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川討厭現在的這種生活，老酒鬼師父的散養政策，讓他養成了自由灑脫的性格，無拘無束，仗劍天涯。喜則飲酒高歌，悲則飲酒解憂。與三五知己好友，御劍蒼穹之上，逍遙紅塵之間。
這才是葉小川所追求的。
而不是現在，做什么事情都畏首畏尾，黑暗中有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讓他干什么都不痛快，內心中既憂傷郁悶，又反感厭惡。
可是，他又能怎么辦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古往今來，又幾個人能跳出這八個字呢。
也許只有達到了云崖子老前輩那種境界，才能達到真正的自由吧。
葉小川唉聲嘆息，坐在樹杈，依靠樹干，舉起酒埕，一飲而盡。
只有那惆悵的嘆息聲，在寂寥的深夜里，久久不散。
一個空酒埕，被丟了下去，又從空空鐲中拿出一個更大的酒壇，拍開泥封，再次仰脖。
一道黑影，落在了葉小川所在的樹杈上，化作了一個前凸后翹的美麗女子。
秦凡真伸手奪過了葉小川的酒壇，道：“你傷勢痊愈了嗎？牛飲對身體不好。”
葉小川似乎有些醉了。
人在憂傷難過的時候，總是容易醉，就算是酒壇里泡大的小酒仙葉小川，也無法打破這一魔咒。
他道：“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都別打擾我嗎？”
秦凡真道：“都知你心情不好，云仙子不來，百里也不來，他們就讓我過來。”
“他們？”
葉小川苦笑，目光掃視一圈，道：“我真不該到這兒來的。”
秦凡真默然，雙膝一彎，也坐在了樹杈上，道：“我知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你是不是覺得你為人間立下了汗馬功勞，卻沒有得到應得的獎勵？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人都欠你的？你是不是覺得，你就是天下第一少俠？你是不是覺得……”
葉小川道：“打住打住！不是覺得，是事實便是如此啊。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愿用所有的功勞換取讓我回到十年前，不，回到五年前就行，那個時候的我，才是真實我的，不像現在，臉上戴著比千面門還要多的面皮臉譜。”
葉小川真懷念以前和旺財被罰思過崖的那八年，無憂無慮，整天逍遙自在。
醒來喝酒，醉了還是喝酒，看看小人書，和后山的猴子打打架，偶爾想起來是不是該修煉打坐時，見天已黑了，索性倒頭就睡，明天再想修煉事宜。
秦凡真手腕上也帶著一個儲物鐲，也是從天界修士身上扒下來的戰利品。
她從自己的儲物鐲里拿出了兩個酒碗，抱著酒壇子甄滿，遞給葉小川一碗。
葉小川仰頭喝盡，她也仰頭喝盡。
她被百里鳶等人推出來，不是過來勸慰葉小川的，是陪他喝酒的，在那群朋友中，就她的酒量最好，不像百里鳶，號稱千杯不醉，實則一杯倒。
喝了一大碗酒，秦凡真道：“我不想回到以前，更不想回到五年之前，那個時候我是一個丑八怪，臉上的毒瘡每天都流膿，我討厭那個時候的自己。”
葉小川道：“你我的情況不同啊，我不想改變啊，可是我又不得不改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哎！”
秦凡真道：“人都會改變，成熟了，長大了，沒人會一成不變，可不論歲月如何變遷，你就是你，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葉小川。你身邊有很多人朋友，甚至還有許多喜歡你的人，愿意為你去死的人，這些人看重的是你的為人，不論你變成什么樣子，他們依舊會追隨著你，不論以后你有什么艱難險阻，他們都會站在你的身后，與你一起承擔。”
“以前的人間總體來說是和平的，可是現在浩劫來臨，改變了人間所有的一切。我們就必須順應大勢，進行改變。正道與魔教都在嘗試著改變，尋求合作。我們身在浩劫之中，又怎能例外？小川，改變并非都是變壞，也有可能向更好的方面改變。不論你愿不愿意接受，你現在已經身處變革的風眼之中。與其怨天尤人，與其想著回到過去，不如去接受眼前的這一切的變化。”
葉小川拽過酒壇，倒了兩碗酒，一飲而盡后道：“你說的輕松，整天被監視的不是你，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秦凡真道：“你既然是冥王旗的主人，是這場浩劫的應劫之人，你就得習慣被別人時時刻刻的盯著你，習慣別人時時刻刻都在謀算著怎么陷害你。現在只有一些眼睛盯著你而已，何足道哉？你當初下令讓天界仙子給敢死隊侍寢的義薄云天都哪里去了？你帶著人間修真者殺入天界的豪氣干云哪里去了？你帶著南疆巫師在九龍彎決戰太虛部破釜沉舟的英雄氣概哪里去了？眼前這點小場面就讓你畏懼了？就讓你退縮了？”
秦凡真的聲音越來越大，然后也喝完了碗中烈酒。
葉小川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秦凡真是一個話不多的女人，可是今天晚上，秦凡真的表現卻很反常。
葉小川甚至想去抓秦凡真的臉，看看是不是千面門的人假扮的。
秦凡真道：“你身邊有這么多朋友，你身后有南疆十萬巫師。那些想害你的人，想看你倒霉的人，想拉你下馬的人，都注定只能想想，你想干什么就放手去干，只要你覺得是對的，我們都會支持你。告訴我，你想干什么？”
葉小川抓了抓腦袋：“我想……我想唱歌……”
秦凡真似乎喝醉了，道：“那就唱！”
周圍黑暗中就立刻傳來了好幾聲：“不要啊！”
葉小川什么都好，就是嗓子不行，他的歌聲一旦響起，能把黑水玄蛇嚇死。
葉小川抱著大酒壇，站了起來，叫道：“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好過！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飛呀飛，卻飛不高！尋尋覓覓，尋到一個大法寶！誰都不給自己私吞掉！”
“無敵是多么，多么寂寞！無敵是多么，多么空虛！獨自站在頂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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