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石像雕刻的實在是粗糙，徐米露瞇著眼睛辨認了半天，也沒能從這石像上看出半點自己的影子。
“咕咕——咕——”
“咕咕——咕咕——”
夜色降臨，深山之中泛起一層淺淺的霧氣，灰蒙蒙地籠罩過來，夜貓子輕巧地掠過枝頭，發出哀怨的嚎叫。
“婆婆，我卻并不是什么神仙，只是這廟不知道是何人所立——說來話長，夜深露重，不若你隨我去個好去處，我做一碗熱粥與你吃吃可好？”
徐米露把王婆從地上扶了起來，剛才對方那稀里糊涂一頓哭嚎，她也聽明白了幾分，卻也沒隨隨便便應允對方出手教訓那三個“不孝子”。
——孫悟空給她上的第一課，那便是要注重因果，所以在沒搞清具體情況前，她是不會輕易承諾什么的。
王婆見這小娘子溫言軟語，心里先暖和了幾分，又聽對方要帶她去個什么地方，喜得連連落淚：
“好哇，好哇，謝謝神仙，謝謝神仙，俺老婆子這就給神仙磕頭了，神仙顯靈，神仙顯靈啊！”
徐米露看再三解釋對方也固執己見，也就不再解釋，一手扶著王婆，直接選擇了傳送回山海食肆。
她架云離開也不過是早上的事，這會兒子店里沒什么客人，只有墨玄一個守店，肩膀上搭著一條汗巾，正抱著半截蘿卜“咔嚓咔嚓”地啃。
——就連豬八戒都戲言好好的一條龍讓她養得跟只兔子一樣。
店前一塊黑色沉水木招牌，上頭寫著“山海食肆”幾個大字，還有一條藍底白字的幡子，上頭寫了個狂放不羈的“酒”字。
明明從外看是個不起眼的小店，但進來之后卻別有洞天。
屋內門板窗戶皆是用了心雕刻出來的祥云雀鳥花紋，上頭的鳥雀活靈活現，仿若下一秒就要脫窗而出，白石臺階上鑿刻出香草芝蘭花樣，內里的墻雪白生光，生著一大片爬山虎藤蔓草莓，大片的綠葉沿著房屋棟梁攀援，紅彤彤的果子從墻邊垂下來，散發著誘人的果香。
食肆內部鑲嵌著一圈生光的明珠，拳頭大小的明珠散發出溫和的光，明珠光鋪滿了整個小店，映照著前臺的玻璃柜臺熠熠生光，用作遮擋的幔簾在燈光下反射出一片彩色的光——若有人認得，必定會驚覺這竟是用了極為珍貴的鮫紗制成。
柜臺里放著好些琉璃一樣的罐子里，珠光映照下顏色煞是好看，后頭還能看到一團無人看顧的火苗在灶上躍動，仿佛有了生命。
食肆里頭的桌椅板凳不知用了什么木頭，細細去聞還能嗅到陣陣木香，桌上的琉璃瓶里還插著幾束并不應季的梅花，粉粉白白一枝，只是插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店中淡淡的香氣幾乎讓王婆呆愣在原地，疑心自己是到了什么神仙洞府。
原來仙人住所都是這般模樣嗎？
那琉璃寶瓶里，裝的莫不是什么能延年益壽的仙藥！
——那是徐米露做的泡咸菜，裝在玻璃瓶里是為了拿起來方便。
那頭頂的明珠，莫不是龍王口中銜的龍珠哩！
——那是東海拿來跟徐米露買食材的夜明珠，她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鑲在屋頂當燈泡了。
那大片大片的透亮琉璃瓦，莫不是天上的，仙人巧手燒制哩！
——來自地球的工業化玻璃，華夏制造，質量值得信賴。
那紅彤彤的果子，莫不是什么仙果哩！
——爬山虎藤蔓草莓，完美的家居伴侶，能給家中環境添色不少。
屋外夜色深深，屋內卻還是亮如白晝，王婆見了這樣的景象更是不敢動，只覺得自形慚穢，更是把手里提著的臭布袋往腳下藏了又藏。
莫要弄臟仙人的神仙洞府哩！
想不到她半截埋入黃土的人，竟也能遇上真仙！
王婆忍不住看了又看，再也生不出輕生的念頭來。
……
……
“娘子不是去尋哪吒三太子，怎得帶回來個老婦人？”
墨玄起身相迎，嘴里叼著的蘿卜三兩下就咽進了肚子里，得虧他皮糙肉厚，不然正常人這么吃蘿卜得拉死。
徐米露伸手從墻上取下圍裙戴上，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一邊系圍裙一邊攏身后的頭發：
“我方才在云頭架云，還未到哪吒處便聽到有人喚我，一瞧竟然有人在錢塘立了我的廟，我見這婆婆餓得頭暈眼花，只怕一時半會兒也問不來什么，你好生招呼著，我做一碗皮蛋瘦肉粥來叫她暖和暖和。”
“立廟？”
墨玄嚇得一激靈：“那廟在何處？可有立金身？只是錢塘可是三太子的地盤，若是大張旗鼓——難不成有什么人要害娘子？！”
“不是你想的那種大廟，山間立的小廟，還雕了我的名字立了石像，石像頭頂堪有片瓦遮身，還像模像樣的上了供奉，看著也像是才立了不久。”
徐米露抓出一塊瘦肉在案板上切起來，她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大多數神仙都有自己的立身之地，有些神仙避世清修，不受凡間香火，比如孫悟空，但也有些神佛憂心世人，多在凡間顯靈，庇護信眾，譬如觀音，譬如哪吒。
——廟有“陽廟”，供奉的是有名號的正神，走善路的妖鬼，但也有“陰廟”，多半是受了蒙蔽的凡人或者是妖邪私立，凡人若是求錯了神，拜錯了廟，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立廟本就是件大事，一般是做出重大功績或者是做下大功德之人才有資格立廟，而活人立廟那便更是少之又少，她一無天庭冊封，二無有意庇護信眾，忽然在錢塘立廟，相當容易得罪人。
“約莫是娘子幫過的什么人，不懂這其中的門道便立了一座廟，活人不受香火，畢竟自古以來也只有那做了大功德的人才配享生祠，娘子還活著便替你立廟供奉，若是叫什么妖邪鉆了空子占了那廟，再惹出來什么禍事，勢必會牽連娘子。”
墨玄替王婆倒了一杯熱茶，本想擠出個笑寬慰對方套套話，卻見對方滿臉驚恐，一口一個“使不得”。
“啊喲喲，怎能叫神仙給我斟茶，怕是要折了我老婆子的壽喲！”
王婆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只覺得這屋子里亮的攝人心魄，墻上的“仙果”也饞人的緊，還沒等她回過神，桌子上就已經放著一碗熱乎乎的湯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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