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嘴唇緊抿,久未言語。
紛紛揚揚的大雪仍在持續,一輛馬車極其緩慢的從宮外駛出,向著京郊沒落的小村而去。
一個時辰后,終于抵達。
燕西尋率先下了馬車,他對高毅道,“下來吧,許久未見過家人了,他們應該很想你。”
高毅的手掌在顫抖,此刻他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心理。
甚至是在戰場殺敵、在被燕西尋俘虜時,他都沒有過這種恐懼的心理……
終于,在燕西尋鼓勵的目光下,他下了馬車。
眼前。
茅屋破落,在風雪中搖搖欲墜。
屋頂透風,門扉難掩。
這是他的家!
許久未歸的家!
如此四面透風,如何他的老母和孤兒又如何能挨得過這個凜冽的寒冬呢?
他的鼻尖一陣酸楚,加快腳步向著茅屋內走入。
一個年約十歲的孩子蜷縮在床榻上,身上用茅草蓋了一層又一層,僅僅露出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腦袋。
他仿佛已經被凍得呆滯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高毅的到來。
而那白發蒼蒼的老嫗,她守在孩童的身邊,低垂著頭,幽幽嘆息,“孫兒不怕,再忍忍,等你爹回來,我們的日子就會好起來……”
孩童道,“祖母,你都說了這么多年了,可我爹都沒有回來過,他不會回來了……”
老嫗悲痛的斂上了雙目,不再言語。
此情此景,哪怕是鋼鐵硬漢的高毅,也痛心疾首,如鯁在喉。
他的眼淚情不自禁的流淌而下,低低的喚了一聲,“娘……”
老歐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她緩緩抬頭,睜開了眼睛,對上高毅的眼神。
可她沒有半分的欣喜,因為這么多年來,她出現過無數次高毅歸來的幻想。
這次,必然又是幻想。
見此,高毅眉頭蹙起,“娘,我是高毅,我回來了……”
老歐用力的搖了搖頭,“人老了,幻覺越來越頻繁了……”
聽聞此話,高毅再也忍不住了,他撲到了老嫗的懷里,“娘,是我,真的是我……”
母子重逢,難免一陣眼淚。
老歐用力的拍打著高毅,“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這么多年,我們是怎么過來的?我就算了,可是歸兒……他只是個孩子,卻要跟著我受這么大的苦……”
“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在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哭聲后,就是重逢的喜悅。
可接著,高毅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就算是他回來了,他也只是燕西尋的俘虜,他身無分文,根本就沒有辦法給老母和孤兒好日子過。
他緊咬牙關,十分艱難的做出了一個違背本心的決定。
他看向了燕西尋,冷聲問道,“你不是幫襯了我的家人嗎?為什么他們還住在這么破舊的茅屋,為什么他們連一床被子都沒有?”
高毅是個重信重諾之人,他最恨欺騙!
就算他要投效燕西尋,其也必須品性過關!
燕西尋也不由得蹙起了眉毛,問老嫗,“我不是曾讓錦衣衛給你送來了一筆錢嗎?為何你和這孩子還淪落至此?”
老嫗道,“歸兒前些時日生病,幾天高燒不退,錢都用完了……”
高毅面色消融,原來燕西尋沒有騙他。
這一刻,他重新審視起了燕西尋,對方能夠親自帶兵上陣殺敵,能以少勝多,撥亂反正,足以證明其不是一個禍亂朝綱的奸臣!更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再加之,其不管自己是否是敵軍的統領,僅僅是因為欣賞自己的才干,就費盡心思拉攏,甚至不惜接濟他的家人……
此乃燕西尋的另外一個閃光點,善于發現人才,也重視人才。
這樣的人,絕非傳聞中禍國殃民、蠱惑圣聽的妖人!
他咬牙,下定了決心,“燕西尋,我可以投效你,但,我有要求!”
燕西尋唇角勾起,看來,自己的目的要達成了,“說。”
高毅道,“我要享受朝廷俸祿,還要一千兩白銀。”
這些錢,是他拿去給老母和孤兒置辦宅子,供他們安穩余生的。
“我還以為高統領的要求會多難達成呢,這些,我通通答應!”燕西尋幽幽一笑,“不光如此,本公公還送你一座宅子,讓你先與孤兒寡母團聚三月!”
“等三個月后,你再去臥龍山,幫朝廷訓練水軍!”
“當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朝廷、為了大商,本公公絕不會讓你師出無名,稍后,我就入宮請旨,讓太后封你為水路大將軍!”
說著,燕西尋瞥向了林一。
林一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銀票和一張地契。
這都是燕西尋提前準備的,為的就是讓高毅能夠沒有后顧之憂的投效自己。
高毅接過,神色驟變。
整整五千兩銀子!!!
還有那張地契,也是京城的……
燕西尋好大的手筆!
他的手再次顫抖起來,這次是因為震撼和不可置信。
燕西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高統領,跟著本公公好好干,為朝廷效力,太后和我,都不會虧待你的!”
之后,燕西尋帶著高毅和他的家人上了馬車,親自將他們送到了已經置辦好的宅子里。
這宅子在京中已然算的上是不錯,里邊還有兩個下人,已經提前收拾好了一切,在接到錦衣衛的消息后,還給他們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老嫗和孩童又驚又喜,跪在燕西尋的腳下不停的叩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燕西尋連忙將二人扶起,“這都是高毅的功勞,你們一家團聚吧,本公公還有要事,就不打擾你們闔家歡樂了。”
說罷,他轉身就欲離去。
高毅對孤兒寡母說道,“母親,歸兒,你們先吃東西,我去送送燕公公。”
這孤兒寡母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當下答應。
高毅追出來之際,燕西尋已經上了馬車,他連忙攔住,“燕公公,等等!”
燕西尋撩起了馬車的簾子,一臉不解的看著他,“你還有其他的事情?”
高毅連連搖頭,旋即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燕公公大恩大德,我高毅今生難忘!今后,我高毅誓死效忠燕公公,無敢不從!”
燕西尋滿意極了,看來,這高毅時徹底的被他收服了啊!
他扶起高毅,“你的心意,本公公知道了,闊別多年,親人勢必傷心,你回去吧,三月后,再來找我!”
“是!”
燕西尋的馬車漸行漸遠,只留下了兩道車軌。
他坐在馬車里,臉上綻出了一抹笑意,“又收服了一員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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