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滿是白骨的人坐在李平安對面。
“閣下能喝茶嗎？”李平安問。
“卻是不必。”白骨人道，“許多年未曾在這里遇見人了，足下從何處而來？”
李平安笑道：“中州？”
“中州？那可不近啊。”
“一路跋山涉水，等走到這里，便覺得不遠了。”
“道友好心性。”
“足下過獎，只是不知足下為何會在這里？又為何是這般模樣？”李平安問。
白骨人笑道；“我？這可說來話長了。”
“無礙，在下愿意聽足下的故事。”
白骨人沉吟片刻，似是在追憶。
“我是雍州人，年幼時以劍入道。
本想尋得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得道。
可是拜師之時，卻得知自己天生不能修行。
心灰意冷之際，回家娶妻生子。
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道一次游行意外救下了一人。
從他口中得知除了正常的修行，還有一種修行手段。
便是尋得大道符文。
之后的多年，我拋妻棄子，開始尋找所謂的大道符文。
或許是蒼天有眼，苦尋多年我終于獲得了一枚。
然而，此生未能踏入修行之路。
壽命終究是有限，三百多歲便已是到了極限。
我不甘心，求得一秘法，可保自己長生....”
白骨人將自己的故事緩緩道來。
李平安一邊喝茶，一邊聽著。
白骨人長長嘆了一口氣。
“然而，我卻沒想到長生的代價竟然如此之大。
我不僅被剝奪了肉身，只剩下這具白骨。
終生不能離開這片海。
此后無數年，我便在這片海域上漂泊.....”
故事講完，貓兒眨著眼睛。
李平安沉聲道：“世間萬事有因就有果，有利則有弊。”
白骨人道：“不過幸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平安微微瞇起眼睛。
“在下的大道碎片，卻是隔著好遠便感受到了足下懷中的大道碎片。”
白骨人掏出一枚大道碎片，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李平安，語氣無波無瀾。
李平安嘴角掛著笑，“在下便是碎片群中的小甜心，敢問閣下是？”
“快樂的大男孩。”白骨人道。
李平安笑容不減，“相知多年，今日卻是第一次見面。”
“是極是極！”
白骨笑起來，模樣十分可怖。
“我既已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卻對閣下一無所知。”
李平安說道：“我？我的故事從未與人講過，說出來怕足下也不信。”
“哦？足下不妨說來聽聽，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白骨人說。
“其實在下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李平安第一句話，便讓白骨人來了興趣。
“其實到現在為止，李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此方世界的。
只是既來之，則安之。
卻是未曾想獲得了個神奇的物件，不僅能讓李某平白無故長生。
亦能讓李某能在亂世之中，有一份自保的實力......”
說到這兒的時候，白骨人已經臉上的枯骨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過，李平安卻能感受到對方的驚駭。
接下來的講述，偶爾平淡卻也有不失精彩的部分。
“此后，李某救公主，如大漠，南下書院......
回首半生，還算是精彩。
有許多故事值得講一講........”
一樁樁一件件的故事。
這一路走來的人好事。
李平安都未曾忘記。
長生！？
白骨人呆愣愣地，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苦尋一生。
最后用了身體和自由為代價，求得長生，整日生不如死。
偏偏眼前這人卻僅僅只是什么也不做，便能擁有無盡的歲月。
讓他可以不徐不疾地走遍千山萬水，讓他可以結交不同的友人........
“呵呵呵...哈哈哈哈....”
白骨人越笑越顯得有些癲狂。
“這世界當真是好不公平。”
李平安喝茶，沒再說什么。
白骨人道：“....真是好生不公平，我畢生所求，閣下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
李平安點頭，“人道渺渺，天道茫茫。
若是不得長生，李某或許會換個活法。
只是得了長生，才有了如今模樣。”
海中傳來悸動，白骨人微微抬起頭。
“雖已離道多年，在下卻還想最后再試一試。”
李平安：“不后悔？”
“以求道生，為求道死，又有何懼！！”
“足下好氣魄。”
李平安探出一只手，“那便一招定勝負，如何？”
“可！！”
白骨人沉聲道。
.............
此處海域，原本應是迷霧重重。
可不知是受到了什么巨力的影響。
迷霧已然盡數消散，雖然新醞釀的迷霧已經再次凝結。
不過再想恢復成當初的模樣，恐怕需要不短的時間。
以此為中心，綿陽至海域千里之外。
海浪猛烈地翻滾，海水發出一聲聲尖銳的呼嘯。
巨浪呼嘯，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海域卷得天翻地覆。
轟隆一聲巨響，忽然嘩啦一聲。
海水像是一座高山，洶涌而起。
升至高空，高達百丈。
又在下一秒，轟然炸開。
海域深處，龍宮無數蝦兵蟹將被晃得東倒西歪。
龍王也被從夢中驚醒，以法力鞏固龍宮大陣，降低沖擊。
發生了什么！？
海域某處。
李平安緩緩落座。
白骨人看了一眼自己被毀掉的大半身軀。
扯了扯嘴角，笑了。
“閣下，好手段。”
李平安道：“見笑，足下被困多年。
修為與心性皆被損，何況軀體十分脆弱，在下撿了便宜罷了。”
“輸了就是輸了，沒有那么多理由。”
白骨人感受著自己迅速流逝的生命力。
“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足下請說。”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可能就是我老婆孩子了。
若是你到了雍州，能代我去他們的墳頭燒點紙錢。”
李平安說：“足下放心。”
白骨人呵了一聲，語氣一轉，“你這家伙輕而易舉地便獲得了，我夢寐以求的一切。
當真是可惡，我這塊符文碎片是不會交給你的。
等我死后，我便用秘法將其轉移到一個你這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讓你苦尋一輩子。”
李平安神情并未有任何變化，“足下自便就是，不必告之李某。”
“你不在意？”
李平安淡淡道：“無非是多花一些時間罷了，長生本無趣。
若不是為自己找一些有趣的事情，那李某豈非與被困在這片海域中的足下一樣？”
白骨人又笑了，“輸給你了！！”
說著，他抬手。
手指中間夾著一枚亮閃閃的甲片，從遠處看。
就像是鱗片一般。
“最后送你一句話！長生路上盡尸骸....”
“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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