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吃了好幾天的極地速生大番茄,墨玄一聽見徐米露說“番茄”兩個字就兩眼翻白,整張臉都泛著菜色:
“徐娘子,有道是‘再香的肉滾三滾也覺得沒味兒’,這番邦來的新奇蔬果雖味美,可也架不住頓頓吃,小龍這幾日只覺得口中酸澀,腹里翻江倒海,想來是吃多了這果子,舌頭都要化了——”
尤其是在看到紫藤樹枝從后院庫房里搬出一筐筐新鮮番茄時,他臉上的表情更為絕望。
“想來是往日做的伙食太好,倒把你這呆龍的舌頭養得刁鉆了不少。”
徐米露一邊指揮黛紫繼續往店門口搬籃子,一邊抽空回了一句:
“放心,這些果子并不是給你們吃的。周邊四鄰同化生寺的大師們對食肆多有照顧,這些果子一半送去化生寺做供果,一半要分給左鄰右舍,還要多謝他們這些時日以來的照顧才是。”
——這果子本就生的圓潤可愛,加之色澤艷麗,很受一些精怪們歡迎,胡四郎家那一窩子狐貍聽說后,更是首當其沖從她這里買了整整四車。
“我卻覺得師姐做什么都好吃,這番茄做法多樣,滋味也是奇妙的緊——”
沉香從前門走進來,手里提著一筐泥巴都沒洗干凈的馬蹄筍,順手從揮舞的紫藤花藤蔓上穩穩接下一筐番茄:
“師姐,這是殷娘娘送的,說是前夜落雨,城外竹林剩了好些新筍,她也不知要如何料理,就叫我帶回來。”
“殷姐姐親自去挖的?沒帶旁人么?”
徐米露稍稍有些詫異,殷溫嬌平日里很少出門走動,除了在家磨豆腐,就是鉆在屋子里繡花縫衣,上次去陰間吃席還是因為三藏法師的緣故,倒是很少見她出門。
沉香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么又道:
“帶了的,殷娘娘帶著白團兒一起去的。”
白團兒?
那倒不必擔心殷溫嬌出什么事了。
徐米露見過白團兒,身量嬌小玲瓏,一身皮子恍若牛奶一樣順滑,鼻子小小,嘴巴也小小的,見了人說話也是低著眉,嬌嬌怯怯地抬眼看人,聲音也是細聲細氣的。
雖知道是妖精,可徐米露也瞧不出她的跟腳來歷,只知道是三藏法師送來伴母盡孝的精怪,頗得殷溫嬌喜愛。
墨玄有些不在意地咂咂嘴道:
“那白團兒生的伶俐,膽子卻像老鼠一般,比那黃三還不如,便是天上打個悶雷都要哭半天,當真是丟了咱們妖怪的臉,若是殷娘娘遇上什么歹人,難道還指望她不成?”
徐米露翻了個白眼,把手里的竹筐塞進他懷里,不由分說把人往外趕:
“沉香已經來來回回好幾趟了,你還偷懶不成,今日你要去的地方可多,西海莫昂太子、錢塘關三太子行宮、南海紫竹林——別怪我沒提醒你,晚上我要做新菜,就是前幾日我從異邦帶回來的‘地龍’肉。”
在推銷大番茄之前,徐米露想先跟她為數不多的朋友們分享一下豐收的喜悅。
她甚至雇了好幾只鶴精去花果山送貨——至于孫悟空,他老人家的下落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當真?”
墨玄一聽要做新菜,再三確認不是用番茄入菜后,整條龍都煥然生光,恨不得多長一條腿立刻飛奔回來:
“這有何難,從此處到西海,對旁人來說尚有些距離,可對俺來說,不過是花費些微末功夫,小龍這些日子也不是白修煉的,就連龍珠都重新化了一顆——俺去也!”
說罷他便就地一滾,化作一團云霧卷攜著地上的竹筐騰云而去。
“……我是不是該先問問他,龍珠這東西還能再長出來的么?”
徐米露沉默良久,顯然三觀遭到了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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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黃泉路上,漫天的陰風刺骨,自奈何橋下吹出的寒意幾乎滲入骨髓,久久不愿投胎的亡魂留戀此處一日,便要遭受一日的陰風刮骨,時日久了,就連他們自己都忘了自己為何執念不散。
徐米露并非亡魂,但她最近“通幽”之法聯系的愈發熟練,故而不必借助旁物便能循著小椿樹的蹤跡下落黃泉。
黃泉之路上影影綽綽,隨處可見身著黑白兩色衣裳的無常鬼,也有踩著牛蹄與馬腳的鬼差押解魂魄匆匆而過——地府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眾多,能稱得上是“十大陰帥”的,卻也只有那幾位。
徐米露甚至還看看到了上次替她指路的魂魄,只是它看上去神色恍惚,似乎早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熟門熟路地穿過黃泉路,跨過望鄉臺,便是惡狗嶺跟金雞山,凡是凡間押解而來的魂魄便都要從此進入酆都城,若是惡魂,那便要受惡犬撕咬,金雞啄食,若是善魂,那便如履平地。
徐米露此行目的地便在這里。
“苦啊……苦啊……”
“疼——我好疼——”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疼哇!疼哇!”
依舊是熟悉的百鬼搬山,磨盤碾肉的可怖場景,但徐米露已經有些習慣,她瞧一眼正在用惡鬼燒火的陰差,正想找人問問,可那引火的鬼差一瞧是她,竟然嚇得扔了手里的活計轉身就跑:
“女大王來哩!女大王來哩!!”
一時間,那燒火的小鬼,看守罪魂的大鬼都面露怖色,像是看見什么妖怪一樣四散而逃,甚至有那缺胳膊少腿的魂魄,邊跑身上的肉邊往下掉,有個小鬼還想撿自己的腦袋,卻被一邊的老鬼抱起來就跑:
“你還想再死一次不成!聽說那女大王生吃魂魄,像你這樣的小鬼一口一個哩!”
徐米露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
女大王是個什么鬼稱號啊?
這到底是誰瞎傳的謠言?
……
……
“哈哈哈,原是徐娘子造訪,是我等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頂著巨大馬頭的馬面停頓一下,分布在腦袋兩側的眼睛盯著徐米露瞧了瞧,似乎有些拿不準她要做什么:
“大圣爺爺的威名在陰間早就傳遍了,徐娘子乃大圣爺爺親傳弟子,這些小鬼自然……畏懼萬分,是誤會,是誤會了。”
一旁的牛頭從鼻子里噴出長長一道白霧,接著馬面的話繼續道:
“不知徐娘子到此有何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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