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魏逆 > 第039章、新歲
  “今日方知,陛下為何讓此子上疏舉杜恕,且指王肅之女為其妻也。”

  天淵池的湖中小亭內,大將軍曹真默默的注視著夏侯惠漸行漸遠的背影,倏然出聲感慨了句。

  是的,作為天子曹叡最信任的人,哪怕他遠在長安鎮守,但許多隱蔽的事情天子也會以私信告知并順便詢問他的見解。

  這算是天子早年養成的習慣之一罷。

  因為在曹叡剛剛繼位的時候,就是曹真留守在京都洛陽幫他穩定局勢、渡過君主新舊交替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夏侯稚權性情剛直,且行舉略顯乖張孟浪,然而瑕不掩瑜。”

  聞言,天子曹叡頷首而笑,輕言說道,“在諸宗室與譙沛元勛后進之中,唯有此子能令朕生出愛才之心。故而,因他甫入仕途的干系,朕為避免他與他人一般喜好清談、淪為沽名釣譽之徒,便讓他上疏舉杜恕且先斷了與朝臣攀交的機會。不過,指王肅之女妻之,朕倒是心血來潮而為之,別無他意。嗯......”

  言至此,曹叡略微停頓了下,方注目著曹真發問道,“大將軍以為,此子之才,日后可如其父或從兄夏侯伯仁一般為國鎮邊、是為社稷砥柱否?”

  “陛下,臣并無有觀評人物之能。”

  對此,曹真連忙謙言了句,推脫道,“且臣與夏侯稚權遇不過一面、言不過數語,安敢妄斷他日后如何哉!”

  且言罷,還舉起酒盞敬了天子一盞。

  就在一飲而盡之時,還悄然將眼中的一縷落寞給咽下了。

  他已然是含飴弄孫之人了。

  且長子曹爽在宮禁中任事也有數個年頭了~

  但名聲僅是姿態恭謙、篤行任事,不管天子還是公卿都沒有夸耀過其才學。

  至于外甥夏侯玄嘛~

  在士林中名聲甚隆,堪稱小輩之中的魁者。

  但卻也因此不為天子所喜,早早就被左遷掛職了。

  是故,在得悉天子曹叡如此看重夏侯惠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心生嫉妒什么的,但難免會有泛起為人父的怒其不爭: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唉,罷了,不看了,莫給自己徒增煩惱.....

  天子對此倒沒有察覺。

  待飲罷一盞后,囅然笑道,“大將軍謙言矣。今日言兵事,大將軍焉能無斷邪?且此間乃你我叔侄閑談罷了,不必慎言。”

  言罷,還真依著子侄輩的作態,起身執酒勺給曹真舀了一盞。

  曹真只是略微欠身,便坦然受了。

  石亭之戰前,賊吳孫權還親自為陸遜牽馬開道呢!

  更莫說他與天子是一家人,如若過于拘禮,反而顯得生分。

  故而,他也沒有再推脫,沉吟片刻后,便如此作言道,“滿腹韜略而臨陣一敗涂地者,自先秦以來便不乏事例也,此便是臣不敢妄自斷言之故。不過,臣自出鎮長安以來,不乏與夏侯仲權謀面之時,觀其人聞其言,臣可斷言夏侯仲權將略有余、帥才不足也。而今得聞夏侯稚權言伐蜀之事,臣亦可斷言彼才學猶在仲權之上也。”

  夏侯霸將略有余、帥才不足,而夏侯惠猶在其之上?

  意思就是夏侯惠有成長為都督的資質嘍?

  對于這種沒有言之鑿鑿、但卻意思卻表達得十分清楚的的答復,天子曹叡心領神會,甚是滿意的連連頷首,“大將軍之意,朕知矣。”

  而曹真的話語還沒有完。

  緊接著又加了句,“陛下,誠如夏侯稚權所言,如今我魏國宗室大將凋零、難以為繼。此些年陛下雖將不少宗室擢入禁軍任職,然而《韓非子·顯學》有云‘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京畿之地內外靖安,且權貴眾多、沽名逐利者眾,恐難為社稷儲都督之才也。依臣之見,不若甄選有將略的宗室后進,遣往前線任職歷練,以期他日可有成才者。”

  “嗯,大將軍言之有理!”

  這次,天子曹叡更是拊掌稱贊,當即采納,“此事朕尋個時機圖之。”

  言罷抬頭看了看天色,便又說道,“天色尚早,大將軍不若先隨朕同去看望太皇太后后,再出宮歸府罷。唉,祖母近兩年身體不佳、時常染疾。”

  曹真少孤。

  早年魏武曹操收養于府中,待遇皆與諸子同。

  且與曹丕同吃同住同讀書,因而他也頗受卞夫人的關照,在聽聞卞夫人身體不佳之言后,他也不由焦灼起身。

  “唯。”

  ...........................

