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九的京畿之地已是一片蕭瑟,凜冽的寒風中還夾雜著點點雪花,為這座大明帝都平添了些許孤寂。
卯時剛過,天色尚未大亮,依舊籠罩在夜色之中,打著哈欠的守城士卒裹著厚厚的皮囊于溫暖的城洞中走出,睡眼惺忪的推開了厚重的城門。
城門剛剛開啟,便有早已等候在門外多時的行商們自覺上前排隊,等候著進城,開啟新一天的營生。
眼瞅著就要到年關了,人人都想抓著這最后的時間多賺上些許銀子,故而即便空中飄著雪花,但永定門外的人影卻是不比夏天的時候少上多少。
駕駕駕!
正當所有人低頭排隊的時候,身后籠罩在夜色之中的官道上突然傳來了急切的厲呵聲以及整齊的馬蹄聲。
不多時,便見到一匹高頭大馬自夜色之中駛出,激起了陣陣飛雪,驚得附近的百姓行商連忙讓到一邊,免得被這匹疾馳的駿馬所傷。
待到戰馬駛近一些,便能看到高頭大馬之上還有一名瞧上去有些上了年紀的驛卒,正趴在馬背之上,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遼東八百里加急,閑人閃開。"
這些人永定門外出現的"八百里加急"可著實不少,京師的百姓早已是見怪不怪,唯有初次見識到此等場景的才會下意識的倒抽一口涼氣,有些興奮的與身旁的友人討論著。
但與一臉淡然之色百姓有所不同,城門處剛剛醒過盹的這些士卒們均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緊緊的盯著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仿佛如臨大敵。
大明的驛站,每隔二十里一個,似八百里加急這等,便需要不斷的換馬換人,方能保證最快的速度。
但眼前這名驛卒卻是頗為眼生,不似最近的驛站中的驛卒,從其身上的鴛鴦戰袍來看,反而像是邊鎮的軍士。
果不其然,那名驛卒沒有理會城門處士卒的寒暄,只是急促的將懷中的勘合扔給了為首的兵丁,而后便是急匆匆的縱馬朝著尚且有些黑暗的城中而去。
如此一幕落在百姓的眼中也是不免讓人議論紛紛,一些懂規矩的更是微皺著眉頭,面露憂色。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莫非遼東那邊打了敗仗?
想到這里,原本有些興奮的眾人也是紛紛安靜了一下,不約而同的看向城中紫禁城的方向暗暗叫苦,這大明好不容易才安穩了幾年,可千萬別在年關的時候出事。
...
...
卯時三刻的紫禁城暖閣尚且有些昏暗,忽明忽暗的宮燈將屏氣凝神,往來伺候的宮娥內侍的臉龐映照的隱晦不定。
剛剛于睡夢之中被叫醒的天子披著一件厚厚的龍袍,面色晦暗不明的坐在案牘之后,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擊著面前的桌案,似乎是在等待堂下的重臣傳閱剛剛自遼東而發的軍報。
或許是沒有得到太好的休息,年輕的天子臉上有些疲憊,微瞇著雙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在司禮監秉筆看來,天子的臉上好似又有一抹釋然,好似多日以來的擔憂終于落地一般。
"都看完了?"
半晌,朱由校清冷的聲音于暖閣中悠悠響起,將堂下重臣的注意力紛紛吸引至案牘之后。
或許是事發突然,此時的暖閣中僅僅零零散散的坐著數名身著紅袍的重臣,諸如內閣首輔周嘉謨等上了年紀的老臣卻是罕見的沒有出現在此。
"先說要緊的,兵部趕緊給馬世龍那邊走個手續。"
相顧無言片刻后,朱由校沖著坐在首位的兵部尚書孫承宗說道。
山海關總兵馬世龍剛剛已在信件中向其請罪,因為事發突然,又不愿坐視不理,故而這位出身京營的悍將斗膽"先斬后奏",將此前于耀州城下大放異彩的廣寧參將吳襄派出了關外,前往草原。
隨行的還有千余名騎兵,皆是遼東將門世家的心腹家丁。
雖然馬世龍此舉有些違制,但朱由校卻是沒有將其放在心上,他雖然不通軍事,但也明白軍機稍縱即逝的道理,更何況早在馬世龍出京坐鎮山海關的時候,他便給予了其自行決斷之權。
眼下只需要兵部衙門給補一道手續即可,此時內閣首輔周嘉謨,次輔朱國楨等人倒是沒有在場,平白便是省去了無數麻煩。
"昨日,宣大總督楊肇基也給朕上了折子,薊鎮總兵盧象升領著三千鐵騎自大同而出,直奔關外。"
"現在吳襄又領著千余人直撲察罕浩特,多少也能起到些許作用。"
"依著熊廷弼的說法,女真人此次可謂是傾巢而出,女真國內空虛,老師你怎么看?"
輕輕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朱由校將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扔給了眼前的孫承宗。
平定女真,收復遼東在天啟朝乃是"老掉牙"的話題,幾乎每一次軍議天子都會著重強調,但每一次都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孫承宗已是習慣了。
"陛下,老臣愚見,天氣嚴寒,不利于我大軍作戰,昔日薩爾滸之戰的教訓歷歷在目,決計不可輕舉妄動。"
"待到明年開春,我大明自可以肆無忌憚的兵臨赫圖阿拉城下,一戰平定女真。"
還是老一套的說辭,孫承宗自己都快忘了已是第多少次這般回話了。
"老師的意思,便是我大明按兵不動,坐看女真人和蒙古大汗拼個你死我活?"
朱由校的聲音不平不淡,使人聽不出喜樂。
"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
終究是與朱由校有過些許師生的情誼,這些年又一直被朱由校所倚重,故而孫承宗說起話來也不像別人那般有顧慮,而且還帶上了一絲教訓的語氣。
"讓馬祥麟帶著神機營走一趟。"
"朕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盧象升那邊。"
沉思少許,朱由校一錘定音,他的心中總是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安,感覺盧象升此行不會太過于順利。
有馬祥麟的神機營在,大同城中的官兵也能將戰線往關外推進,說不定便能起到接應盧象升的作用。
"是,陛下。"
說話間,一抹烈陽刺破晨霧,照在了天子朱由校的面容之上。
但不知怎的,朱由校卻是覺得這一抹清晨的烈陽,好似有些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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