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辰看著手機上那個早已經臭名昭著的軟件連接，心情頓時變得極其的糟糕了起來。
他遲疑了半響之后，又向著身邊的另外一些同學嘗試著借錢。
但是，很可惜的是，那些和他關系好的人，這一次卻沒有任何人借給他。
不僅如此，他借錢的消息，反而還被傳到了班級群里，被截圖公布了出來。
班級群里一片熱鬧。
對于之前自尊心極其強烈的胡辰而言，這一刻簡直就像是社死一樣。
那一瞬間，他心中滋生出了一種瘋狂的報復的惡念。
但是很快，他又將這些念頭摒棄了。
即便是想要報復，那也絕不是這個時候。
再者——這一次的經歷，其實也已經讓他明白，有些事情，一味逃避其實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解決。
就像是他逃避他自己那種農村的出身一樣。
逃避，顯然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而且，如果他自己真的有本事，能真正的做到足夠的優秀，那么，又豈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哀其不幸。
怒其不爭。
對于自己的情況，胡辰其實也有認知。
他能考上這樣的學校，也足以證明他其實并不是那么差。
只是，城市的喧囂和繁華，還有那燈紅酒綠，徹底的迷亂了他的眼而已。
胡辰看著班級群里的那些交流，整個人好一會兒都沒有說出話來。
……
“哈哈哈，胡辰這么有錢，竟然向我借兩千塊，這該不會是欠下高利貸什么的吧？”
“他這人真有問題，吃喝PD，樣養都干，也有可能是去XD了。”
“也有可能是騙子吧，騙錢的。”
“這年頭，借錢的可都是大爺，我曾經也借出去十多萬，那還是我的零花錢，自己都省著用。
結果借出去，朋友三天兩頭大吃大喝，卻就是不還錢。
還好我沒什么緊急用錢的地方，不然，只怕是要氣死。”
“是啊，現在欠錢的都是大爺，惹不起。”
“想要和兄弟分道揚鑣，最好的辦法，就是借錢給他。”
“這胡辰怕是瘋了，和我關系很好嗎？開口就是借兩千，還說他爸進了ICU。”
“胡辰也在群里啊，你們這么說真的好嗎？@胡辰。”
“他現在忙著借錢（騙錢）吧，畢竟這種人，確實是不值得深交的。你們要是怕有什么影響，那我就將他踢出去再重新加進來，這樣應該就看不到聊天記錄了。”
……
胡辰被艾特了好幾次。
然后，胡辰就看到他被踢出了群，然后又重新被邀請加了進來。
胡辰有些忍不住了。
他的自尊心一向非常強。
可正是如此，這一次，同學們的一系列言語，狠狠的刺激到了他。
胡辰深吸一口氣，開始在手機上回復。
“不用做這些惡心的手段，我全部都看到了。
是的，我胡辰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沒有偷沒搶吧？
這幾年，請大家吃吃喝喝也請了不少吧？
這幾年，我也從來沒有找大家借過錢吧？不僅沒有借，孫哲、徐瑤、方文斌，你們三人每個人都欠我一千多塊錢，打算什么時候還？
你們不是穿的阿迪杰克瓊斯卡賓嗎？
買衣服一買就是三五千，咋了，一千多塊錢就還不起了？
不還錢就算了，還嘰嘰歪歪說你們借出去多少錢，要臉嗎？
我胡辰是不是個東西，但是也不至于拿自己爸媽的身體來開玩笑吧？
昨晚請你們吃喝玩樂，開銷超了預算。
上午我村里的嬸嬸打電話來，我才知道我爸出事了。
但是我手里現在確實沒錢，我這才沒辦法。
我這人不咋地，但是答應的事情有什么時候失信了？
兩千塊錢，至于讓你們導致宣傳，搞得我像是個騙子似的？
你們能做到借人一兩千拖延兩年不還，你們可以不要臉，就不允許我要債了？”
胡辰情緒有些激動。
這時候，他真的有種自暴自棄、然后展開血腥報復的沖動。
憑什么？
憑什么他付出了那么多，交付了那么多的真心，想要融入他們的圈子，卻一直被排斥？
甚至一直被嘲笑被羞辱和輕視？
