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吾父朱高煦 > 第四十六章 殺一人而利天下
  天界寺,時隔月余,朱瞻壑再次來到這里。

  穿過竹林,依然還是原來的那座精舍。

  朱瞻壑邁步進到佛堂,只見姚廣孝病懨懨的躺在一張軟榻上,眼睛看向窗外露出沉思之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拜見少師!”

  朱瞻壑邁步上前向姚廣孝行禮道。

  “世子不必客氣!”

  姚廣孝扭過頭看了朱瞻壑一眼,對他的到來似乎并不意外。

  “聽說你昨天遇到刺客了?”

  姚廣孝再次問道。

  “確切的說是我和瞻坺一起遇到了刺客,只是他比較倒霉,走在前面成為刺客的目標……”

  朱瞻壑說著把昨天秋興園的事大概講了一遍,接著這才關切的問道。

  “少師你得了什么病,嚴重嗎?”

  “偶感風寒而已,不妨事!”

  姚廣孝說著坐直身子,看樣子想要下床。

  朱瞻壑急忙上前攙扶著,這時他發現姚廣孝瘦的厲害,手臂上幾乎全都是骨頭。

  姚廣孝吃力的站起來,來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庭院,庭院中種著一株銀杏,因為天氣冷了,銀杏的葉子滿樹金黃,昨夜又被雨水打了一地,絢爛中帶著幾分凄涼。

  “葉榮葉枯,又是一歲將去!”

  姚廣孝指著外面的銀杏忽然感慨道。

  “少師有心事?”

  朱瞻壑十分敏感,感覺姚廣孝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前些日老家來信,我的一位老友去世了。”

  姚廣孝神情失落的回答。

  “少師的朋友,那他肯定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吧?”

  朱瞻壑聞言也十分驚訝,姚廣孝助朱棣奪位后,一向深居簡出,平時很少與人來往,更沒聽說他有什么朋友。

  “我那位老友名叫王賓,他家與我家一樣,都是世代行醫,年少時我們就十分交好,可以說無話不談,但后來……”

  姚廣孝說到這里閉上眼睛,長嘆一聲接著道。

  “后來我輔佐陛下登基為帝,有一次去蘇州賑災,我借此機會去拜訪于他,卻被他三次拒絕,只是讓人給我帶了一句話。”

  “什么話?”

  朱瞻壑好奇的追問。

  “和尚誤矣!”

  姚廣孝說到這里睜開眼睛,扭過頭看向朱瞻壑問道:“世子,拋開你的身份,你覺得我輔佐陛下靖難起兵是大錯特錯嗎?”

  朱瞻壑這時也總算明白姚廣孝的意思了,姚廣孝輔佐朱棣起兵,奪了建文的皇位,這在正統儒家看來是謀逆,因此姚廣孝也受到許多儒生的非議。

  甚至連姚廣孝以前的一些朋友,包括他的親姐姐,都與他斷絕了往來,這對姚廣孝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想到上面這些,朱瞻壑忽然輕笑一聲道:“少師,其實別人覺得您是對是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我自己?”

  姚廣孝眉頭微皺,對于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答案。

  “民間傳聞,說少師第一次見到我皇爺爺時,就認定他是天下之主,因此多年來一直鼓動還是燕王的皇爺爺造反,不知是真是假?”

  朱瞻壑忽然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假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開始就認定你皇爺爺會奪位成功?”

  姚廣孝哭笑不得的搖頭道。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姚廣孝身上少了一種上位者的凌厲,現在更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普通老人。

  “那您是什么時候想要勸皇爺爺起兵造反呢?”

  朱瞻壑再次追問道,這可是歷史上的一大謎團,也只有當事人才能解答。

  “你還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姚廣孝倒是沒有拒絕回答,而是回想了一下這才繼續道。

  “那還是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標去世,太祖皇帝悲痛過后,立朱允炆為皇太孫,從那時起,我才有了勸你皇爺爺起兵的想法。”

  “為何?”

  朱瞻壑繼續追問。

  “當時朱允炆身為太孫,聰敏而好學,朝中許多大臣都對他贊不絕口,但在我看來,朱允炆性格輕浮、沖動,遇大事又容易猶豫不決,身邊的黃子澄等人更是一群腐儒,這種人若是為帝,必將禍亂天下!”

  姚廣孝提到朱允炆時,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少師所言極是,太祖皇帝去世,但北方的邊患未除,皇爺爺剛登基時,派丘福出兵草原,結果全軍覆沒,最后不得已幾次御駕親征,這才將韃靼與瓦剌打壓下去,卻依然未能徹底消除邊患。”

  朱瞻壑說到這里猛然一頓,眼睛直盯著姚廣孝問道。

  “面對北方的威脅,我皇爺爺尚且要親自披掛上陣,您覺得若是換朱允炆在位,他能做到這些嗎?”

  “不可能!”

  姚廣孝猛然站直身子,目露兇光。

  “朱允炆若在位,恐怕只會坐視北方的韃靼和瓦剌統合草原諸部,到時他們揮兵南下,朱允炆定然無法抵擋,說不定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就要徹底毀在他的手里!”

  “正是如此,朱允炆剛登基就急不可耐的削藩,九大塞王是北方的屏障,肯定毀于他手,若草原人南下,定然長趨直入,到時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苦守長江一線,長江以北的地區,就要再次落入胡人之手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姚廣孝忽然振作起精神,眼睛似乎再次燃起一股不屈的火焰,只見他雙拳緊握大聲道:“建文無道,我為天下蒼生勸陛下起兵,何錯之有?”

  “沒錯,世人多短視,唯獨像少師和我這樣的人,才能看清楚這天下大勢的走向,從而防范于未然!”

  朱瞻壑說著拍了拍姚廣孝的肩膀,一副“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的孤傲之色。

  姚廣孝長笑一聲,心病盡去,其實這些道理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身在局中,又受舊友感情羈絆,所以才鉆進了牛角尖。

  朱瞻壑扶姚廣孝坐下,然后給對方倒了杯熱茶。

  姚廣孝端起茶一飲而盡,雖然病還沒好,但精神卻恢復過來了。

  “多謝世子了,你幫我解開了一大心結!”

  姚廣孝這時十分誠懇的向朱瞻壑道謝。

  “少師客氣了,不過我幫您一次,您能不能也幫我一次?”

  朱瞻壑忽然笑嘻嘻的開口道。

  “世子也遇到難事了?”

  姚廣孝訝然,自從朱瞻壑失憶后,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在姚廣孝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難倒他。

  “我有個類似的問題想要向少師請教。”

  “什么問題?”

  “若是有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日后肯定會禍亂天下,無數人因他喪命,少師您會怎么做?”

  朱瞻壑誠心請教道。

  “當然是一刀殺了,殺一人而利天下,哪怕背負無盡的罵名,老夫也認了!”

  姚廣孝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如果嬰兒還沒有出生呢?”

  朱瞻壑再問。

  “那就殺了他父母,如此反倒更容易下手了。”

  姚廣孝再次面不改色的道。

  朱瞻壑暗自咋舌,難怪當初袁珙稱姚廣孝為“病虎”,老虎再怎么生病,那也是老虎,這殺性夠大的!

  “難道就不能想辦法將嬰兒的父母拆散,從而阻止嬰兒出生嗎?”

  朱瞻壑將自己的想法講出來道。

  “不可,拆散后依然有復合的可能,與其留下后患,不如斬草除根!”

  姚廣孝解開心結,終于顯露出一代梟雄的狠辣本色,難怪他能成為朱棣身邊的第一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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