翀歷七月初三，百花王朝第三序列國，燼國黑水鎮，亥時已過半。
此時黑水鎮鎮東郊格外的熱鬧。
原本夜間是有宵禁的，但今晚是個特例，家家戶戶點上了蠟燭、燈籠。
黑水鎮鎮上的水霧并未散去，于是讓整個黑水鎮，哪怕就是在夜間，也凸顯的更加詭異。
星星火光雜糅隱約水霧，像是在有所訴說，又像是在進行某種低語。
往日里，黑水鎮鎮東郊是有一家較大的釀酒莊子，雖然所釀的酒水沒有形成專門的品牌，沒有在這方區域賣出影響。
可方圓二十里范圍內的村子，幾乎過路農戶都會從這里打一些酒水回家。
莊子里的酒水沒有客棧里賣得昂貴，還可以解饞。
但往日里，莊子上賣得最好的還是那些釀酒剩下的糧食糟粕，收來去喂豬喂鴨，都是極好的熟飼料。
不過今天這一座酒莊，早早就被趙家給包下來了，包括這酒莊筆直直連黑水鎮的四百米，全部擺上了晚宴桌。
但這還遠遠不夠容納黑水鎮上萬人次，于是趙家再次廣而告之，尚且沒有趕到鎮東郊的鎮民，可以在自家門口擺上木桌，趙府屆時會準時把菜肴準備上。
于是諸多鎮民，當真就在自家門口擺上了木桌，木桌也難得清理得干干凈凈，只上了自家人的碗，其他東西什么都沒有。
“老大，這些水霧是趙家弄的，還是黑水觀那些道士弄的？”
“老大，好多人！你看，他們居然在自家門口都擺好了桌子和碗筷，這是在等大菜嗎？我看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的確有好多菜。”
“老大，一會兒開宴了，我可以只挑那些還沒有出閣的女人吃嗎？”
“你們少說幾句，自從下山了就一直在我耳邊說個不停，你們不煩，我是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從山上下來的這一批精怪，一共來了12只。
雖然都是人型，但腦袋上或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是綁著一些黑色布料，已遮蔽尚且沒有完全“變化成人”的部分。
但它們12只走進黑水鎮鎮中后，還是多少引起了部分鎮民的注意。
“那群人看著好古怪，怎么身上裹著黑布，每個人身上裹著的地方還不一樣。”
“誰知道呢，平時也看不見這么些人，今天趙家大宴，估計是趙老爺請來的賓客吧。”
“雖然趙老爺平時高義，但也不至于什么人都請吧，這些都是什么人啊，看著就像鄉下來的。”
“我可不想和這些山里人一起吃飯！”
……
鎮民的議論聲音雖然有刻意在控制，但這12只山里下來的精怪，卻是一字不落的紛紛聽見了耳朵之中。
橘色毛發精怪充耳不聞，面色十分平靜。
但他身邊左側的一只精怪，陡然吐出一條蛇信，眼眶里豎瞳微縮，緊緊盯著剛剛議論它們的鎮民。
橘色毛發精怪：“還沒到時間，現在不適合動手，黑水鎮大抵就是這個鬼樣子，你們原先又不是不知道。”
聞言，吐著蛇信的男子才悻悻收了收眸子，但瞳孔還是往那幾個身上鎖定了些。
適時，橘色毛發精怪又開口說到：“老三，那群扁嘴魚在哪個位置，找到了嗎？”
他身邊右側的精怪模樣正常，就是整個左手手臂被黑布包裹，然后沉聲開口：“找到了，就在鎮東郊那個大酒莊里面，好像來了20多個，具體情況有點不清楚。”
“道觀的那群畜牲呢？”
“好像還沒到……”
聽到這里，橘色毛發精怪點了點頭，然后輕輕開口道：“你們先去那個酒莊，我去趙府看看。”
“老大，你獨自前往趙府，會不會有點……弟兄們陪你吧？”
“就是老大，趙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是灰幽級高手，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幫手。”
橘色毛發精怪：“我現在也是灰幽，怎么……我大老遠下山來一趟，上門去要杯喜酒，還要不得了？你們先去酒莊等我，也先問問那群扁嘴魚，有什么計劃沒有。我去趙府看看。”
剩下的11只精怪，見它們勸不動自家老大，后續也不再執拗，只各自再叮囑了一下，就前往了鎮東郊的大酒莊。