  洛陽城外。

  換了燕服的夏侯惠在孫叔的陪伴下,策馬小跑往毗鄰宜陽縣地界陽渠西端而去。

  京畿內外雖然官道平坦暢通,但如今已經過了晌午了,從洛陽城到陽渠西端有數十里的距離,若不抓緊時間趕路,今夜就得在沿途尋個鄉邑投宿了。

  尤其是翌日便是除夕了。

  陽渠西端的四十余戶徒附剛被夏侯衡劃給夏侯惠,對于家主的變更與日后待遇的未知,自然是惴惴不安的。故而,他想在今夜回到塢堡中露個臉,并在除夕之前將一部分結余賞賜給眾徒附,使之心安。

  也正是因此,孫叔只好一邊顛簸在馬背上,一邊給夏侯惠講述今晨有人來訪之事。

  一是夏侯和。

  源于家中就數二人年齒最小、自幼一并便被督促讀書與約束品行的關系,夏侯和與夏侯惠的感情很好。哪怕夏侯惠如今已經被趕出家門了,他都甘愿冒著被長兄夏侯衡責罵,也要讓仆從送來了一些財物給“窮困潦倒”的夏侯惠使用。

  也不算多,約莫值一萬錢吧。

  但夏侯和還沒有出仕,家中每個月給予的例錢并不多,這已經差不多是他三個月的例錢了!

  故而,夏侯惠聽罷,心中也泛起了感動。

  一邊惡趣味的想著夏侯和日后知曉,自己已經有了陽渠西端產業后的神情,一邊叮囑孫叔,讓他歲后給王肅家中送些禮物時,順便問能不能抄錄些孤本回來贈給喜好文學的七弟。

  另一波拜訪的人,乃是司馬師的僮客。

  與以往只是投書信不同,他此番還讓僮客帶了些禮物。

  聲稱這是他前些時日從南陽宛城帶回來的特產,正值逢年過節之際略表心意,不值什么錢,讓夏侯惠不要回絕云云。

  嗯,就是一些臘肉、干果以及筆墨之物,還真就不值什么錢。

  但以如今夏侯惠被廟堂諸公不喜,而他仍然一如故往同書信且送來禮物之舉,便當得“禮輕情意重”之謂了。

  對此,夏侯惠沒有什么感觸。

  大不了,日后“浮華案”爆發、他被禁錮的時候,自己也一如既往便是。

  “六郎,七郎與司馬家轉來的禮物,我已經讓子復先行送去陽渠塢堡了。”

  稟報完來訪之事后,孫叔還添了句自己的處置。

  子復,是孫叔次子孫婁的表字。

  孫叔有二子一女。

  長子孫侃則是早就成家了,與已然出嫁的女兒都是定居在譙縣——夏侯惠收養的那些小兒,說是讓孫叔主事,但實際上卻是孫侃在操持的。

  次子孫婁年方十九,尚未成家,便隨在身邊使喚。

  不出意外的話,孫婁日后也將會子承父業,接替他成為夏侯惠的管事。

  畢竟,孫婁也算是夏侯家的家生子。

  “嗯,如此最好。”

  輕輕頷首,夏侯惠抬手抹了一把黏在臉上的雪粒,繼續說道,“孫叔,過了除夕子復就是弱冠之年,也該成家了。這樣吧,你尋媒人給他說門親事,聘禮什么的直接從家中取就好。”

  “好,謝六郎。”

  孫叔對此沒有意外,只是淡淡的應了聲。

  “還有,孫叔,你讓子復慢慢接手家中雜事吧。”

  夏侯惠繼續說道,“我現今有了些產業,也養得起更多人,你待子復可任事后,便再去收一些小兒來養。此事只有交給孫叔,我才敢安心。對了,新收的小兒別養在譙縣了,太遠,不便利。”

  “好。”

  孫叔依舊是很平淡的作答,想了想,便又確定了句,“六郎之意,是養在京師嗎?”

  “如若能養在京畿之地自是最好。若不能,在弘農、河內郡或者兗州也行。而且京畿之地,衣食住行等皆耗費甚巨,孫叔自己看著處置就好。”

  “好。”

  “對了,陽渠塢堡的四十多戶徒附,孫叔也留意下,若是他們家中小兒資質不錯,也可以出資讓他們讀書習武。”

  “好。”

  ....................................

  新歲啟封,太和四年(公元230年)如期而至。

  新氣象也隨之而至,就在仲春二月時,天子曹叡頒發了兩個詔令,皆是關乎人事。

  一者,是以大將軍曹真為大司馬、驃騎將軍司馬懿為大將軍,以揚烈將軍、領遼東太守公孫淵為車騎將軍。

  此事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

  略知軍國大事的人,都知道天子這是為伐蜀作綢繆了。

  至于為何還封了奪叔父之位自立的公孫淵嘛~

  此番伐蜀動用的兵力、物力都很多,而賊吳與蜀國同盟,或許會出兵策應,故而曹叡以官職來安撫鞭長莫及的公孫淵,讓他安分一些。

  另一,則是詔布了“郎吏課試法”。

  以兵亂以來經學廢絕、后生進趣為由,詔郎吏學通一經才任牧民,博士課試,擢其高第者,亟用;浮華不務正業者罷黜。明眼人都知道,此“課試法”是針對京師內清談沽名、相互標榜風氣的。

  原本,這兩件事都與夏侯惠無干。

  但吳質竟在此時上疏了,也讓他尋到了雪恥以及被外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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