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夜落長安 > 65 生命不息,詛咒不止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好像他知道那些水印不會傷害他一般。

  身后再次傳來一聲驚呼。

  江祭臣轉頭,看到一個年輕一些的男人,背后背著一個大包裹,一臉驚慌得逃竄著,看到江祭臣的時候,年輕男人露出驚訝的神色。

  “救我......救救我......小孩兒,救救我......”年輕男人一下子便沖到江祭臣的面前,用手緊緊地拉著江祭臣的手,同時,從自己身后的背包被掏出兩捧金銀玉器塞進江祭臣的手中。

  江祭臣下意識得抬手接住,輕鎖眉頭看著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已經嚇得全身顫抖著,他的額頭全都是汗水:“好賴不濟,咱們都是同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救我......救我出去......”想了想,似乎不太對勁,“你先幫我當著這些怪物,我去找你爹爹來救我們!”

  說話間,年輕男人便要拔腿就跑,卻沒想到,從另一個方向,聚攏的人影在月光下搖晃著,也朝著兩人的方向沖了重來。

  江祭臣這時候才看清了背后那些人,那些哪里是真人?他們一個個宛若泥像一般,走路的姿勢甚是怪異。

  而有些泥像身上的泥土已經脫落,露出了里面的空洞畫面。

  江祭臣仔細看去,發現漏洞的泥像里面,是已經發黑的人骨。

  年輕男人已經嚇得尿了一褲子,兩腿發酸:“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祭臣并沒有多看那年輕男人一眼,他說著抬手抽出腰間的軟件,做攻擊狀態,對準即將迎面而來的那群泥塑的人們......

  那些人看到江祭臣的手中也拿著金銀玉器,便張開了黑色的牙齒,手指之間的指甲巨長無比,朝著江祭臣和年輕男人的方向而來。

  天空中的月亮很亮,照亮了兩邊的人。

  一個男人樣子的人率先沖向江祭臣。

  江祭臣抬手,將那人攔腰砍斷,那具身體倒在地上的時候,腿腳和頭手還在動著。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江祭臣沒有看向身后的年輕人,卻見眾多人影離兩人越來越近。

  年輕男人已經嚇得一臉鼻涕一臉淚:“不是人.....他們不是人......他們......他們......”

  又兩個泥人沖著江祭臣和年輕男人的方向撲過來,江祭臣腳下一蹬,一只手拎起年輕男人,躍上一處村民家門口的石獅子。

  兩人共站一只石獅子,年輕男人似乎功夫一般,卻呆呆地看著身邊的江祭臣。

  他沒想到,這小男孩的身手竟然如此厲害。

  “看樣子,他們只是對這些金銀玉器感興趣,扔了!”江祭臣的話語冰冷。

  年輕男人卻將手中的寶貝們抱得更緊,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石獅子下面的那些泥人們像是看不到兩人的身影,四下尋找的,甚至四處靠鼻子去聞,漸漸地,越來越多的泥人聚集在兩人的下方,但所有的泥人都沒有抬頭。

  “他們好像只能平視,所以,只要我們站在高出,他們便會看不到我們。”江祭臣小聲說道,他的眼睛始終盯著下面的每一個人。

  年輕男人放松下來,笑開了話:“這樣好,你送我到房頂上去,我帶你找出路。”

  江祭臣厭棄得看著年輕男人:“你們就是村里人所說的賊吧。”

  年輕男人一頓:“村里人?什么村里人?你把他們稱為村里人?”伸手指著石獅子下方的那些泥人。

  江祭臣不想聽年輕人說話,他抬手一拎,便將男人拎到了房頂上。

  “我再說一次,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否則,我們誰也走不出這個村子!”江祭臣的語氣冰冷,就像是曾經在西夏時,對下人命令時候的語氣。

  年輕男人見現在已經沒有了危險,顯然沒有那么惶恐。

  他瞪了江祭臣一眼:“你當哥來這里逛街的?還村民,我看你這小孩根本就是腦子進了水,銹住了,他們是什么人,你看不出來?”

  江祭臣冷笑一聲:“不管他們是什么人,屬于他們的東西,就不應該拿走!”

