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軍回到選廠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張家小百貨里還是很熱鬧,不少人在里面逛著看,不時的和陪著的營業員說著什么。
天氣冷了,平時蹲在外面的那些閑人已經徹底看不到了,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幾片兒不知道從哪飄過來的樹葉沙沙的在地面上摩擦。
老侯家小賣部外面的燈連燈泡都擰下來了,估計是打算徹底不用了,里面也換了個小泡,讓人從外面能看到屋子里有人。
這真的是把節儉做到了骨頭里。
老爸的車不在,應該送回車庫里去了,張鐵軍把車停到側邊的小廣場,拎著皮包下來走進店里。
二樓亮著燈,隱隱約約的能聽到魂斗羅的槍炮聲音傳下來,看來張鐵兵的小游戲廳已經開業了,也不知道這大半個月掙了多少錢。
和營業員點了點頭笑了一下,張鐵軍穿過柜臺來到里面,老爸老媽,老太太都在,小狗在他們腳下撒歡兒,沙發上坐著兩個中年婦女在聊天兒。
“咦也?鐵軍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呢不聲不響的?”張媽正好對著這邊坐著,一抬頭就看到了大兒子,笑容情不自禁的就露了出來。
大家都看過來,張鐵軍笑著打招呼:“吳姨,曲姨。爸。姥,想我沒?”
“不想,想你干什么?”老太太撇了撇嘴:“吃飯了沒有?天都黑了才回來。就得削。”
小歡歡搖著小尾巴跑過來聞張鐵軍的褲腿兒,張鐵軍把它抱起來擼了兩把,走到桌子旁邊放下皮包,拿出上次在人行買的項鏈遞給張媽:“媽,給你的禮物。”
“什么呢?”張媽接了過去,在手里掂了掂:“還挺沉的,項鏈啊?”
張鐵軍又從包里拿出給老爸買的電動刮胡刀遞過去:“爸,給你買了個刮胡刀。”
“你姥沒有啊?”張媽在解絨布包上的紅繩,抬頭問了一句。
“有,在車上了,給我姥買了件半大衣一雙鞋,回家再試吧。”
“家里就賣衣服還在外面買?”吳姨笑著看了張鐵軍一眼:“你這真是有錢沒地方花了。”
“鐵軍現在這大個頭,真是出息的不像樣。”曲姨也在打量著張鐵軍,假笑著夸了一句。主要是笑的有些過于浮夸,表演的味道有點濃。
吳姨是張媽的好朋友,經常來店里去家里找張媽聊天,一起約著去燙頭什么的,張鐵軍比較熟,這個曲姨見的就不多,幾乎沒怎么說過話。
這到是沒什么可奇怪的,從老張家徹底出名了以后,家里的客人就開始與日俱增中,多少年不聯系的前友人都露面了,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和張爸張媽表達著友好。
借錢的,給張鐵軍介紹對象的,來推薦自家姑娘的,找張媽探討人生的,還有想讓張爸張媽幫忙解決家庭問題的。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人間百態,不過如此。現在的張家小店兒就像老舍先生筆下的茶館。
關于借錢的事兒,張鐵軍從來不擔心,張爸張媽向來穩重,自然知道怎么處理,那些套著話想拉近關系的就更不用說什么。
就是這個找上門來介紹對象的,有點頭疼,這人家也是好意,拒絕都得想方設法的委婉一些,就特別的磨人。
至于要解決什么問題的,那就看臉有多大了,反正臉皮是真夠厚的。
好在他這大半個月躲出去了,經過一段時間以后,開業的沖擊自然也會一點一點淡去。
“他出國啦,”張媽給吳姨解釋:“去香港待了半個來月,從香港給他姥帶的衣服唄,咱們這邊估計還真沒有。家里有什么東西他都清楚。”
“出國啦?”吳姨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大:“干什么去了?出去發財呀?”
“陪朋友去的,轉轉看看唄。”張鐵軍拽了把椅子坐下來。
“香港好不?他們說那這可繁華了,都有錢,馬路上全是小轎車,上班的一個月都好幾萬。是真的嗎?是和錄像里一樣不?”
吳姨像連珠炮一樣問了一大串問題。
“比咱們這邊繁華是肯定的,”張鐵軍點點頭:“車也多人也多,錄像里的地方也確實是那樣,不過,也有窮人吃不上飯的,也不都能掙著錢。”
“我估計就是這樣,哪還沒有窮人?”張媽接了一句,手上的紅繩也打開了,掏出來項鏈看了看笑起來:“死孩崽子,這不就是咱們市里賣的嘛,還唬我。”
“怎么看出來的?”吳姨欠身過去看了一眼:“哎喲,可不小。”
張媽笑著把和項鏈放在一起的發票遞給吳姨:“發票還在這呢,都不用打開我就看著本市幾個字兒了。到是不小,挺好,夏天戴能好看。”
“可不不小,這不寫著的,三十五克呢,媽呀,真舍得。”吳姨把發票還給張媽:“兒子長大能掙錢了是真好啊,羨慕你。俺家那個還沒頭呢。”
張爸在一邊把刮胡刀拿出來看了看,打開開關往臉上蹭,一臉的滿足。
張鐵軍又把金條拿出來遞給張媽,笑著說:“那天買回來忘了給你了,在香港也沒看著什么合適的,就正好頂上了。”
“那么大個香港都沒找著合適我的東西唄?是不?”張媽笑著問:“你說你這話說的貼點牌不吧,我是信還是不信?”
