,道:“我算不上吧,石崗鄉十七個村我雖然都去過,但有幾個村的工作,我根本沒開展起來。”
黃大龍笑了。
“你說的是我們崗南村?”
錢步鐸點頭應道:“嗯,還有崗東村和下灣村。”
“這三個村不算。”
黃大龍武斷道:“你將來的工作對象只是另外十四個村。”
為什么不算?
錢步鐸心中抱怨,可這三個村的地壤品質在石崗鄉算是最好的,最適合搞經濟種植的呀。
“我們楊村長定下的第二條標準是此人必須有情懷。”
聞言,錢步鐸露出了笑容。
這一點,他可不符合標準。一個小人物而已,給自己定下的要求只是盡心盡力把工作做好,根本談不上什么情懷。
黃大龍忽地沉下了臉來。
“你說了不算,霸哥說了才算,他說你有,你特么必須有!”
錢步鐸已經度過了驚慌期,耿直倔強的秉性開始彰顯,一聲嗤笑后,反犟道:“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我自個的事當然是我自個最了解……”
黃大龍冷笑打斷了錢步鐸。
“那我問你,你在之前的工作中是不是寧肯自己受屈,也不愿讓你幫扶的農民吃虧?”
錢步鐸點了點頭,那不是應該的嗎?他好歹每個月都有大幾十塊的工資拿,下基層農村,每天還能領到一毛八的伙食補助,農民有什么?他怎么肯讓農民吃虧呢?
黃大龍再一聲冷笑。
“我再問你,你是不是一心盼望著你幫扶的村莊農戶全都富起來?”
錢步鐸下意識點頭,這特么不是屁話么,老子干的就是這份工作呀。
黃大龍這才得意起來。
“那特么你還說你沒得情懷?單說這一點,你特么都能比肩我們楊村長了!”
錢步鐸不免有些發呆。
有么?
這要是算作情懷的話,那他或許還真是有一些。
“霸哥定下的第三個標準是不貪私利,前些日子,你去了我們崗南村,紹本叔留你們三個吃了頓中午飯,你老兄硬是留下了三塊錢的午飯錢,就憑著一點,那個基金公司總經理的位子就必須由你來坐。”
不是,吃飯付錢那不是應該的嗎……錢步鐸還想分辨。
可對方卻根本不給他機會,連拉帶搡的,將他塞進了車里。
車里那位,看了眼錢步鐸,輕笑道:“還沒想通?”
錢步鐸深吸了口氣,緩緩點頭。
楊銳拿出一只鋼筆,又拿來一個本本,先畫了個小圈。
“這是石崗鄉,它很窮。”
隨后在小圈之外又畫了兩個大圈。
“但這是跟朝明縣其他鄉相比,跟省城周圍那些鄉相比,如果出了這個圈,比如粵北,跟它們比石崗鄉又很富,至少鄉親們都能吃的上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錢步鐸兩眼不由閃爍出光亮,呼吸稍顯急促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想把扶貧范圍擴大到全省?”
楊銳笑了笑,鋼筆筆尖指向了大圈之外。
“粵北很窮,但要是跟黔州贛江那些山區相比,又算是富的,所以說啊,你肩負的這份事業,完全稱得上是任重而道遠。”
錢步鐸黢黑的面龐似乎都在發散著光芒。
醍醐灌頂這個成語早在十好幾年前他就學過了,但直到今日,才徹底領悟到此成語的真正含義。
楊村長的啟發,正是他錢步鐸深埋在心里連他自己都未曾看清楚過的人生理想。
楊銳收起了鋼筆和本本,輕聲問道:“你有沒有總結過你之前的工作存在怎樣的不足嗎?”
錢步鐸不假思索應道:“有總結,我們農科所只管教種,卻不管出售,農戶得到了豐收,卻不一定能賺到更多的錢。”
“所以,你的工作開展起來并不容易。”
錢步鐸嘆了口氣,這并不是他能改變的。
楊銳拍了拍錢步鐸的肩,接道:“我會成立一家貿易公司專門為你扶貧基金公司服務,今后但凡你推廣的種植養殖項目,都可以事先由這家貿易公司同農戶簽署收購協議,免得農戶再有這樣或那樣的擔憂。”
錢步鐸明顯激動起來,張開了口,卻沒發出音,只是大口喘著粗氣。
楊銳笑道:“現在,你肯跟我去石崗鄉了嗎?”
錢步鐸不再有一絲猶豫,狠狠點頭。
……
次日,楊銳點兵點將,回到了鵬城。
此時,開工的廠子居于少數,大多數工廠還在放假之中,鵬城相當冷清,不過跟過年前后相比,已經恢復了不少的生氣。
婷美營銷中心從十二月底開始,小一月的時間里,團隊成員全都忙到了吐血,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都屬于常態,至于周日休息,根本就是奢望。
獎金跟上那是必須的,福利也不能少了,楊銳示意,高歡執行,把大伙的假期統一延長到了正月十五之后。
這一天,省內的員工已經返崗,老家離得較遠的員工,還都在路上。
楊銳將黃大龍帶進了練功房,理由相當正經:你特么不是想單獨領兵跟省城火車站到浩大佬干上一架么?那好,那我就必須教會你幾招必殺技。
有沒有學會必殺技不知道,但出來練功房時,黃大龍一瘸一拐的模樣甚是可憐。
只可惜,有一副總還沒趕到,沒人心疼。
出透了一身汗的哥倆正準備回去洗個澡,然后再去找個開了門的飯店搓上一頓時,營銷中心突然來了位陌生訪客。
“請問,貴公司楊董事長在嗎?”
那人身著講究,舉止文雅,年紀約莫四十來歲,初看上去,既有點像生意人,又有點像領導干部。
“我就是楊銳,請問您是?”
那人伸出右手,跟楊銳淺淺一握。
“我是鵬城第一紡織廠的總經理,我姓夏,叫夏友祿。”
紡織廠的?難道你們廠有我們所需要的面料產品?
夏友祿淡然一笑,回應道:“哦,不,楊董事長,你誤會了,我來,是想跟你談一筆大生意。”
大生意?
你一紡織廠跟我能談什么大生意?
夏友祿嚴肅道:“我打算收購你的婷美公司!”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