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萬歷佑明 > 第五百零八章 陛下都知道把他們當人!
  顧憲成在趙南星和錢一本這么問后,就神色更加凝重起來。

  但顧憲成也不好否認錢一本說的是事實。

  他的確是應該知道安希范等被殺真相的。

  因為,如果說朝堂上是天子在呼風喚雨,那士林中現已是他在呼風喚雨。

  所以,凡是跟清流文官有關的事,他不會不清楚內幕,甚至可能比錦衣衛還清楚。

  顧憲成也就只得如實說道:“這事,你們最好別再追問,毒殺之事也不過是錦衣衛一面之詞而已!”

  “這算什么話!”

  “叔時這話,咱家實在是不敢茍同。”

  張鯨這時故作失態地先站了起來,而繼續說道:

  “我素先生(安希范)一向是我最敬仰的君子,岳公等也乃敢言直臣,令人敬佩,豈能這么不明不白的就沒了性命?”

  “他們的死,怎么可能就這么不問了!就算是只認識的阿貓阿狗沒了性命,也得知道緣由吧。”

  “且按照新禮,庶民尚且以赤子待之,何況我素先生等君子?”

  說后,張鯨就看向眾人:“難道我們只是嘴上惋惜,內心卻一點也不把我素先生等人當成朋友嗎?!”

  “公公說的是。”

  “吾不如公公也!”

  趙南星跟著附和了一句,然后看向顧憲成:

  “叔時,我素先生等暴斃之事到底真相是什么,別人可以不問,但我們不能不問,不然如何算得上是朋友呢?”

  “是啊,陛下都下旨讓錦衣衛嚴查,陛下尚且都把我素先生放在心上,我們難道就真的就這么冷血,讓他們就這么白白死了嗎?”

  錢一本跟著問了一句。

  孟養浩也跟著說:“這的確是非朋友之道,今日我們不問我素先生之死因,他日我們若如此,誰來問我們?”

  顧憲成看著這三人,知道自己不說會失士林人心,一時也只得嘆氣說:

  “也罷,此時吾倒也的確知道。”

  “是誰?”

  趙南星忙問道。

  張鯨也挺直了胸膛,凝神聽了起來。

  顧憲成道:“東泉先生!”

  “他為何這么做?”

  錢一本這時忙問了一句。

  顧憲成道:“東泉先生本意是好的,是怕奸黨借楚王謀逆與吳公之事興大案,列黨禁,就想著,先讓已上本為吳公說話的同仁永遠閉嘴,這也是為了天下士林安寧嘛!”

  “叔時真是糊涂。”

  這時,孟養浩說了一句,就道:“這種事怎么能知情不報呢?”

  趙南星則問顧憲成:“叔時如何知道的?”

  顧憲成道:“東泉先生希望我不要用自己在士林中的名望深究此事,故坦誠告之于吾,去緬甸的梅州先生可以佐證。”

  “這石東泉真是心壞的很!昔日認購劵的事,他就表里不一,如今竟做出陰狠卑鄙之事,倒也不奇怪!”

  錢一本這時不由得批判起來石星來。

  趙南星也跟著道:“他還小視天子,以為天子不會因為自己厭惡的臣子暴斃就不會多問,就敢如此做!可事實上,陛下可比他更有情義的多!”

  趙南星說著就指責顧憲成說:“叔時也明顯是因為門戶私計蒙了心智,對天子沒有一個公正的看待,以至于,也覺得天子不會問,可事實上,天子一直是真的在把天下子民當人,如沒有因為李植之事敗露,而大搞冤假錯案;也沒有因為李三才之事羅織他人、大搞黨禁!所以,天子怎么會真的坐實安、岳等公被毒殺而不問?”

  “所以,我才說叔時糊涂!”

  “這種事居然知而不報,是不把安、岳等公當朋友嗎,還是不顧事實的把陛下當昏君,為了表面上的士林安寧,不惜對奸人遮掩。”

  孟養浩跟著說起顧憲成來。

  顧憲成紅了臉,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下不去,只突然站起身來,怒視著趙南星和孟養浩。

  明明自辱的是他們,如今被批評的卻成了自己,這讓顧憲成如何受得了?

  張鯨見顧憲成突然站起來就忙問他:“叔時這是怎么了?“

  接著,張鯨就勸了一句:“朋友之間,難免有逆耳之言,別在意。”

  顧憲成這才堆砌生硬的笑容來:“諸君說的是,在這件事上,我是有過錯,是對不起安、岳等公。“

  “叔時也不必太自責,其實我等也沒有高風亮節到哪里去,如近溪先生言,門戶私計太重,以至于只顧著庇護同門,沒在乎是非,才有了今日這般處境,被圣明天子關到詔獄上了一課。”

  “叔時不妨自己上本向這事實情告知于天子,他石東泉雖位尊侍郎,想必以天子之明,也不會偏袒他,如此也算對得起安、岳等公了。”

  錢一本這時也勸起顧憲成來。

  顧憲成訕笑了笑,然后道:“啟新說的是,吾會上本伸張此事的。”

  “如此就好。”

  錢一本笑著道。

  顧憲成則在這時轉移話題,出來指著自己東林堂的一對楹聯說:

  “適才啟新提到詔獄里被上了一課,吾也久聞當今天子好令大儒在里面講課,針砭時弊,只不知可與我東林堂意一致也?”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張鯨這時先出來念了起來,然后說道:“我倒是知道這事的,如果這東林黨能同詔獄一樣,準異論出現,且先明確自己非德行完美之人,愿意更正自己觀點,倒是目的一致。”

  顧憲成聽張鯨這么說就臉色寡歡起來。

  當晚。

  張鯨就立即讓人送了密報進京,告知朱翊鈞,毒殺安希范、岳元聲等的人是誰。

  顧憲成自己也寫好了揭發此事的本,卻在交給自己弟弟顧允成派人送進京時,又躊躇起來。

  顧允成便問道:“兄長在猶豫什么?”

  “這本一上,我的聲名亦將大損也!”

  “將來天下人遲早都會知道,我顧憲成是因趙、錢等人相勸,還是一內宦相勸,才盡了朋友之義,如此我的聲望將大跌,而反倒是天子將聲望大增,這樣的話,我將來還怎么再入朝廷左右人主?”

  顧憲成說道。

  顧允成點頭道:“趙夢白、錢啟新進詔獄一趟,一下子就變了個人似的,這才讓兄長進退維谷,不得不自損聲望,說來還是今上實在是太聰明!”

  “是啊!”

  “而我更擔心的是,申時行等所主張的圣意即天意、人主即人圣的觀點,真為天下人接受,如此人主與人圣就不能分,就不能如泰西之國,人主理庶政,人圣明禮法。”

  顧憲成又說道。

  顧憲成受這個時代西方傳教士帶來的西學思想影響,一直是想讓政教分離的,即人主和人圣相對獨立,甚至最好是人圣控制人主。

  而他則成為那個人圣。

  但顧憲成現在越發覺得這個很難,連士林內部的君子們都對他并不怎么誠服。

  顧允成這時頷首,沒有多說什么。

  顧憲成這里還是把揭發石星的本給了顧允成:“還是呈上去吧,以免有人主動獻媚天子,使我顧家遭禍。”

  “好!”

  多日后。

  朱翊鈞的確先后收到了三份揭發石星的密報,一份是張鯨遞送的,一份是顧憲成遞送的,還有一份是趙南星遞送的。

  朱翊鈞在拿到趙南星的密報后笑了笑,便對張岳吩咐說:“這趙南星還是想進步的,讓吏部找個機會起復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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