“主要是我就沒怎么逛,就在海邊溜達了一下,一共就待了十來天還得辦事兒。下回,下回補。下回帶你和我爸我姥咱們一起去。”
張媽拿著金條掂了掂:“這個好,以后也不用給我買別的,出去一趟就弄一根回來就行,我慢慢攢著,這多實惠呀,比啥都強。”
“這個是多少?一百克是不?”吳姨拿過去看了看:“確實,買什么也不如這玩藝兒壓手,那還說啥?”
“那你們嘮著,我得回去了,天都黑了。”曲姨站起來打了個招呼走了,張媽站起來意思了一下:“沒事就來啊,就不送你了。”
“不用送,又不是且。”
人出去了,吳姨壓著嗓子說:“這是刺激著了吧,坐不住了。”
張媽就笑:“你倆怎么碰一起了?”
“我從我家那邊來,就在前面拐角遇上的,我就隨口說來找你嘛,她就跟來了。那能怎么的?我還能說你別跟我走一起呀?”
“這回去了說不上怎么說呢,”張爸說:“這個人嘴才不好,你們信不信,用不上三天外面就得傳咱家有一大箱金子。”
“愛說說唄,還能堵著嘴不讓人說話呀?”張媽一點也不在意,拿著金條稀罕:“就買了一個,湊一對不好看哪?”
“誰道了,鐵軍兒,”吳姨問張鐵軍:“你怎么不買一對呢?哪有買單根的。”
這邊的人基本上都喜歡成雙,不管什么都愛買一對,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這種風氣。
“還非得是一對啊?”張鐵軍是真沒想起來這回事兒:“那天正好手頭就這點錢,沒想這個。”
“成雙成對多好啊,吉利,擺著也好看。”
張鐵軍就笑:“那吳姨你結婚怎么就找了一個呢?”
“這個死孩崽子。”吳姨站起來給了張鐵軍一巴掌,臉都紅了:“這真是長大了,什么都咧咧。”
張媽哈哈笑起來:“還別說,說的挺有道理,要不你再琢磨一個唄,湊成對兒。多好。還省著寂寞了。”
吳姨的臉通紅通紅的。四十來歲了還這么空易紅臉,也是怪少見的。
“下回再出去給你吳姨也帶點什么回來,你媽就這么幾個知心的,你不能給落下。”張媽對張鐵軍囑咐了一句。
張鐵軍比了個OK:“這次時間太短,也確實是沒有時間逛街,我爸的刮胡刀都是在機場買的。等下回我留一天時間逛逛。”
“我可不要,可別給我帶東西,到時候我禮都還不上。”
“孩子出門帶點東西還要還哪?你可真是的。”張媽斜了吳姨一眼:“將來讓你家小東子還。”
“哎喲,”吳姨嘆了口氣:“那可是真指望不上了,技校都考不上,將來他能有個工作我都謝天謝地,有時候想想都愁的慌。
以前還好點兒,總想著還小,現在有鐵軍和鐵兵這么一比著,我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也就是不能塞回去重造就是了。”
“將來這些孩子工作都夠嗆,我看。”張媽把金條和項鏈收進自己的小包:“技校一年就收那么幾十個,滿大街都是沒工作的,考哪又考不上。”
“現在這孩子也不學個習,成天就是滿哪跑,自己不知道愁唄。”
張媽都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很快就能兌現,再有三屆技校就不再招生學生了,廠礦子弟進廠上班的大門從此關閉,自生自滅。
然后用不了幾年這邊的年輕人開始往外走,為了生活嘛,后來看別人走不想走的也待不住了,十幾年以后留下一地的老弱病殘。
歷史的輾壓總是會先從最底層開始,無情也無奈。
“你上那邊掙錢去啦?”屋里沒有外人了,吳姨湊過來問張鐵軍。
“嗯,在那邊辦了個公司,這次去主要是安排辦公地點和招人,”張鐵軍點點頭:“等以后運轉起來就不用這么操心了。”
“辦的什么公司?”
“投資公司,回來在沈陽和市里投資,就是打個幌子。”
“想的還挺周全,這一步走的對。”吳姨點點頭:“現在一會這么一會那么的,也沒有個基巴準兒,干什么還得是防著一手。”
“等小東子大了讓他跟著鐵軍跑吧,你也不用愁,怎么還不趟條路出來,兒孫自有兒孫福,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那當然好了,”吳姨說:“就怕不是那塊材料,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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