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問法，你想活下去嗎？”
徐米露雙手抱在胸前，語調平穩，而她對話的對象，是一塊狹窄電子屏上的少女，她臉色灰白，眼神迷茫，似乎還沒有從悲傷情緒中抽離出來。
電子屏之后，是一顆在綠色營養液里浮浮沉沉的人類大腦，上面雜七雜八連接了許多根神經線。
“我會支付仿生肢體置換手術以及購買仿生體的錢，但同樣的，作為報酬，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這件事很要命，你可能會死，所以就看你怎么選，是打算繼續待在療養館的地下室里慢慢腐爛，還是愿意接受我的雇傭？”
徐米露沒有催促對方做出回答，只是靜靜地等。
“滋滋滋滋滋——”
醫用電鋸鋸片飛速旋轉，站在一旁的醫生似乎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先說好，仿生肢體二十五萬貢獻點，腦葉移植手術費用五萬貢獻點，不管你們之間存在什么交易，我只管收錢。
順帶提醒你一句，療養館里還有很多發狂一樣想離開這塊該死電子屏的人，只要你肯支付少許費用，他們就會像最衷心的狗，永遠效忠于你。”
說著他帶著挑剔眼光仔細打量起屏幕里的少女：
“一般來說，仿生肢體與原生身體越相似，匹配程度就越高，你選這樣一棵瘦巴巴的豆芽菜替你賣命，不會覺得賠錢么？
我手底下有不少好貨源，都是外出遇難的派遣隊成員，還有幾個之前做過地下打手沒錢更換仿生肢的，狐耳、人魚尾、蛇腰、精靈耳，這些款式都能挑。
怎么樣，要不要考慮考慮？五千，啊不，五百晶核就行，只要你錢到位，保證能做個最完美的仿生體出來，男女都行，絕對銷魂！！”
說著他沖徐米露擠了擠眼睛，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微笑。
哦，差點忘了她現在頂著“余路”的馬甲，別人看他是個男人來著。
徐米露沒好氣地丟給他一包晶核：
“之前咱們怎么約定的？少說話，多做事，你只管按照我的要求制作仿生肢就好，多余的事不要做。”
醫生掂掂手里的重量，萬分識趣地閉上了嘴。
“我想活下去。”
電子屏里的少女急切地靠近屏幕，幾乎把整張臉貼在屏幕上：
“我什么都愿意做！請你，請你帶我走！我不要去低保障區，我想離開！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少女絞盡腦汁，拼命推銷起自己來：
“我之前是派遣隊成員，雖然不是新人類，但我是從格斗與生存能力系畢業的，我身手很好，射擊測試八十九分，野外生存能力七十四！
對了，我，我還曾經多次參加研究院發布的共享任務，你想知道什么，你想讓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她再也不愿意回到黑漆漆的低保障區。
——為了節省電量，低保障區只會在固定時間給電子屏通電，而營養液也是最劣質的一種，只能讓他們的大腦保持基本活性。
所以她大部分時間意識都是模糊的，渾渾噩噩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是睡了，而為了刺激大腦，每隔一段時間，護理員會給儀器通電，她又要被迫從沉睡中清醒。
昏睡，醒來，再度昏睡，再度清醒，反反復復的刺激幾乎讓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也分不清時間的概念。
那里很安靜，沒有任何噪音，機器運行的聲音也聽不到。
只是短短三天，她幾乎要迷失在黑暗中。
“我愿意的！！你不知道那里有多黑，就像被活埋在土里，身邊只有無數發瘋的幽魂！
就算你讓我立馬去死，我也想身為一個活人正常去死，而不是永遠待在地底無聲無息的瘋掉！”
少女已經淚流滿面。
徐米露認真地看著少女，發現對方是真心的，才轉身面向醫生：
“給她做手術，手術費用我來支付，三天后我要看到結果。”
鋼牙醫生搓搓手，滿眼放光：“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說！一共六十萬貢獻點！嘿嘿嘿，不用三天，保證后天就讓你知道，這錢花得值！”
……
……
希望基地最近不太平。
就連最底層的收尸人都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外城小巷里的無名尸體又多了起來，不論白天黑夜，總有手持武器的巡邏隊巡視，而派遣隊出任務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轟！！！”
外城某處街口，忽然發生劇烈爆炸，變異植物被炸毀的碎片落在地上，立刻變成一粒粒子彈一樣的種球，尖叫著撲向過路人。
“真該死！！研究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變異酸檸檬樹帶進內城！指望那群沒什么戰斗經驗的書呆子看護變異植物，誰想出來的？！”
巡邏隊隊長大聲抱怨起來，背上背著的大型噴槍槍口射出粗壯火焰，一點一點清除街面上的變異植物：
“都清掃干凈，這種變異植物的種子很難清理，一旦扎根地下，三十天后又會生出新的植株！”
“得了吧隊長，研究院那群鼻孔沖天的家伙，什么時候把咱們當成人看了？
前兩天他們運送一棵變異蒲公英的時候押送車發生爆炸，你也知道，那東西種子扎進人的皮肉就不松口，要去醫院處理，現場死了十幾個，上頭說什么了嗎？
咱們還不是跟孫子一樣，跟在人家屁股后頭收拾——哎！”
一名身穿隔離服的隊員正在幫路人清理扎進腿部的變異植物碎片，聽到這忍不住插話：
“哎？這護送變異植物不是派遣隊的活嗎？怎么是研究院的人自己上啊？”
“我聽說好想是派遣隊那邊出了問題，前頭派遣隊發現變異香蕉林，一支小隊都差點交代在那了，結果研究院的人過去搶功不說，還想把小隊隊長弄死在那，這不矛盾就結下了嗎？”
“拉倒吧，你那都是什么時候的消息了！基地里頭誰不知道那蘭跟蘇家父子不對付，什么搶功勞啊，八成就是借口！”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見，不多時，地面上的變異植物就被清掃一空，可還沒等眾人松口氣，每個人身上的呼叫中斷同時響起，尖銳的警報聲幾乎要穿透耳膜：
【基地通報——】
【基地通報——內城研究院變異植物試驗區發生一級重大實驗事故！請迅速協助指揮居民避難！】
【重復一次，內城研究院變異植物試驗區發生一級重大實驗事故！請迅速協助指揮基地居民避難！】
地面開始顫抖，無數帶著小刺的細小植物枝條從地面鉆出：
電子消防栓、紅綠燈投影裝置、街邊燈牌、虛擬人行立柱，蛇一樣的尖銳藤蔓從縫隙中鉆入——
“這是什么鬼東西！！！”
“該死！！這些東西火根本燒不斷！！！”
“變異植物入侵！快去地下避難所！”
“救命！救命！！啊啊啊！！”
基地內的平靜被打破，尖叫劃破夜空，原本湛藍色的晴空被滾滾黑煙遮蓋，像是籠罩著一層不祥的霧。
象征希望基地的高層建筑在黑霧中佇立，頂層建筑上的裝飾宛如一只振翅高飛的黑色巨鳥。
拉維尼亞向下俯瞰，人群四散奔跑，城中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逃難者，只有一個地方散發出朦朧的乳金色光芒。
“找到你了！小蟲子。”
他睜著渾濁的眼，嘴角咧出一個笑。
……
“？”
研究所七十二層，正在努力填寫申請資料的徐米露抬頭，瞠目結舌地望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拉維尼亞這神經病又干什么了！
他怎么就不能好好在一個地方等著，乖乖等她過去砍人呢？！
合格的反派不應該等她先出招嗎？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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