  年輕男人大笑一聲:“死了好幾個兄弟,你現在讓我把東西放回去?開什么玩笑?我們就是吃這口飯的,你現在人在這里,想必你爹爹也是吃這口飯的,現在你卻在這里跟我叫囂?趕緊跟我走!若是不走,我便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年輕男人說著話,便父子抬腳,在屋檐之上行走。

  因為這里的房子,屋檐與屋檐之間距離很窄,就像是連在一排的屋舍,成年人只要跳躍跨步,便能從一棟房子跳到另外一棟房子。

  “站住!”江祭臣的聲音很大,一點都不懼怕驚到腳下的那些人一般。

  年輕男人嚇一跳,腳下一滑,差點從房檐跌落而下:“干什么!”男人沒好聲氣得看著江祭臣。

  江祭臣將剛剛一直放在身后的手伸出來,在他的手中,正握著一個羊脂白玉的酒杯,晶瑩剔透得好看。

  江祭臣的視線望著年輕男人:“如果我把這個東西從這里扔下去的話,你猜,下面那些村民會不會發現我們?”

  年輕男人驚得半弓著身子,伸著手對著江祭臣:“把東西給我!你瘋了!你這個孩子是不是有病!他們根本就不是活人!你明明很清楚,為什么還要這樣?”

  江祭臣的手越來越松,手中的羊脂白玉酒杯從手中滑落的了一點點。

  年輕男人驚得輕聲叫了一聲:“小哥兒,有話好說,你是不是嫌阿伯剛剛給你的東西太少了?”年輕男人腆著臉笑起來,全然沒有了剛剛的厭棄,“給你,這些東西都給你,等咱們出去了,我再給你分一些,保證你今生榮華富貴,不愁吃穿。”

  年輕男人又從背上的大背包里掏出了一大把玉器,放進一個小小的布兜子里,遠遠地遞向江祭臣。

  江祭臣冷笑一聲:“你太蠢了。”

  說罷,江祭臣修長的手指一松,手中的羊脂白酒杯掉落而下。

  一聲脆響。

  屋子下方的“村民”們聽到聲音,一瞬間,所有的人全部抬起頭看向上方。

  “你真的是瘋了!”年輕男人嚇得轉頭就跑,跑之前,還不忘將剛剛準備給江祭臣的那一小袋東西拎起來。

  一時間,所有的“村民”們都將視線落在了年輕男人的身上。

  因為江祭臣的身上現在已經沒有了那些金銀玉器,那些“村民”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

  密密麻麻的“村民”從四面八方而來,他們借力向屋頂上方爬來,人踩著人,他們卻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一樣。

  有的人已經被眾人踩在腳下,身上的土甬被踩碎,露出全黑的尸體。

  他們仍然在奮力追向年輕男人,即使他們都變成了殘肢。

  眼前的情形,看上去陰冷而可怖。

  江祭臣望著年輕男人逃跑的方向,不動聲色,面無表情:“所以,這就是你讓我幫你的忙嗎?”

  說罷,江祭臣慢慢回過頭去,看向屋檐之下。

  小女孩一個人孤零零得站在原地,望著江祭臣的眼神單純,她漸漸笑出來,露出好看的牙齒,卻沒有回話。

  江祭臣從屋檐飛躍而下,伸手拉住小女孩的手,向前飛奔而去。

  “我不能跟你走。”小女孩甩開了江祭臣的手。

  江祭臣站定,看著小女孩,他明白小女孩的意思。

  遠處,傳來一陣慘叫聲。

  一個身影從高出掉落而下,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得被眾多“村民”包裹著,就像是一個無法破殼的蠶蛹。

  年輕男人剛開始還慘烈的叫聲逐漸消失不見,最后,男人的臉上連一絲痛苦都看不見,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已經失去了氣息。

  最后的眼神,落在了江祭臣和小女孩的身上。

  而他的眼神里卻透著驚訝與恐懼。

  “村民”們慢慢得從男人的身上退去,男人便像一攤被融化的泥漿,癱軟得倒了一地,血肉模糊。

  江祭臣回過頭來,看向面前的小女孩的時候,卻發現小女孩不見了蹤跡。

  再回頭的時候,見小女孩出現在已經死絕了的年輕男人肉泥一旁,伸手指著肉泥之中,仰頭望著江祭臣。

  江祭臣瞇著眼,快步走上前去:“怎么了?”

