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咯噠噠~~
金川邊境，勃紇平原上，一隊勃紇弓騎策馬奔騰，揚起滾滾塵沙彌漫。
在他們前方，同樣是一支正在逃竄的騎兵。
確切來說，這些騎兵都不能稱之為騎兵，因為他們身上連一件像樣的甲胄都沒有，跟身后追擊他們的勃紇騎兵完全呈現兩個極端。
這支正在逃竄的騎兵便是之前仁次切卜跟宗旺提及的“歸鄉社”，策馬奔騰最前方一位二十不到的美嬌娘，便是歸鄉社首領——王聰兒。
“颼~”
“噗呲~”
“吁~~”
忽然，為首一名勃紇射手射出一支狼牙箭，直接命中一名歸鄉軍后背。
那歸鄉軍士兵頓時悶哼一聲，直接跌落馬背。
“颼颼颼——”
更多的狼牙箭攢射而出，又有多名歸鄉社成員被射翻馬下。
眼看周圍的同伴越來越少，王聰兒當即咬牙，一個回身射出一箭。
“噗呲~”
一名勃紇騎兵胸膛中箭，羽箭直沒入胸膛，在馬背上搖晃一陣轟然倒地。
然而，等待王聰兒的是更多的箭鏃飛馳而來。
王聰兒避開射來的狼牙箭，收弓控制住馬韁，繼續帶領歸鄉社成員向前疾馳。
她明亮的眼眸中含著一絲淚水，緊咬著牙關。
“統領，胡人就要追上來了，我們該怎么走？馬力不支了！”
“向金川方向轉移！”
“可是，金川那里有宗旺在，他現在投靠了勃紇人，我們去也是自投羅網啊！”
“顧不了這么多了，現在幾面都有圍剿我們的胡奴，金川是我們唯一能走的路，希望那里的地形能甩掉這群胡奴！”
“好！”
確定路線，王聰兒再次回首射出一箭。
叮~
可惜這一箭沒有命中敵人要害，箭鏃擦著一名勃紇騎兵的鐵盔而過，閃現一點亮眼火花。
再一摸箭壺，才發現箭矢已經耗盡，只得加緊策馬向金川靠攏。
“抓住這群賤民，把那匪首抓住，要活的，敢和勃紇帝國做對，敢跟自次王做對，看我不活剮了你們！”
“吼~~”
察覺歸鄉軍箭矢耗盡，勃紇騎兵如打了雞血一般緊追不舍。
王聰兒緊咬牙關，望著近在咫尺的金川邊界，美眸中閃現過往種種經歷……
那一年，王聰兒五歲，父母都是蜀地一戶專門從事表演雜藝的。
那一天，她跟父母與往常一樣，去街頭賣藝，然而城里忽然騷動喧嘩起來。
一群高原騎兵忽然沖入城中，見人就殺，好多人都被殺害，滿街都是鮮血。
平日里和睦的鄉鄰，甚至自己的父親，都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和母親也被勃紇人當戰利品給抓走了。
那一年，她的命運被徹底改變，成為了勃紇帝國中一名卑賤的奴隸。
她在勃紇帝國中親眼見證了勃紇人的殘暴，奴隸只要犯上一丁點錯，哪怕說錯半句話，都會被挖眼鑿鼻，斷手斷腳。
男人干著最苦最累的活兒，小心翼翼伺候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勃紇人，女人則更是悲慘，幾乎每夜都遭受著非人折磨。
就連自己母親也因為不堪受辱，在她八歲那年自盡了。
好在她當年年幼，并沒有遭遇不測，又或許是上天垂憐，被一戶異族大戶看中，當了他家女兒的仆人。
但是，對勃紇人的恨意，以及對家鄉的思念，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自己和那些受苦受難的蜀地奴隸脫離苦海。
十三歲那年，因為王聰兒的美貌，被那家主人看中，欲要點她為妾。
而王聰兒不甘受辱，在那勃紇主人要禍害她清白前一晚，搶過一匹馬跑了。
由于他自小就跟父母學過一些武藝，加上一直都在暗中偷偷演練，憑借身手幾次從勃紇人追擊中脫手，游弋在勃紇跟金川的交界處徘徊。
十四歲那年，游弋一年多時間以后，她明白單靠個人之力是無法回到故鄉，便鋌而走險，偷偷放跑了幾處地主家的漢家農奴。
而這些漢家農奴，便是她回鄉的根本，他們靠打家劫舍為生，逐漸解救了更多的漢家奴隸，勢力逐漸擴張起來，最后取名為歸鄉社，又稱歸鄉軍。
那一年她才十五歲！
可是，讓王聰兒感到奇怪的是，雖然勃紇高層對歸鄉社不停追繳，但每次派出的兵力卻根本不多，似乎對歸鄉軍的行徑無力打壓。
其實，王聰兒哪里知道，勃紇人之所以不對她們加大追繳力度，完全是因為論欽凌在隴右道被漢軍擊敗，足足損失了數萬大軍，更不知道現在的中原王朝早就不是大周朝了。
十六歲那年，王聰兒第一次抵達金川，拿出這些年劫掠所得，希望宗旺能告知余階，讓王師前來與自己匯合，共同抗擊勃紇人，或者讓他們回到蜀地也行。
然而，得到的回復卻是讓王聰兒感到心寒。
那便是余階贊賞她們忠勇可嘉，但對勃紇用兵不可能，她們要回鄉也必須得到朝廷認可。
這事還真怪不得余階，此時余階剛抵御完楚國入侵，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去跟勃紇決戰，至于不讓王聰兒回鄉，也是出與可能是勃紇人安排為細作的想法，故而不允。
畢竟一個十六歲女娃能帶一支幾千人的義軍，在勃紇人地盤生存超過兩三年，誰信？
就這樣，孤立無援的王聰兒只能游弋在金川跟勃紇交界處。
而當勃紇高層結束了權力斗爭后，發現歸鄉社已經成為了威脅，立馬開始清剿。
只能說，歸鄉社跟勃紇軍隊差距實在太大，無論武器裝備還是操練水平都不是一個層次。
這幾年來，她雖然幾次從虎口脫險，并重新召集戰死的人馬，但遇到過百的勃紇兵，基本是輸多勝少，最大一次勝仗，便是以損失一千義軍的代價，才殲滅勃紇兵七個人。
面對這生死存亡之刻，王聰兒決定鋌而走險，在論欽凌大軍出兵前往金川之際，成功截斷了他們的運糧部隊，殲滅敵軍一百三十多人。
這是歸鄉社成立以來最大的戰績。
但代價是他們的行動成功惹毛了論欽凌，立馬停止前往金川，在原地安營扎寨，誓要滅掉這支軍隊。
王聰兒雖然有些謀略，但跟久經沙場的高原名將論欽凌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很快，王聰兒的歸鄉軍中了論欽凌設下埋伏，六千歸鄉軍被殲滅，只余數十人護送王聰兒突出了勃紇大軍包圍。
這一年，王聰兒十九歲，也就是現在，多年的經歷讓她已經無懼生死，也看淡了許多。
現在的王聰兒，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命運會將自己帶往何方，只知道就是逃，就算是死也要在臨死前見一眼蜀地的門戶。
這是她一生中最為強烈的愿望。
“歸鄉軍，魂歸故里，但我真的想見一見我的故鄉，見一見那片生我的土地！”
淚水隨著顛簸的馬背，已經在王聰兒臉上留下了兩道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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