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天色已暗，徐米露還是看清楚了這爬在墻上的小沙彌，見他雙眼烏黑發亮，光溜溜的腦袋圓嘟嘟的，忍不住笑起來：
“小師傅，你才多大，就叫我小孩？”
那小沙彌騎在墻上，怪模怪樣地搖了搖頭，卻沒回答她的話，雙手一撐就從墻上跳了下來：
“俺方才就聽你講要送齋飯與我吃，怎得又不送了？俺師父說過，‘庵觀寺院，都是道僧的驛館，見山門就有三升米粉’，你既好心送飯于我，怎得又反悔了？”
徐米露有些驚訝，這小沙彌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年紀，眉眼伶俐，說話也是流利，比好些同齡孩子看著都要機靈幾分。
她提了提手里的籃子解釋道：
“我是剛搬到這院的新戶，俗家姓徐的，聽那方貴提起你跟隔壁院的殷娘子，才想著送些熱飯熱菜來，方才殷娘子院里無人應門，我才想著是不是有些冒昧，既然你出來了，那就提回去跟你師父一道吃吧。”
小沙彌眨了眨眼，“嘿嘿”一笑：
“俺師父可不在這里，此處只俺一人住著，平日里也有師弟上門——瞧你這身打扮，也不似個真道士，黑夜里敲殷娘子家門，人家自然也不敢應聲——”
徐米露才反應過來，這里是大唐，雖有神魔，可也有強盜匪人出沒，晚上天一黑，殷娘子獨居，又怎么敢給不知來路的陌生人開門。
她無奈道：
“原來是我想岔了，還沒請教小師傅叫什么名字？可有法號？”
小沙彌已經猴急地去瞧籃子里的素齋，聽到這兒撓了撓頭：
“俺姓石，無父無母，是個天生地養的，只眼下我年歲小，雖然已經剃度，但還未拜入佛門哩！自然就沒有什么法號。”
徐米露看這小和尚機靈，又是一個人住，忍不住道：
“日后我若做了齋飯，若是得空，便送一份過來，也省了你開火造飯的功夫，碗碟吃完后我明天再過來取，你一個人晚上害不害怕？我那還有些蠟燭，取來給你照亮。”
“俺不怕的，你若叫我，在那墻邊喚一句小石頭，俺自然就聽得了。”
小石頭已經打開了盤子，借著隱隱約約的燭火，他瞧見里頭那幾塊素燒肉，臉上的好奇更濃了：
“這是冬瓜跟豆腐？這是怎得做成的，聞著竟有股子肉香？”
徐米露看他一眼就認出來，還有些詫異：
“小師傅好利的一雙眼，這確實是冬瓜跟豆腐做成的素燒肉，取的就是個形，吃起來跟真正的燒肉也相差甚遠，但能騙騙嘴，你若是覺得不妥，我這就帶回去。”
“妥，妥！”
小石頭提著籃子呲牙笑，神情有幾分神采飛揚：
“莫說是做成燒肉的素齋，便是有素酒，俺也能喝得。”
這個徐米露知道，素酒便是度數較低，不沾葷腥，沒有經過蒸餾，酒精度數不高的酒，西游記中玄奘法師告別唐王之時，飲的就是素酒。
素酒釀造工藝簡單，只是把發酵之后的酒糟跟雜質撈出來，與其說是“酒”，倒不如說是帶氣泡的飲料。
最重要的是，佛門中人是可以飲素酒的。
“好，若是以后有，那便給你帶來。”
徐米露看著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不自覺有些手癢，但怕嚇著對方，還是克制住了。
……
……
再過兩天就是中元節，化生寺周圍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龍虎衛同不良人的影子，為的就是替當今陛下出宮掃除障礙。
——今年是玄奘法師取經歸來之后第一場水陸法會，講的是大乘佛法，李世民自然會出現。
徐米露倒沒在意這些，她正專心準備磨豆腐。
東市買回來的石磨，用開水澆透，在太陽底下曬一整天，等干透了，才能開始磨豆腐。
都說世上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說的就是這磨豆腐是個累人的活計。
她昨天晚上就泡了滿滿一大盆黃豆，都是從美食位面收集的多粒黃豆，一根豆莢里挨挨擠擠足有五十多粒黃豆，黃豆粒，顆顆飽滿，曬干之后豆香十足，拿來做豆腐再好不過。
泡了一晚上的黃豆粒變得愈發飽滿，伸手一掐就碎，徐米露滿意地點點頭，撈出來換水，然后把泡發好的豆子一勺一勺加進石磨里，一邊掌控石磨的轉速，一邊不忘繼續加豆子。
這可是個技術活，豆子加多了，出來的豆腐偏硬，水要是放多了，出來的豆腐又不容易成型，好在她反應快，一心三用也能有條不紊。
“嘩——嘩——嘩——”
石磨轉動，乳白色的豆漿落在木桶里，透過木桶上罩著的紗布一點一點過濾，沒一會兒就濾出來一大塊豆渣。
徐米露換了好幾個桶，才把磨出來的豆渣裝完，磨豆腐剩下的豆渣能做豆渣餅，也能用來喂豬，澆花養地。
她打算等水陸法會結束，就把美食位面的巨大化果樹栽在院子里，用豆渣養過的地肥，結出來的果子也會更好吃。
冷不丁，那邊墻頭上又趴了個圓腦袋，徐米露一看就笑了：
“小師傅，你起的好早，昨天的素齋可還合胃口？”
“早起要做早課，修口，修身，修業，應身業、口業、意業三業清凈。”
小石頭抽了抽鼻子，看她院子里的石磨就明白了：
“你是在做豆腐？那雙叉嶺有個劉獵戶，就很會吃豆腐，不過也沒像你這樣把冬瓜跟豆腐放在一道燒的，滋味甚美。”
徐米露隱隱覺得這地名耳熟，卻也沒多想，把磨好的豆漿倒入大鍋之中煮，很快，鍋中豆漿就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魚眼泡，熱氣騰騰。
“早上可有人給你送飯？我這里還有幾張胡麻餅，剛煮沸的熱豆漿，熱熱的飲上一碗再回去，化生寺的人也真是的，怎么能放心把你一個留在這里。”
徐米露抓了兩個大碗，里面撒上火焰琉璃葉糖粉，再澆滾熱的豆漿進去，端了胡麻餅放在院中石桌上，就看小石頭已經坐在院子里了。
“你這么小，身手還挺好，來，這是你的，喝完再盛，小心燙。”
徐米露看小石頭就像是看見了小時候的徐米年，忍不住就帶上了哄小孩兒的語調。
“俺師父日日都在洪福寺念經抄書，只中元節來這化生寺一趟，俺又不耐煩化生寺里頭那些規矩，便在這住下了。”
小石頭也不扭捏，捧了比他臉還大的碗“咕咚咕咚”猛灌，像是察覺不到滾燙的溫度，喝完還不忘咂咂嘴，表情驚異：
“你這磨豆漿的豆子……”
徐米露嘗了一口，滾燙的豆漿帶著濃濃的豆香味，細細品味還有火焰琉璃葉糖粉帶來的微甜，掰開芝麻胡餅泡在豆漿里，吸飽豆漿都美美咬上一大口，只覺得滿口生香。
“怎么了？不好喝嗎？”
她有些納悶。
小石頭搖了搖頭，舉著手里的碗又盛了一碗：
“俺同你買些，帶回去給俺師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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