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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她剛坐穩,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 余光掃到后視鏡里遠遠被甩開一大截的兩輛越野車換了隊形。

    就像鎖鏈松了板扣, 原本一前一后緊跟著頭車的兩輛越野忽然齊頭并進。寂靜的曠野里, 咆哮的引擎聲并著夜色四合, 重新追了上來。

    曲一弦本就憋了一肚子火, 見狀, 冷笑一聲,眼神凌厲,一眼不錯地盯住身后加大馬力試圖趕超的那兩輛越野。

    “他們想在國道上合圍,你玩過這個嗎?”她指了指前方逐漸減速,配合后車試圖擋住他們去路的探索者:“車頭頂上去, 推他走。”

    接近兩百碼的車速,探索者不敢急剎。巡洋艦頂上去,就能逼著他繼續往前開。等車速降到最低值, 前車一定會猛得加速,急甩車頭,以對沖的姿勢,頂住巡洋艦,擋住去路。

    到那時, 后車必定已經追上來, 咬住了巡洋艦的車屁股。一前一后, 就是三角式的合圍狩獵。

    “一公里后, 315國道兩側就會出現雅丹。雅丹被風化得差不多了, 所以體積很小, 底部全是風化后的細沙。雅丹和雅丹之間的距離僅限一輛車通行,不適合車距太近的跟車。”曲一弦雙手劃著GPS的屏幕,重新定位坐標點。

    剛才她就發現了,傅尋兵行險招為的就是能順利抵達她標記的南八仙入口。他知道,只要進了雅丹群,她就有辦法甩掉這支來勢不善的車隊。

    但眼前形勢不利,已經等不及他們從315國道進入南八仙,他們需要盡快揚長避短,發揮優勢。否則,今晚的結局如何,還真不好說。

    她話音剛落,傅尋幾乎是毫不遲疑的,矯正車速,油門一加,頂了上去。

    車頭和車尾對接的剎那,車身一震,有刺耳的切割碰撞聲從兩車交匯處傳出。

    曲一弦清晰得感受到了車速的變化。

    傅尋并車回右向車道,落后探索者近一米的車距后,始終受限于前車減速的壓力,不斷得往下減速。

    從她提出頂車推行開始,傅尋就在估算前車的車速,否則無法在這么近的車距下,恰好地提速十碼,推著探索者不斷往前行駛。

    對方許是被巡洋艦這波不要命的操作唬住了,不敢松油門也不敢踩剎車,一切都如曲一弦所預料的那樣,探索者被迫繼續行駛,身后并行的兩車則再次提速,飛快地逼了上來。

    傅尋掌控著方向盤,最清楚巡洋艦的情況。

    他看著儀表盤顯示器里不斷攀升的水溫和肉眼可見往下消減的油箱油量,油門一送,再次提速,密不透風地抵上探索者的車尾。

    短暫的主動局面里,巡洋艦三次猛加油門,和后車的車距保持在五米以外。

    眼看著GPS的坐標點近在眼前,傅尋看著前方蜿蜒向上的陡坡,眉心微蹙,提醒曲一弦:“一旦上坡,巡洋艦的速度提不上去,局面立刻被動。探索者會在下坡提速,調轉車頭,如果讓他對沖成功,巡洋艦在下坡路上被逼停。等后車咬上來,我們會在離坐標點僅僅幾百米的距離,被困住。”

    曲一弦松手解開安全帶,從副駕跨至后座,撈起后備箱的繩索在防滾桿上打了個繩結。

    傅尋抬眼,飛快地瞥了眼后視鏡。

    曲一弦正將固定在防滾桿上的繩索另一頭綁到腰上,她的繩結是拖車常用的活扣死結。反向作用力里,繩索結構會越發緊仄,不易松落。

    許是察覺到傅尋的目光,她低著頭,邊檢查繩結的牢固度,邊給他打預防針:“我玩過攀巖和速降,這次就是開個后備箱拋物,沒什么危險。”

    傅尋抿唇,沒作聲。

    他一不說話,車內那種沉悶壓迫的氛圍瞬間鋪天蓋地。

    曲一弦能察覺到他的不悅,但僅僅是察覺。

    他沒給她更多分心的時間,巡洋艦上坡的剎那,他加足油門,壓低聲音提醒她:“三秒后,我打開后備箱,你把空箱推出去就行。其余的事情,交給我。”

    曲一弦應了聲,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的目光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看向已經偏離掌控的探索者,凝神,扭頭看向車后。

    “三。”

    “二。”

    ……

    短暫的靜謐里,傅尋用余光又掃了她一眼。

    “一。”