而待手下的精怪離開，橘色毛發精怪手里黑色靈力涌動，撥開了彌漫在鎮上的水霧，隨即朝著趙府位置所在走了過去。
片刻后，橘色毛發精怪走到了趙家府邸面前，不過看見眼前的場景，它一路過來平靜的神情也不免變化了一下。
趙家府邸面前倒著一排尸體，尸體手里還拿著長槍，橘色毛發精怪對這些尸體還有些印象，他們都是鎮守黑水鎮北門的值守士兵。
人都在，但好像值守士兵的小隊長不在。
而且趙家府邸門口兩列門強，各自掛上了起碼十來個燈籠，硬生生將趙府門前的路照射透亮、鮮紅。
如果說一路走來小鎮都或多或少透著詭異，那么趙家府邸的正大門，終于是有了一抹成親時大婚的喜慶感覺。
只不過，燈籠紅得有點過于妖冶了些。
好在左邊門墻外，停著的那一輛八抬大轎，以及八位身穿紅色喜服的家丁，就讓這一抹喜慶與妖冶，都有了最終的“歸結地點”，似乎又讓所有的一切變得合理了些。
橘色毛發精怪對于人類的這一套了解不多，可他莫名看著趙家府邸門口的兩只石頭麒麟，心里有種強烈的抵觸感。
不過這一抹抵觸感，很快也就消失了。
大致看了一下眼前趙家情況，橘色毛發精怪無視了腳下的尸體，直接從他們身上跨了過去，往前走了走，然后朗聲開口道：“黑風山黃云天，聽聞今日趙府大宴，特來祝賀！”
“大王今天這是帶著黑風山全體頭領，下山為我趙家添喜嗎？”
就在黃云天在趙府門口朗聲叫到后，趙老爺的聲音適時朗聲傳出，下一秒一道藍色光芒從趙府閃出，趙老爺身型出現在了黃云天身前，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一件“陰陽衣裳”。
只不過比起原先，紅色的那部分像是要更加自然了些。
“早些年有幸見識過趙公出手，灰幽級高手就是灰幽級高手，這一下的閃身身法，我黃某做不到，佩服。”黃云天不咸不淡的開口，算是打過了招呼。
趙老爺也沒有正面接過話茬，只是看了看黃云天的雙手，突然笑著開口問道：“祝賀，你空手來？”
黃云天：“反正今天不是來吃席的，空不空手沒區別，再說趙老爺你家大業大，不缺我們這山里人的一點東西。”
趙老爺繼續笑著追問：“那也算是老朋友了，就一句空話套話，厚著臉皮就來了，這么不懂規矩？”
黃云天：“今天是你趙家大喜的日子，人類的很多規矩我雖然不太懂，但成親這種大事還是明白的，就來湊湊熱鬧，圖個喜慶。”
趙老爺：“所以，你來趙府想要什么？”
黃云天指了指一邊的花轎：“我來見一見我的恩人。”
“趙某人的姑爺？”趙老爺聽到這里，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神情，整個人也顯得有些意外，然后朝著那個花轎位置看了看，隨后又往下補充道。
“冷公子就是一個有些風骨的窮書生，趙某不成想，他還有恩于你？”
黃云天：“他教我讀書識字，沒有他，我當初在灰弒級化形時，就不會那么順利。”
趙老爺點了點頭：“噢？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原來有這一層關系在，那今天得要我家姑爺，向你多喝幾杯酒了。”
黃云天聽到這里，也終于笑了笑：“哈哈哈！趙老爺看來不僅僅修為有灰幽級，幽默程度也不低啊！趙老爺覺得今天成親，你家姑爺能活過多久，子時一刻？還是子時三刻？或者現在已經死了？”
趙老爺瞇了瞇眼睛：“那大王的意思是……”
黃云天臉上笑容不減：“他是我的恩人，我要報恩，我要親手殺了他。你趙家或者是黑水觀的道士殺了他，我不放心。”
“哈哈哈！大王看來也是好心腸，恩將仇報這一個詞語，不知道我家姑爺教過你沒有，山間畜牲果然是山間畜牲，教你讀書識字也是白費。”
黃云天：“至少他死在我手上，魂魄不散，可以順利投胎。交給你們……呵呵……趙小姐馬上要變魑魅靈體了吧？黑水觀的那什么死人經，趙老爺應該也知道吧。既然整個黑水鎮的人都要成為經文咒印，我趁此機會該報恩報恩，該報仇報仇，趙老爺覺得合理嗎？”
“合理！非常合理！可報恩我了解了，報仇從何說起呢？”趙老爺笑著瞇了瞇眼睛。
“道觀的那位觀主，可是欠我一個承諾，五年過去了，他后面見都不見我了。我今天想來要個說法。”
