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馬懋才?"
良久,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于偌大的官廳中悠悠響起,飄至文官的耳中。
因為官廳的陳設較為簡單,沒有阻擋的緣故,這道不算洪亮的聲音竟是悠悠回蕩,經久不息。
聞聲,跪在地上的文官便是下意識的抬頭,正巧對上了孫傳庭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使其心中不由得一驚。
依著市井間的傳言,三邊總督孫傳庭的年紀并不算大,而且也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但面前的漢子卻是臉色黝黑,身材魁梧,一副武將的模樣,任誰來瞧,也搶不到此人居然是"文曲星"下凡的進士老爺。
"下官便是.."
少許的錯愕過后,跪在地上的文官便是快速反應了過來,強壓住心中的好奇,朝著身前的漢子答道。
"起身吧。"
輕輕點了點頭,面色淡然的孫傳庭自顧自的朝著不遠處的桌案而去,直至落座之后,方才微微瞇起了眼睛,仔細盯著官廳之中略顯拘謹的文官問道:"我等一路而行,將延安府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馬大人治下的延安府城與前段時間那座飽受戰火摧殘的城池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
"但本官卻是有一事不明,還望馬大人告知.."
此話一出,官廳中還算輕松的氣氛便是為之一緊,隨行而來的陳琦瑜等人也是下意識的瞇起了眼睛,唯有剛剛的差役不知所措的立于原地,有些茫然的盯著瞧上去"劍拔弩張"的兩撥人,不懂這三邊總督孫傳庭為何前一秒還對馬懋才釋放了善意,下一秒便是針鋒相對。
也許是被戳中了痛點,本就顯得頗不自在的馬懋才瞬間便是變了臉色,額頭上也隱隱有冷汗滲出,聲音顫抖的回道:"請大人示下。"
‘‘據本官所知,朝廷至今沒有委任延安知府一職,卻不知馬大人?’’
言罷,三邊總督孫傳庭便是若有所思的盯著身前汗如雨下的文官,手指毫無節奏的敲擊著身前的桌案。
雖然眼前的文官瞧上去不過三十余歲,但其臉上卻滿是風霜之色,身軀也有些虛浮,眼眸處更是有濃濃的黑眼圈,一瞧便是長時間得不到好的消息所致。
更令孫傳庭有些詫異的是,其身上的官袍滿是補丁,一些地方更是漿洗的發白。
咕嚕。
吞咽口水的聲音響起,剛剛還茫然失措的差役臉上露出了一抹明悟,不可置信的盯著如同被抽去全身力氣一般的文官。
難道說在過去數月嘔心瀝血,令得延安府城起死回生的知府大人是一個冒牌貨?
霎時間,一種被蒙騙的感覺便是蒙上差役心頭,使他下意識的便要憤怒出聲,只不過當話語涌現至喉嚨處的時候卻是反應了過來。
不管面前這文官究竟是不是一個冒牌貨,但在過去數月之中,他為延安府城嘔心瀝血所付出的一切卻是做不得假。
此時的延安府城群龍無首,百廢待興,縱然有不少自軍中而出的吏員卻也無濟于事,無法維系整座城池的運轉。
值此關鍵時刻,是身前的這名文官挺身而出,統率城中的軍民,調撥物資,安撫民心。
在其實際行動之下,延安府城迅速恢復了一絲元氣,并重新擁有了基本的社會秩序。
毫不夸張的說,倘若沒有身前文官在過于數月的努力,延安府城決計沒有今日的樣子。
‘‘敢叫總督大人知曉,下官是天啟五年的進士,年前奉皇命隨同都察院御史一同巡按陜西…’’
‘‘此時的延安府百廢待興,諸位同僚皆是避而遠之,唯有下官是延安府人氏。’’
‘‘下官實在不忍延安百姓流離失所,遂自告奮勇前來延安府,并假借知府之名行事…’’
在官廳中眾人恍然的眼神中,胸口不斷起伏的文官顫顫巍巍的將其中的來龍去脈完全道出。
言罷,文官便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心中滿是酸澀。
不管他出于何種目的‘‘代行’’知府之職,取得了何等斐然的政績,但終究是‘‘披著羊皮的狼’’,見不得光。
無論放在哪個朝代,冒充朝廷命官都是當誅的大罪。
呼。
一陣風起,打破了官廳中的沉默,也讓洪承疇等人下意識的將目光放在孫傳庭的身上。
雖說‘‘法不容情’’,但身前這文官卻是事出有因。
自天啟四年開始,朝廷已是先后數次向陜西派遣巡按御史及各部吏員。
但這些人到任之后,卻大多選擇了諸如西安府這等相對而言還算‘‘穩定’’的府縣。
對于滿目瘡痍的延安府,幾乎是談之色變,就連延安府出身的官員也是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鄉。
兩相對比之下,面前這文官不但自告奮勇的前來延安府,更是假借‘‘知府’’之命,將一座飽受戰火肆虐的城池治理的井井有條。
無形之中,官廳眾人便是不免對跪在地上的文官平添了三分好感。
‘‘總督大人…’’下意識的,甘肅巡撫洪承疇便打算出言為這名文官求情。
當今天子不同以往,最是欣賞這等具有真才實干的‘‘能臣’’,就此將其打入牢獄,著實有些可惜。
更別提身前的文官還是天啟五年的進士,也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出身,終歸有些回轉的空間。
‘‘延安府如今的情況如何了…’’輕輕擺了擺手,止住洪承疇的言語,孫傳庭轉而凝神問道。
‘‘嗯?’’
聞言,文官先是一愣,隨后眼角便是涌現了一抹驚喜之色,知曉這是孫傳庭對他的考驗,故而稍作思考之后便是不加猶豫的回道:‘‘回稟大人,早些時候,南直隸那邊的漕糧尚能如實供應的時候,城中百姓民生還算尚可。’’
‘‘但近段時間,南直隸漕糧中斷,全靠總督大人押送的軍糧勉強維系。’’
‘‘下官斗膽,每日晌午于城中施粥一次,存糧估摸著還夠一周所需…’’
文官沉穩有力的聲音令得官廳中眾人皆是默默頷首,心中的滿意更甚,如若不是一心撲在上面,決計做不到如此從容不迫。
‘‘不錯。’’
良久,孫傳庭清冷的聲音也是響起,使得官廳中宛如冰雪一般冷凝的氣氛瞬間消融。
孫傳庭知曉,跪在面前的文官是一位難能可貴的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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