    話音剛落,車內的警報聲和后備箱鎖扣打開的脆響聲同時響起。

    道路兩側被高高卷起的風沙,順著打開的后備箱,瘋狂涌入。

    刺到睜不開眼的狂風里,曲 風里,曲一弦等著后備箱徹底打開的剎那,單手盤住繩索,一手抓起空箱,站在車廂的邊沿處,在后車震驚的視線里,抬手一松。

    從車廂內涌出的風,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拖曳著那個空箱往后砸去。

    令人猝不及防的反擊下,后車兩輛齊頭并行的越野一輛猛得偏移方向,避讓空箱。一輛眼看著空箱正面襲來,下意識踩了剎車。

    然而,車速太快,即使是立刻剎車也無法避讓沖著面門而來的空箱。

    高速下拋出的空箱,物質雖輕,力量卻不容小覷。

    它猛得撞上越野車的擋風玻璃,又被風的力量推攘著,砸掉了越野車右耳朵上的那面后視鏡,最后才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而那面擋風玻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被空箱砸中的那一角開始,蛛網般密密麻麻地沿著整面玻璃一路龜裂,碎得只剩花白的玻璃渣。

    耳邊呼呼咆哮的風聲里,曲一弦勾了勾唇,在按下后備箱開關鍵后,囂張無比地沖著車速已經慢下來的另一輛越野豎起個中指。

    要不是手邊沒擴音器,曲一弦差點想和對車喊話:“下一次小爺要扔的就不是空箱了。”

    她解開繩扣,縮回副駕。

    剛坐穩,腳踝上被一個濕漉漉的東西貼了貼。她毛骨悚然,忙低頭去看,一臉茫然無辜的貂蟬蹲在那,眼巴巴的仰頭望著她。

    曲一弦瞥了眼專注開車的傅尋,又看了看不知道擱哪鉆出來的貂蟬,心里掙扎片刻,把腿挪回去,不那么情愿道:“你自己爬上來。”

    貂蟬腿短,前爪抓了兩下曲一弦的膝蓋,沒抓住。又眼巴巴的,給曲一弦遞了個眼神。

    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烏黑的眼珠剔透瑩潤,粉色的鼻子輕聳了聳,看上去純良無辜極了。

    要不是知道這只貂什么德行,曲一弦一準要被它騙了。

    她抬手,拎著它的后頸把它拎上膝蓋。

    拜良好的家教所賜,這種緊急關頭,貂蟬像是能對目前的處境感同身受,老老實實地窩進曲一弦的懷里,只露出一雙黑豆眼警惕地看著四周,一動不動。

    曲一弦見它老實,沒再多分神。

    她留意著巡洋艦車屁股后的車況,微微凝神。

    后車被她逼停一輛后,僅剩的那輛越野重新再追上來已經有些吃力了。

    巡洋艦上坡的馬力不比改裝后的探索者,只見扭轉局勢后的前車趁機翻過陡坡,遠遠越過了曲一弦設定的坐標點后,一陣急剎,在空曠無人的國道上飛快地調轉車頭,對沖而來。

    傅尋速度不減,他借著下坡的車勢,油門猛踩,眼看著坐標點近在眼前,探索者似看出了他們的目的,竟放棄了對沖,車尾猛甩直接堵在了雅丹群的入口處。

    這一下,始料未及。

    傅尋反應迅速,他側目看了眼已經追上來的后車,忽然啞聲問曲一弦:“喜歡我那輛大G嗎?”

    曲一弦一愣。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眼睜睜看著傅尋放棄剎車,反而加速,甩尾,一個漂亮的漂移,車輪碾著柏油路面發出尖銳的啃胎聲。車后,是車輪揚起的黃沙,被剎停的風高高揚起,緊接著又急急墜下,散落一地煙塵。

    曲一弦只來得及握住車頂把手,一聲劇烈的碰撞聲后,她整個人被慣性拋向擋風玻璃,又被傅尋伸來的手臂死死地摁回座椅里。撞擊后,整個大腦暈眩空白的狀態里,探索者被巡洋艦撞得往前滑了一段,硬生生讓出了雅丹群的入口。

    傅尋唇角緊抿,快速收回手,倒擋,掛擋,在后車追上來之前,駕駛巡洋艦猛得沖進了雅丹群內。

    劇烈碰撞后,儀表臺的外罩碎裂。超標的水溫和已經粉碎的車頭,令還未喘息過來的引擎轟鳴聲如咳咳碎響不斷的老人,不斷的發出異響。

    曲一弦此刻也顧不上檢查愛車的損傷程度了,她胃里一陣翻騰,難受得要命。

    她抬手,摸了摸四只爪子緊緊揪著她衣服的貂蟬,暗自松了口氣——貂肉沒飛出去,真是太好了。

    ******

    巡洋艦深入雅丹群內,一路往南八仙的腹地駛去。

    眼前的雅丹群不復入口時小型的雅丹,一座座土堆巍峨壯麗,高有數米,像凸出地面的墳堆,在風口下維持著各種各樣的形態。

    巡洋艦如喘息的老牛,從兩座雅丹中穿出,駛上高地。一剎那,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而眼前,密密麻麻的土堆,安靜佇立。

    曲一弦看著這片顯得有些陌生的雅丹群,唇瓣翳合數下,問傅尋:“今晚……什么時候有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