  小女孩不說話,仍然指著肉泥之中。

  江祭臣強忍著嘔吐的感覺,拾起手邊的一只玉如意,在肉泥之間撥弄尋找著。

  最終,在肉泥之中的布袋子里,看到了一舉尸體。

  那是一具小孩子的尸體,雖然身處于肉泥之間,但卻并沒有被那些肉泥污染了身體。

  她的臉平靜的閉著,尸體并未腐爛,宛若活著一般。

  只是,這張臉,與小女孩的臉一模一樣。

  江祭臣望著身邊的小女孩,之后伸手將那句尸體從肉泥之中取出來,抱在懷中。

  那尸體柔軟而不僵硬。

  江祭臣望著面前的小女孩:“這才是你真正想讓我做的事,是嗎?”

  小女孩笑了,沒有回答。

  江祭臣抱著小女孩的尸體,向剛剛小女孩替自己包扎的房子方向走去。

  他每走過一段路,身后原本的村戶都變成了陪葬冢,銅制大門變得生銹而斑駁,映入黑暗之中。

  天上的月亮也逐漸失去了剛剛的明亮色彩。

  江祭臣抬眼望去,只見一顆巨大的夜明珠正懸掛于頭頂之上,而整個村落,都包裹在一個巨大的地坑之中。

  到此,江祭臣已經全然了解了自己身處之地。

  他依然緊緊抱著懷中的小女孩,向前走去。

  腳下的路逐漸變得越來越不平坦。

  身邊似有微風吹過。

  但按照常理,這樣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有風?

  在江祭臣的身后,不遠不近得跟著眾多“村民”的身影。

  “之前看到廣場上跳舞的人,他們在做什么?”江祭臣目不斜視得問著,他知道,小女孩聽得到。

  江祭臣的身邊,已經沒有了小女孩的身影,但卻能聽到小女孩的聲音:“祭祀。”

  “什么祭祀?”江祭臣繼續問道。

  小女孩輕輕嘆了口氣,哀怨得回答道:“求雨,他們在求雨,而我,便是祭祀的貢品,被活埋在這里的祭品。”

  江祭臣的心一震:“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你是誰?”

  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不是我不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忘記了我的名字,時間太久了,我只記得,我是公主,我的父王選我做祭品的時候,我母妃哭了,但她無能為力。”

  前面不遠處,便是小女孩真正的墳冢,江祭臣站定在那扇巨大的銅門之前,卻遲遲沒有進去。

  “為什么是我?”江祭臣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懷中的小女孩,臉色開始逐漸發黑,像是隨時會隨風飛逝。

  “告訴我,為什么是我?”江祭臣明明看到小女孩的狀態,卻依然沒有抬腳向前。

  小女孩帶著哭腔:“因為,只有你才能看得到我。”

  江祭臣眼神一冷:“我是問,為什么?”

  小女孩繼續說道:“因為,你不算生,也不算死。”

  “什么意思?”江祭臣問道,腳下已經開始繼續動起來。

  眼前的銅門越來越高,腳下,出現了十幾級臺階,他抱著小女孩,慢慢地,一步一步得向銅門的方向走去,再轉頭看向其他的陪葬冢時,才發現,其他的房子,都變得矮小,只有眼前這墳冢,看上去輝煌一片。

  小女孩尸體上,黑色已經逐漸沾染了她的上半身,漸漸向下半身的位置轉移。

  小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她似乎是想了很久:“你,并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活人,你在接受著地府給你的懲罰。”

  江祭臣腳下一頓,低一下視線,繼續向前走去:“我懂了。”

  一人一尸走到那扇紅色的銅門面前時,大銅門自動從內被打開,一股陰風吹過,吹散了江祭臣手中小女孩的尸體,宛若砂石,飄散不見。

  江祭臣抬眼看向銅門之內,見小女孩正站在一副小小的紅色棺槨旁邊,笑著望著自己。

  小女孩對江祭臣招手:“你快走吧,雖然你不生不死,但這里也不是你能待得長久的地方,謝謝你把我送回來,若不是你的話,我會跟著那個人的腐肉一起腐爛。”

  “村民們不能帶你回來嗎?”江祭臣問道。

  小女孩搖搖頭:“他們的身份,進不了這里,而你,身份不同,所以,只有你......”

  江祭臣站在原地,卻沒有著急離開。

  紅色的銅門逐漸關閉,小女孩的身影也逐漸消失不見。

  在銅門關閉的瞬間,小女孩的聲音再次傳來:“江祭臣,倘若你想要解開你身上的詛咒,就必須要遠離她,永遠永遠,都不要與她有任何的關系,否則,生命不息,詛咒不止。”

  江祭臣臉色變冷,他知道小女孩所說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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