憑什么他買的東西可以大大方方的與室友們共享，與同學們共享，但是他們的東西，反而視若珍寶，生怕被他觸碰到了一下？
這一刻，胡辰覺得不值。
非常的不值。
“嘖嘖嘖，這是惱羞成怒了？不就是一千多塊錢嗎？天天催，像是催命似的！”
“說什么兄弟，結果就這？”
“呵呵噠，微信轉給你了，拿著快去給你爸送終吧。也是醉了，想要錢直接說，還把你爸的命都拿出來博取同情，吸引眼球了。”
“是想出名無所不用其極嗎？”
群里各種難聽的話都有。
胡辰雙拳死死的捏著，這一刻，他恨不能摧毀整個世界！
當時，他將自己吃飯的錢都克扣下來，卻借給這些人度過一些人生低谷。
如今，卻是落得了這樣的結果？
胡辰很想放聲大罵。
但最終，他卻已經不想去回復了。
因為，對方真的不值得。
胡辰沉思了片刻，又道：“給大家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我這里有些電子產品，剛買了也沒多久，全部準備出手。
都是正規平臺購買的，有保修和發票，包裝也都在，誰要可以私下聯系我，急售。”
“另外，如果要的話，盡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完成交易。一個小時之后，我就要去趕飛機了。”
“或許，可能我們的同學情誼，也就到此為止了。”
“如果家里真的發生了什么事，大概率我可能會肄業。”
“你們雖然沒有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與陽光，但是——我并不會去仇恨你們。
說到底，是我自己無能導致了這一切，也是我自己認人不淑。”
胡辰知道，如果父親真的有了大問題。
那么，這個家，也唯獨他一人能扛著。
他的父母，當年響應某些號召，所以有且僅有他這一個孩子。
胡辰的心情很糟糕。
這時候，他迫切的需要錢，需要錢來治療他的父親。
所以，他自己曾經喜歡的、收集的那些名牌，那些收藏品等等，此時也完全的全部拿了出來，準備低價處理。
這種事情，他既然在群里說明白了，自然也就無需太多羈絆。
這消息公布之后，很快，胡辰就接收到了不少的好友申請。
而這個申請里，很多都是平時一起吃吃喝喝的同學。
胡辰也沒有說什么。
這種時刻，他已經什么都不期待了。
所謂的人性美好等一切，在這里，他都沒有絲毫的發現。
不僅如此，胡辰通過了那些好友申請之后，他便陸續收到了相應的一些咨詢。
其中，竟是絕大部分都在壓價。
比如說胡辰想賣掉一雙花了足足七千元買的鞋子，而這雙鞋子其實也才穿了不到五天，每天穿的次數也非常少。
這樣一雙鞋子，胡辰心中想著，能四五千，他都可以賣。
但是他的一個一起關系還不錯的哥們，在確定胡辰是需要一筆錢應急之后，反而開始惡心膩歪人了。
這種情況下，這雙鞋子，竟是被出了一個兩千的價格。
而且，看其情況，似乎連這個價錢都不愿意給出。
胡辰恨不得將這群人活生生打死。
但是想到王嬸的那些話，想到父親有可能出現的情況，胡辰的情緒就變得更加的煩躁了起來。
這時候，他甚至在想，哪怕是自己有骨氣一點，丟了，廢掉都不賣給這些落井下石的賤|人！
可惜，他還真就需要這筆錢。
也是因為如此，他在無比趕時間的情況下，也唯有妥協。
他想硬氣，但是沒有那個資格。
當然，如果是慢慢的掛個二手市場，肯定是可以賣出翻倍的價格不止。
但是他沒有這個時間了。
群里依然議論紛紛。
而胡辰也依然有所關注。
但是可惜，從頭到尾，竟是沒有任何人來說上一句安慰的話。
哪怕是他之前已經將話說得格外的明白了。
結果，依然如此。
“啊啊啊——”
胡辰狠狠的撕扯了一下頭發。
校園里，遠處，幾名學生看著他，然后指指點點的。
沒有人在意。
他就像是一只螻蟻。
有一些利用價值的時候，身邊圍攏了吹捧的人。
而一旦沒有價值了，立刻就被一腳踢開。
“呵呵。”
“這就是現實。”
胡辰咬緊了牙，回到了宿舍。
對于宿舍里眾室友的一些態度，他也全部的記在了心中。
原本，室友們平素都是在宿舍的。
