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戰朱門 > 第二章 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外城碼頭。

  河道內帆檣如林,舟船似練。等待停靠的船只擠擠挨挨望都望不到頭。

  河道兩旁貨物堆積如山,船工打蓬、拉纖、搖櫓、撐篙……各種號子聲響徹云霄,一派熱鬧繁榮景象。

  霍惜帶著舅舅楊福不遠不近地蹲在河岸,袖著手,兩眼放著光,緊緊盯著每一艘靠岸的船只。

  楊福學著霍惜的樣子,兩只腳叉開,屁股撅著,袖著手撐在膝蓋上。兩只眼睛同樣炯炯有神,不時往碼頭上看看,又不時回頭看看霍惜。

  這會剛過仲秋,早晚天氣有些涼了,但中午還是艷陽高照,秋老虎威力不減。

  楊福見這會陽光正盛,忙手搭涼棚,湊到霍惜額頭上給她擋一擋。

  “下錨!出倉!嘿嗬,嘿嗬……”

  一中型貨船剛準備靠岸,船工們就喊出停船靠岸的號子。

  楊福眼睛一亮,蹭地起身,就要小跑過去。被霍惜眼疾手快,死死拉住。

  楊福面露不解,扭頭看向霍惜。

  霍惜卻未做解釋,只是松開手,再次袖著,看向碼頭。

  此時隨著船工的停船號子,蹲守在岸邊的搬貨工們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向停靠的船只。

  “別擠別擠!”

  “去去,毛長齊了嗎就來搬貨,貨搬你吧!去去!”

  船上幾名粗壯手下,見一群半大小子沖了過來,眉頭緊皺,沖上去重重揮開。

  幾個半大小子被推得向后踉蹌幾步,而幾個瘦弱的小子,則直接被重重推倒在地。

  “嘶……”一定很疼。

  楊福感同身受般齜了齜牙。又扭頭看了霍惜一眼。萬幸啊,要是方才他沖上去時,霍惜沒有拉住他,此時他一定也被重重甩在地。

  一天搬運的錢還不夠藥錢的。

  楊福慶幸地按了按胸口的錢袋,又上下晃了晃,見里面有銅板的相擊聲,高興地咧嘴笑了起來。

  又學著霍惜的樣子蹲在地上,袖起手。

  又等了一會,碼頭上連續搬空了兩艘船,見霍惜還未有動靜,楊福抬頭看了看天色,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下錨!出倉!嘿嗬,嘿嗬……”又一艘貨船準備靠岸。

  楊福眼饞地盯著,這艘船比前面兩艘都要大,貨物都堆成山尖一般了,再多裝點,船身指不定都要泡水里了。

  這么多貨能搬不少趟呢。

  楊福見獵心喜,舔了舔嘴唇,正想跟霍惜打個商量,就見霍惜已經起身。

  楊福愣愣地看著霍惜左右轉了轉脖子,又轉了轉腳丫子。

  “腳都蹲麻了。”霍惜說了句。

  “哦哦,那舅舅幫你捶一捶。”楊福說著就起身,準備湊過去給霍惜敲一敲。

  手里捶了個空。

  就見霍惜如離弦的箭一般沖著岸邊跑了過去,頭也不回:“舅舅,快點!”

  楊福回過神來也跟著跑:“哦哦,來了來了!”朝霍惜追了過去。

  商船的二管事霍忠,此時正站在河岸,袖著手,牙疼地看著那兩個十歲不到的小子。

  這倆個小子,怎的又來了?

  見他二人踉踉蹌蹌,腳步不穩,一前一后合力抬著小幾十斤的貨物,一步一挪,霍忠只覺得心肝都在顫。

  這里頭裹的是生絲,雖然不怕摔,但是,這砸到腳,也痛啊。

  主家還心慈,搬工要是被貨物砸了,還給賠醫藥費。霍管事只覺得后槽牙又酸又麻。

  終于,一船的貨物被搬了個干凈。

  霍惜和楊福癱坐到地上,也不管干不干凈,仰倒在地。只覺得手腳,及身體各處,無一處是自己的。

  要了小命了,這真不是人干的活。

  碼頭上,幾個小管事拿著小本子對著一眾搬運工,按數結算搬運費用。

  見霍惜舅甥兩個不起身,霍忠背著手朝他二人走了過去。

  “霍管事。”霍惜見霍忠過來,忙拉著楊福起身。

  “霍,霍管事。”

  楊福看了他一眼,也跟著打了招呼,又怯怯地低下了頭。

  霍忠看著兩個被抽空力氣的小子,暗自嘆了一口氣。

  “干不了就莫來了。這種活不是你們能干的。你們還在長身子,被壓垮了,將來怕是長不高了。”

  沒準年紀輕輕夭折也是有的。霍忠忍不住提醒了句。

  “嘿嘿,我們會注意的。我們中間有休息的。”霍惜仰頭對霍忠討好地笑了笑。

  別的商船都不要他們,霍忠及他的商號卻心善。

  霍惜心中感激。

  霍忠看了看二人補丁摞補丁的衣裳,再看看二人腳上的草鞋……這都入了秋了,這倆小子腳上卻連一雙包肉的鞋子都沒有。

  不由又暗嘆了聲。

  解下隨身錢袋,從中掏了一把銅錢,想了想,又添了幾個,朝他二人遞了過去:“拿著吧。”

  楊福心中激動,搓了搓手,卻有點不敢接,忙看向霍惜。

  霍惜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也不數,隨手放進胸口的口袋里。

  朝霍忠鞠了一躬:“多謝霍管事關照,我甥舅二人銘記于心,將來若有出息,定報霍管事看顧關照之恩。”

  楊福也學著霍惜的樣子朝他鞠了一躬:“多謝霍管事,您好人會有好報的。”

  霍忠心中慰貼,這年紀小的小子,好似念過書,出口有禮有節。

  沖他二人點頭:“嗯,家去吧。多休息幾天,明日莫要再來。”

  “是。”

  霍忠看著他舅甥二人腳步輕快離開,嘴角翹了翹。也不知當初是昏頭了還是怎樣,竟然被那小子一番話說動,竟同意他二人加入搬運隊伍。

  五百年前是一家?或許是吧。再說,不過幾個銅板而已。

  霍忠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惜兒,快看看,霍管事給了多少銅子,夠不夠給你娘買條豬蹄。”

  才離開碼頭,楊福就催著霍惜數銅板。

  霍惜心里大致有數,但數錢誰不高興?便拉了舅舅,二人走到一背人處,霍惜從懷里掏出一把銅板。

  一把銅板捏在手里,都捏不住,溢出來,鉆在霍惜小手的指縫里。楊福生怕掉了,忙兩手捧著上前護著。

  霍惜一手捏著銅板,一手一枚一枚地去數,數一枚就放一枚到楊福手里。

  “一文,兩文,三文……”

  楊福看著掌心里的銅板,有些不感置信:“哇,有十八文呢!再加上我們今天早上掙的……哇,今天我們竟掙了二十六文呢!惜兒,這可太好了!”

  霍惜也有些高興。他們今天掙了二十六文呢!

  霍管事給的比另外幾條船合起來的都多。

  別的船家雖好心,不趕人,讓他二人撿輕省的貨物搬,但因為舅甥兩個人加起來都不夠一個成年人的勞力,有些船家也不過是施舍個兩文三文,一文的也有。

  舅甥二人也不嫌少,攢了一早上得了八文。

  “惜兒,走,我們買豬蹄去。”

  “好,我們去買豬蹄!”

  二人高興地牽著手,朝肉鋪子一路小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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