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他,分明就是人模樣,不像山野狐貍有腥臊之氣,又不似海里出身的跟腳來歷,莫不是什么山間靈物成精?”
墨玄盯著正在抱碗吃飯的沉香,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猜測道。
一聽徐米露的“師弟”到了,他是碗也不洗了,地也不擦了,光明正大跑到前頭來看熱鬧。
十一娘則是一個虎撲從屋頂躍下來,趴在桌子上假裝自己是一只凡狐,就連紫藤樹妖都晃著八卦的小樹根,看似認真給樹澆水,實則悄咪咪地貼在墻根底下吃瓜。
“是極是極,觀他靈臺清明,周身還有仙氣繚繞,嘶……莫不是什么仙家子嗣?”
十一娘剛接上這話,后知后覺意識到墨玄說了什么,一爪子就沖他臉上撓過去了:
“鼠頭鼠腦,臭短臊長的老長蟲!你猜他的跟腳來歷,做什么口中胡沁?!你們海里脫胎的身上還有魚腥之氣哩!”
——狐族生來便有體臭,有些修成人形后身上也難免帶些味道,故而狐族人最忌諱旁人提起此事,就連好脾氣的十一娘也忍不住上爪子撓人,足見狐族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
“啊喲喲,俺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如何說翻臉就翻臉?天下走獸在我龍族眼里,便都是臭烘烘腥臊臊的,如何說不得?”
墨玄沒了龍珠,也只能低頭挨打,他本就是東海龍族,心中很有些傲氣,被打急了也就地一滾,化作個七尺長的大黑蛇,張口就往十一娘尾巴上咬。
一時間店里“乒乒乓乓”的響聲不絕于耳,滿地飛的都是胡毛跟龍鬢。
“你們兩個,加起來一把年紀了,怎么還這么幼稚?”
徐米露實在是忍無可忍,左手拎著大紅狐貍,右手提條黑皮蛇往后院一扔,才施施然回了前頭:
“對不住,我這店里的伙計實在是吵得人頭疼……你,你剛才說自己是我師弟,可有什么憑證么?”
這兩個家伙反正也不會下死手,就當吃飽了運動運動,免得墨玄那體型再往上漲。
低頭吃飯的沉香忽然被打斷,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一雙眼睛像是剛剛睡醒一般朦朦朧朧。
等眼神徹底聚焦以后,他才盯著徐米露看,半晌才訥訥道:
“……還要憑證么?師父只說叫我來長安尋山海食肆的徐米露,說我上頭有一個大師兄一個二師姐,只是那大師兄不算是什么正經弟子,我合該喚你一句‘大師姐’。”
徐米露看他碗里的飯空了,又轉身去給他添了滿滿一碗白飯,又把炒的雞肉往前推了推:
“這倒像是師父他老人家說出來的話,你方才說你是華山劉家村人士?那你家中可還有其他親眷?”
她有些拿不準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神話故事里的那個“沉香”,畢竟華夏那一代人的記憶里,“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實在是令人記憶深刻。
——但問題來了,“沉香救母”是宋代之后才會出現的神話傳說,這個位面似乎跟她記憶里的西游記又多了幾分區別。
沉香不知道是餓了多久,又狠狠挖了一筷子米飯塞進嘴里,狠命嚼了嚼才咽下去回答她的問題:
“小子華山三圣母廟下劉家村人士,家中還有一父一母,我父劉彥昌,我母三圣公主楊嬋娘娘,我還有個舅舅,乃是天上的二郎顯圣真君……我母私下凡間,犯下天條,被二郎神押在華山之下,我父自愿入華山圣母娘娘廟修行,是師父叫我來長安尋你。”
一長串的線索直把徐米露砸得頭昏腦脹,母親是三圣母,舅舅是二郎神,這要不是神話里的沉香她就把華山吃下去!
“師父還說,若是你不信,就叫我把這猴毛給你看。”
沉香說著就抬起了手,束起袖子給徐米露看。
只見他手腕上戴著一串由金色毫毛變化而來的手釧,乍一看像是戴了個金燦燦的大鐲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毫毛,熟悉的收徒禮物。
徐米露一下子確認了沉香的身份,但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對方既然拜入孫悟空門下,按照神話故事,他日后必然要學本事去劈華山的,孫悟空怎么不帶他回花果山,反而叫他來了長安?
再說沉香剛剛敘述他自己經歷的口吻,根本不像個日后會拿著斧子去劈他舅舅的熱血少年啊!
她正發著呆,那頭沉香就又把新添的米飯吃完了,一動不動地坐在凳子上盯著她看:
“……”
徐米露試探道:“沒吃飽?還要?”
沉香立刻用力點了點頭,像極了等待放飯的幼兒園小朋友。
……
……
到最后,沉香一口氣吃了十五碗米飯,成功打破了凈壇使者在山海食肆里創下的十三碗記錄——跟臉一樣大的海碗,尋常人吃兩一碗就夠了,他卻一人吃了十五碗米飯,這還不算后頭徐米露又向他投喂的零食點心。
“你這是餓了多久?對了,我還沒問你是怎么來的長安?師父跟你又是在什么地方分開的?”
徐米露有些擔心沉香的胃,但轉頭一想對方是仙胎,估計問題不大,干脆就沖了一杯山楂茶給他,讓他邊喝邊吃。
沉香戀戀不舍地放下手里的芝麻胡餅,舔了舔嘴角回答道:“師父跟舅舅打架去了,我一路走來的。”
“??那你走了多久?身上沒有銀子么?便是乘車坐船也好,硬生生走過來豈不是把人累壞了?”
徐米露有些不可置信,從華山到長安架云都要些許時日,光靠兩條腿走了過來?
掛個手機在對方身上,微信朋友圈步數絕對第一。
沉香啃一口香噴噴的芝麻胡餅,想了想道:“坐船乘車……沒我快。”
“那你走了幾日才到長安?”
徐米露好奇問道。
沉香把餅咬在嘴里,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數完兩只手后又數了八個數,才乖覺道:
“自我降世,前三日不曾走動,第四日師父教我言語禮貌,為人處事,第五日教我算學籌謀,獸蟲鳥語,第六日教我識字讀書,第七日我才往長安方向來,每日行兩百里有余,算算到今日,已經是第十八日,路上用了十日才到長安。”
徐米露乍一聽沒什么問題,但反應一下她就發現了盲點,整個人直接站了起來:
“這么說你從降生到現在不過十八日?!”
她上上下下打量起對方來,身形修長,五指纖細,除了眼神過于清澈以外,還真看不出這是個出生不到十八天的“嬰兒”。
沉香似乎不明白徐米露為什么這么大反應,只是指著桌上的胡餅問:
“我還能繼續吃么?”
徐米露無奈地扶了扶額頭,把胡餅往前又推了推:“吃吧吃吧……”
這居然是出生十八天的體格?
該說不愧是仙胎嗎?
別的嬰孩兒還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時候,沉香小朋友已經能孤身一人從華山暴走到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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