趙老爺：“姓鄧的給你承諾了什么？”
黃云天笑了笑，語氣平淡：“死人經拓本全文，或者讓我晉升影級。”
“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趙老爺也笑出來了聲音。
只不過趙老爺一邊笑著，他右手手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長刀，長刀上涌現出淡藍色光芒。
而黃云天右手也是猛然伸出利爪，利爪漆黑如墨。
“這么好的戲看啊！長毛的，還有老爺子，你們要打架怎么不叫我呢？”
就在雙方即將動手的那一刻，一個聲音略顯嘶啞的男子聲音響起，也是紛紛將兩個人目光吸引了過去。
看清楚來人后，趙老爺右手長刀消失，黃云天右爪變成了手。
“老魚精，你也空手來？”
看清楚來人是黑水河里的精怪頭子，趙老爺主動開了口，亦算是打了招呼，招呼內容和剛剛對著黃云天所說的差不多。
黃云天保持著沉默，老魚精步伐虛浮，聲音微微發顫：“最近褪鱗，身子骨差，手里提不了重物。再說趙公你家大業大，不缺我這水里魚的東西。”
說到這里后，老魚精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開口往下補充了一句：“對了，你們不是要打架嗎？怎么不繼續了，我也好久沒看戲了，以后我得把你們打架的事情編成故事說給魚子魚孫聽。一定很精彩。”
聞言，黃云天開口打破了沉默：“老魚，來就來了，話怎么這么多。我和趙老爺打起來，你等著吃現成的？”
老魚精不茍言笑：“我看了有一會兒，你們也都多大的人了，這點事情活不明白？現在打起來，給我們的鄧觀主行方便之門？他的死人經，要的就是我們的命。怎么……都活夠了？”
趙老爺點了點頭：“是沒念想了。”
黃云天保持著沉默。
看見兩人反應，原本出現后就有恃無恐的老魚精，突然愣了愣，然后眼眸猛然睜大：“不是。你們兩個來真的？多大點事？！趙公，你女兒出了事，把鄧觀主殺了出氣就是，大不了再毀了他的道觀，屠了他的徒孫，然后好好溫養你女兒的靈體，說不定你女兒之后走魑魅修行，今后還能超過你我。還有長毛的，你不就是被騙了五年嗎，姓鄧的死了，他道觀里的經文、丹藥不全都是你的嗎？怎么都……鉆牛角尖呢？”
趙老爺搖了搖頭：“婉兒救不活了，魑魅之力已經不可控，養魂草、燃魂花我都試過了。那本死人經，終究是要窺視第六境的東西，力量超出了預料，我沒辦法，也沒念想了。”
黃云天繼續沉默。
看到、聽到這里，老魚精也是有些無語，還想說點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哽咽了下去，最后又嘆了嘆氣，輕聲道：“那他是該死，算了算了，我也不勸你們了。趙公，我帶魚子魚孫們吃點東西就走，不影響你吧？”
話到了這里，老魚精也不再糾結，開口向趙老爺提了一嘴，而趙老爺看了看身邊的黃云天，又再看了看眼前的老魚精，語氣陡然開始變得微妙：“你覺得呢？好歹今天是我趙府大喜的日子，怎么說也得喝杯喜酒再說？”
趙老爺話語剛落。
老魚精和黃云天紛紛瞇了瞇眼睛，凝神注視著趙老爺，且由老魚精先開口：“趙公，你是要撕破臉皮，你要對付的是黑水觀……可想好了。”
黃云天適時也開口：“平日里也沒太大過節，一點小事，反正冷公子都要死，還是交給我來殺吧。”
趙老爺聲音不急不緩，語氣也適時發生了變化，先是對著老魚精開口道：“所以老魚精，當天婉兒是她自己走出鎮子的？恐水咒，誘人心！我怕姓鄧的手還伸不過來！你想要什么，你做了什么，你我都清楚！”
隨即很快偏了偏頭，對著黃云天，沉聲道。
“我年輕時候聽說過一門法子，山中老虎養十二數書生，再殺之為倀鬼，挖心祭煉七七四十九天后吞食，以此可跳過心魔弒幽劫，怎么……黑水鎮沒有讀書人了，婉兒讀的書不夠，就把主意打在了我家姑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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