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看著趙玨碗里的小煎魚，完完整整地躺在瓷白的碟子里，他沒有動一下。
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地吃一口。
“三爺，當初你班師回朝，遇見了土匪，剿匪的時候，無意間來到我們的村子。”
“那兒窮鄉僻壤，靠著耕種糧食糊口，家里有兒子的，便會去山里打獵，收集一些山貨去賣，等攢夠了銀子便去找牙婆買一個童養媳。”
“我是他們從牙婆手里買來的，他們害怕我逃跑，在我腳上套了鐵鏈子。我跑了幾次，無一例外都被抓了回去，一次打得比一次狠。”
“我告訴他們，我家里很富貴，只要他們肯把我送回家，我的家人一定會給他們報酬。”
“他們問我家在哪里，做什么買賣的。我許多事情記不清了，只記得家里后院有一株木樨樹，木樨樹下有一口水缸，破了一個窟窿。除此之外，我只記得自己姓沈，爹是做官兒的。”
“沒有人相信我，反而嘲笑我是白日做夢。”
“只有你。”沈明珠輕聲說道：“只有你信我的話，將我救出來，帶我找爹娘。”
買她的那戶人家，知道趙玨身份不一般，把她關在屋子里，不許她出來。
趙玨用完飯離開后，他們才放她出來，讓她去河邊洗衣裳。
大概是天無絕人之路，她在河邊遇見了趙玨，便向他求救。
趙玨皺緊了眉頭，想起這一樁陳年舊事。
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是因為沈明珠說了幾句官話，斷斷續續一些大戶人家的規矩，方才信了一半她的話。
她若是土生土長的鄉野村姑，必定是不會講官話。而且她的腳上套著鐵鏈子，分明是怕她逃跑了。
再一次佐證了，沈明珠是被拐來的。
即使那時的沈明珠面色蠟黃，瘦成一把皮包骨，依稀間可以看出她的容貌出挑。
尤其是那雙清澈純凈的眼睛，流露出來的質樸，格外受京城官老爺的喜歡。
他心里便起了一個念頭，帶沈明珠回京，幫助她找家人。
倘若她的家世，真的如她所言，便能為他拓展人脈。
倘若她是撒謊的，便養在別院里，請人調教一番，再當作瘦馬送人。
他帶著她進京，經過一條街道時，突然聽到她嘴里吐出一個街道名字。
趙玨試探了沈明珠的口風，從她嘴里得知一個訊息，她小時候極有可能住在青衣巷。
而這一帶住的都是達官顯貴，他便有意帶著沈明珠在青衣巷轉一圈，希望她對家門還有印象。
誰知，沈明珠指著承恩侯府，說這里就是她的家。
她說，她想起來了，小時候頑皮，把墨汁倒進石獅子嘴里，那顆石球被染黑了。
趙玨經常來侯府做客，并不知道石獅子嘴里有墨汁，但是想起后院里有一棵木樨樹，樹下的確有一口破水缸。
如今沈明珠再次說出一個特征，他翻身下馬去查看，果然在石獅子嘴里看到殘留的墨跡。
那墨跡很陳舊，頗有年代感。
而且沈明珠說的姓氏也對得上。
可那時候，他并不覺得沈明珠是承恩侯的女兒，而是起了疑心。
他疑心沈明珠被人買通了，故意向他求救，再一步接著一步拋出身世信息，最后再欺騙他，她就是承恩侯的女兒。
若她是承恩侯的女兒，沈青檀又是誰？
趙玨篤定了沈明珠居心叵測，為的就是破壞他與承恩侯府聯姻。
想到這里，他便帶著沈明珠登門，故意讓承恩侯認一認人，以此來揭穿沈明珠，再揪出背地里的人。
可惜事與愿違，沈夫人私底下檢查了沈明珠，確定沈明珠就是侯府的女兒。
從這以后，事情便超出他的掌控。
“你救我回京，讓我認祖歸宗，許諾我一生一世，絕對不會背棄我。”沈明珠說到這里，扯著唇角笑了：“我當真了，以為我們會白頭偕老。”
說到這里，沈明珠話音陡然一轉：“可是你背棄了諾言，拋棄我，舍棄孩子。”
趙玨意識到不對勁，倏然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
屋門緊閉，從外頭鎖死了。
趙玨臉色大變，“沈明珠，你究竟要做什么？”
“三爺，你說要和我白頭偕老，不離不棄。”沈明珠的手輕輕一推，便將桌上的油燈推倒在地上：“我只是想讓你兌現諾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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