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十分鐘，了解了前因后果的老劉頭已經心平氣和地坐下來，拉著崔勝國的手寒暄，兩個人“老哥哥”“老弟弟”的稱呼著，儼然一副故友重逢的樣子。
“我說妹子，老爺子跟這老頭……認識？”
趙金也有些迷惑，不明白現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徐米露異常淡定：
“我姥爺天生自來熟，嘴皮子厲害，想當年他去人家相親現場幫著那家人掌眼看女婿，結果回來的時候還把人家相親的對象一塊帶回來了，我現在叫那男的姨夫。”
趙金聽得面露敬仰：“老爺子真是人才啊！”
“大米，別坐著了，趕緊過來叫人，這是你崔爺爺，從京都老遠過來就是奔著你這店來的，你趕緊把那魚帶到后廚，讓你崔爺爺掌掌眼。”
老劉頭跟崔勝國親親熱熱好似失散多年的親兄弟，轉頭就對孫女低聲道：
“趕緊的，我都打聽清楚了，這是人家京都大酒樓里的大廚，輕易不動刀的那種，等會兒菜上來，你多拍點視頻，好好給你這店里多宣傳宣傳！”
徐米露瞠目結舌。
好嘛，老爺子當年真是炊事兵？
別是干偵察的吧？
那頭崔勝國都已經感動的熱淚盈眶了：
“老弟啊，你這么相信我，肯把這么好的食材讓給我，真是實在人啊！你放心，我今天絕對糟踐不了這條魚，保管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拿出來！”
劉老頭轉身就又是一副淡泊名利世外高人的模樣了：
“這五湖四海皆兄弟嘛，這么好的食材給老哥哥做，我放心！要是覺得不順手，就讓我這外孫女給你打打下手，她也跟著我多少學了幾年廚藝，隨你使喚。”
崔勝國看看徐米露，用力握了握劉老頭的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弟，我今天見這么一條銀帶本來已經是不虛此行了，沒想到真有機會親手料理，給孩子指點指點也是應該的。”
劉老頭沖徐米露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一只眼寫著“努力”，一只眼寫著“偷師”。
徐米露：“……”
趙金說的對，她姥爺真特娘的是個人才。
……
……
后廚里，大柳跟小莫背著手站在一邊，本來還想留下來看看的兩人硬生生被劉老頭趕了出去，為了讓徐米露更好地學，劉老頭轉了一圈也出去了。
“孩子，你姥爺的意思你明白吧？”
崔勝國搖了搖頭，忍不住笑著道：
“別怕，你就當是給我打下手，平時怎么給你姥爺打下手，你現在就怎么做，我先看看你的基本功，這樣，你先把這條魚宰了吧。”
徐米露哪敢說剛剛那是劉老頭吹牛說的話，這滿打滿算自己跟著自家姥爺學廚也沒三個月啊。
但這會兒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徐米露硬著頭皮撿起案板上那把菜刀，一手把那條銀翼飛魚從水池里撈出來，手起刀落，刀背穩穩敲在了魚頭之上，這倒霉的家伙立刻停止了掙扎。
崔勝國把徐米露的動作看在眼里，笑著問：
“能說說，你為什么不直接剁了魚頭，而是選擇把它敲暈嗎？”
徐米露想了想，斟酌道：“您剛才說這條魚要做魚膾最為味美，所以我想活魚會不會更好一點？”
崔勝國點了點頭，贊許道：
“是這個道理，死魚肉硬，哪怕再新鮮，魚血也會影響魚膾的口感，但現在很多廚師都會忽略這細微的差別，你能想到這一點已經很好。”
他摸摸案板上的銀翼飛魚，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才感嘆道：
“我還是學徒的時候，跟著師父去人家家里幫廚，有幸見到過銀帶一回，真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能親自上手。”
徐米露把刀遞了過去，崔勝國接過去，用一旁的白布擦干凈，微微頓了頓：
“丫頭，看好了，這是我崔家不外傳的刀法，我就使這么一回，能學到多少是你的本事，以后你怎么用，教給誰我都管不著。”
徐米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明白崔勝國又不傻，劉老頭的小心思哪里看不出來。
只不過對方看在這條銀翼飛魚的面子上順勢應承下來，教她一教罷了。
但她沒有松懈，聚精會神地盯著崔勝國的動作，老牌酒樓的大廚親自指點，不管她能學到多少都是賺到。
崔勝國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整個人忽然氣勢一變，凌厲的像一把出鞘的刀！
沉重地菜刀在他手上仿佛沒有重量，從脊骨處下刀，刀刃輕快地破開魚皮，露出鮮紅的魚肉——
“嗤——”
魚皮破開的聲音微不可聞，崔勝國全神貫注地盯著刀口，渾身肌肉緊繃，手下動作不停，動作快到幾乎出現幾道殘影。
不一會兒，徐米露眼前就出現了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瓣晶瑩剔透，花蕊活靈活現，而最厲害的是花瓣邊沿有點點魚皮點綴，竟然絲毫不斷！！
“呼……”
崔勝國像是打了一場勝仗，額前都沁出一層汗珠，但看著面前晶瑩剔透的魚膾，眼里透出幾分興奮：
“成了，牡丹銀帶魚膾！”
……
……
一盤晶瑩剔透的“牡丹花”被端上桌，趙金眼睛恨不得貼上去仔細查看：
“嗬！這是，這是剛剛那魚？這牡丹太牛了！！”
“那當然，這是我們崔家刀法獨有的，全國只有我爺爺能做出來這牡丹魚膾，講究的就是魚未死而牡丹現，你不信看看，這都是一刀不斷的！”
崔明月驕傲道：“你知道多少人花大價錢請我爺爺上門做菜我爺爺都不去嗎？”
趙金敷衍附和了幾聲：“是是是，你爺爺厲害，你爺爺真厲害——不過這生魚片不是霓虹人的吃法嗎？”
劉老頭咂一口茶水，連連搖頭：
“小伙子啊，得多讀書，這魚膾是咱們老祖宗的東西，秦朝就開始吃了，魚生是唐朝的時候傳到霓虹國去了，以后可不敢說這數典忘祖的話。”
“老弟這話說到我心坎上去了。”
崔勝國走出來，身后跟著端著一盤清蒸魚段的徐米露。
“這秦朝那會兒啊，’膾’的意思就是切細的生肉，到了東漢愛吃的人就更多了，那曹植也愛吃，尤其愛蘸著蝦醬吃這魚膾，你看咱們華夏沒什么人吃，那是因為咱們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太多了。”
清蒸魚段上桌，大柳跟小莫又手快地加了黃酒燒肉，糖醋小排和涼拌紫衣河藻，蛋奶南瓜蒸小米這幾道菜，桌子上一下擺滿了。
“那老哥哥，我就不客氣了。”
劉老頭率先夾了一筷子切得極薄的魚片放進嘴里細細品味，整個人表情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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