但是這一次，出奇的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顯然，這些人是刻意的避開了他，為的，就是避免他在現實之中開口借錢。
胡辰將自己的一些收藏全部的拿了出來，包括名牌衣服褲子和鞋子。
只留下了一些普通點的衣服，以及一臺普通的安卓手機。
其余就連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也打了骨折賣掉了。
這些東西，價值至少二十萬以上，但是，他總共也就湊出了四萬三千塊錢。
而這其中，絕大部分還是九九新。
而這些錢，如今卻也是他的全部了。
胡辰拿著錢，訂上了最近一趟的飛機票，接著給輔導員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之后，就回到了鄉下。
傍晚時分，胡辰到了鎮上的醫院，見到了他的父親。
他很久很久都沒有好好的看他的父親和母親一眼。
而這一次看到的父親，頭發已經全白，身體枯瘦如柴，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曾經的父親，還高大偉大如山，支撐著一個家，支撐著他所想要的一切。
而如今，父親已經老了。
躺在哪里，病懨懨的，和一個日暮西山的老頭子已經毫無分別。
父親老了。
母親也老了。
醫院里，胡辰的父親躺在那里，他也看到了胡辰。
他的眼中，先是顯出幾分激動之色，接著是欣慰和歡喜，以及深深的慈愛。
接著，又是深深的自責——自責什么？
自責耽誤了自己孩子考研究生。
“你，你回來做什么？胡鬧！回去吧，老子死不了的！”
胡辰的父親呵斥著，瞪著胡辰。
可惜，他說話都已經很是吃力。
這話哪怕是強行提起氣勢，也說得異常的艱難。
話剛說完，他便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噗——”
雪白的床單和被套，頓時被一大口的猩紅色的血染紅。
“爸——”
那一刻，胡辰的雙眼眼瞳猛的一縮，心也一陣難言的刺痛。
那一刻，他的腦海之中泛起了昨晚父親身體劇痛男人、翻滾著難以入睡的畫面。
同時也泛起了昨晚他快意人生、恣意妄為在KTV里瀟灑放縱的畫面。
胡辰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劍一樣，那種后悔與自責，已經深入靈魂與骨髓，再難驅逐。
“爸，爸你怎么了，你要堅強，你要挺住啊！”
胡辰慌了。
他一直以為，父親會一直那么支撐著這樣一個家，一直可以讓他繼續的恣意妄為，可以很久很久。
甚至，像是什么父母生老病死之類的事情，他一直也覺得離他非常的遙遠。
直到如今，直到此時此刻親眼看到了父親的情況，胡辰才覺得如夢方醒。
心中的悔恨與痛苦，讓胡辰近乎于窒息。
更讓他窒息的是，他甚至有種恨不得自己將自己打死的沖動。
痛苦。
無法言喻的痛苦死死的折磨著胡辰的心。
“爸，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治療好你的！”
胡辰的語氣格外的堅定。
胡辰的父親聽到這句話，頓時露出了欣慰與感慨之色。
那是一種唏噓的眼神，也是一種殷切希望的眼神，更是一種無比欣慰的眼神。
“辰辰，你長大了，雖然你一直很懂事，但是……”
“爸媽沒本事，還是拖累了你。”
“知道你在大學也不甘心落后于人，必定想要吃好一些穿好一些。爸媽都知道，也知道你性子好強。
所以，不愿意委屈了你。
倒是你，這一生成為我和你|媽的兒子，結果反而受盡委屈，受盡苦難。
這輩子，爸媽大抵上也只能如此了，但如果有下輩子，爸爸一定會讓你過上富足的生活的……”
病床上的老人說話無比艱難，但是那種慈愛而愧疚、自責的眼神，卻反而更深的刺痛了胡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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