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颯釋放的善意，中年民工憨厚的笑了一下，臉上帶了感激的神情。
不只是大人物都需要尊重。
每個人都需要被尊重。
自尊不是富人獨有的奢侈品，而是每個人都應該守候的東西。
哪怕是做著最低賤的工作，也不是可以被人鄙視的理由。
可惜，沈戍之自負有學識，卻連這點起碼的做人道理都不懂。
他被倪歆羞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尊嚴重如泰山。
可是當他用無聲無行的“冷暴力”來羞辱這個民工的時候，又覺得別人的尊嚴輕如鴻毛。
人果然是動物進化來的，因為每個人都是“雙標狗”。
“不用了，身上臟，再坐幾站就下車了。”農民工大哥擺著手說。
他就默默地站在了車門的地方。
蘇颯也就沒有再堅持。
如果非得這位大哥坐過來，他也會覺得別扭。
沈戍之的鼻子又哼了一聲。
在他看來，蘇颯的這番“做作”，就是誠心表演給他看的！
就是為了贏得他的好感！
證明她是一個好學生！
否則這樣一樣出身豪門的大小姐，又怎么會愿意搭理一身是土的民工呢？
真是虛偽到了極點！
我才不會上當呢！
蘇颯還是在沈戍之的“黑名單”里面！
同時，沈戍之也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嫌棄這個民工有什么不對。
他是出身貧寒，但他現在已經爬上了云端。
自然不會再把那些泥潭里面的人當做同類了。
……
公交車繼續前進。
到了滬城百貨大樓時，門一開，上來一個燙著波浪卷發，懷里抱著一只金毛狗的大媽。
卷發大媽上了車，發現只有一個空座了，就是沈戍之身邊的位置。
她抱著狗就走了過去。
沈戍之這次沒有再霸占著空位，他把身邊的幾本書拿了起來。
正在此時，沈戍之的手機響了。
“喂？王老師啊，你的那篇文章我看了，不夠嚴謹……”沈戍之對著電話，很嚴肅地說。
他是一個在學術上很較真的人，別說對學生的成績要求嚴格，就是對同事，也是動輒橫眉冷目的。
誰讓他是天才呢？
有任性的資本！
“哎呀，你站起來讓個座好不啦？”
沈戍之剛把手機收起來，就聽身邊的卷發大媽對自己說。
沈戍之就是一皺眉：“你不已經坐下了嗎？”
卷發大媽理所當然地說：“你看不到我懷里的狗狗啊？一直抱著很累的嘛！你趕緊起來給狗狗讓個座好不啦？狗狗被抱著也很辛苦的嘛！”
原來是讓沈戍之給她的狗讓座。
沈戍之的臉色變得難堪無比。
他今天的心情已經夠差了，怎么這個女人還敢如此消遣他？
“不可理喻！”
沈戍之冷哼一聲，扭臉看著窗外，不再看卷發大媽。
卷發大媽卻是惱了，她的嗓門一下子尖銳了起來：“哎呀，你們這些外地人好討厭了啦！為什么都要跑到我們滬城來了啊！我們這里本來好好的，都是你們這些外地人把這里搞得又亂又擠，現在人家的狗狗都沒有地方坐啦！還說我不可理喻？我看你們這些外地人才不可理喻好不啦！我這可是滬城的狗好不啦？你們有滬城的戶口嘛？沒有滬城戶口，就不要坐我們的公交車好不啦！這是我們本地人的福利好不啦！你們舔著臉占我們的便宜，真是不要臉皮的啦！”
她在喋喋不休。
車上的不少乘客，也都是外地的。
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憤憤不平的神色。
因為滬城作為華夏超一線城市，本就聚集著來自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人。
滬城本地人大多都是好的。
但也有一部分人，像是這個大媽一樣，充滿了本地人的優越感，看不起一切外來人。
覺得外地人來滬城，就是來求“施舍”的。
就是來給她們這些本地人“當牛做馬”的。
她們當然都是一些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夜郎自大。
根本不懂，很多外地人都是行業頂端人才，創造的財富比她們這些本地人多得多。
也不懂，即使是最底層的那些外地人，做著最低端的工作，但也為滬城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沒有他們，滬城會變得垃圾成堆，他們等一個快遞，得等上一個月。
……
顯然，這個大媽就是聽到了沈戍之打電話的口音，不是滬城本地的口音，這才如此無禮的。
沈戍之很憤怒。
他沒想到一個中年大媽居然也敢侮辱自己？
沈戍之很想拿出自己的論文，自己的獎狀，自己的履歷，砸到這個地域黑大媽的臉上。
告訴他，自己不是普通的外地人，自己是很牛逼的外地人！
可惜，那些東西不是隨時可以拿出來的。
說一些建筑的專用名詞，這大媽也不懂。
她只認一個東西，就是有沒有滬城的戶口？
而偏偏沈戍之就真的沒有滬城戶口。
于是堂堂滬城大學最有前途的青年講師，在這大媽的眼中，就和車門口站著的那民工大叔，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了。
都是她可以隨意羞辱的對象。
外地人不如本地狗！
……
蘇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覺得好有意思。
蘇颯自己也是外地來的，所以當然不會認同這大媽的價值觀。
可現在看她在羞辱沈戍之，蘇颯又覺得很解氣。
還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你剛才嫌棄農民工大叔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己在別人眼中，還不如一只金毛呢？
……
卷發大媽見沈戍之回答不出自己的問題，于是就更加的理直氣壯。
“沒有戶口就識趣一點好不啦！”
她攻擊的范圍，不只是對著沈戍之，而是對著車內所有的乘客：“還有你們啊！如果是外地的，我拜托你們下一站自己主動下車好不啦？我們本地人自己都不夠坐車的啦，還得被你們這些外地人霸占著，好煩的啦！”
有一個公司女白領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們外地人怎么了？我們也是買票上車的！你憑什么趕我們走？”
大媽振振有詞：“呵呵，真是笑了人啦！你以為我不懂的嘛？我什么都懂！這公交地鐵的成本，那點票價根本就不夠的嘛！每年都是市里拿錢補貼的嘛！那都是我們的錢好不啦？你們坐我們的公交地鐵，就是小偷好不啦！”
公司女白領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颯冷冷地開口：“本地人都這么了不起嗎？你要真是這么了不起，你把這輛車買下來啊？那樣我們都乖乖下車。否則就閉上你的嘴！這是密閉環境，請你不要隨意排泄，影響車內的空氣！”
蘇颯的話很解氣。
很多人都紛紛迎合。
“對！本地人牛什么？你真有本事，自己開車或者打車啊！不過也是一個擠公交車的，真把自己當成城市的主人了？”
“對啊，誰給你的臉指手畫腳的？趕我們下車！你以為你是誰！”
“大媽，你這一身穿戴還沒我的手表值錢，看不起誰呢？”
“這位大姐，我也是滬城本地的，但我覺得你說的話不對，太傷人了。人怎么能給狗讓座呢？”
沈戍之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點。
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怨氣。
他用眼神掃了蘇颯一眼，雖然沒出聲，但已經比之前多了些溫度。
在沈老師看來，蘇颯與大媽斗嘴，是在幫他出氣呢！
看到自己的老師受到了羞辱，做學生的出來給他挽回面子了。
不錯，算你識趣！
我就知道，蘇颯你得罪了我，一定會后悔的！
現在這是用行動繼續向我示好！
那自己要不要原諒蘇颯呢？
沈戍之心里面有些糾結。
最后決定，下車之后，讓蘇颯給自己寫一份5000字的檢討。
那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可以一筆勾銷。
誰讓自己是一個大度的老師呢？
不和學生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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