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112章 對質與對峙
  隨著宵禁時間的臨近,酒館里的客人越來越少,鮮血鳴笛的雇傭兵們倒是三三兩兩地來到“我家”,看樣子今晚要大醉一場。

  丹特的大劍們一個接著一個從樓上下來,路易莎和老錘子跟泰爾斯打了個招呼后離開,西曼和麥基則絲毫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徑直走出了酒館。

  而迪恩下樓的時候,他被鮮血鳴笛的人叫住了。

  “嘿,迪恩,”瑞奇打了個響指,對光頭雇傭兵舉起酒杯:“聽說你們在外面遇到了麻煩?”

  這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放在平時,我可能會說我們‘還行’,”迪恩一步步地走下石梯,看樣子頗為凝重:“但是現在……我猜否認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他瞥了瑞奇身邊兩個頗為嚴肅的雇傭兵一眼。

  “是的,”迪恩淡淡道:“我們遇到了麻煩。”

  酒館里的雇傭兵們為之一靜,他們或憂心,或疑惑地面面相覷。

  瑞奇皺起了眉頭。

  “所以謠言是真的?”

  “威廉姆斯和他的惡犬們又出閘了……這次是什么,第二次肅清戰役?北上跟埃克斯特人開打?支援自由同盟?還是星辰國王看終結之塔不順眼了決心拔掉他們?你覺得他們有可能雇傭百人團打仗嗎?或者只抓白骨之牢里的敢死隊?”

  泰爾斯聽著瑞奇對男爵和星塵衛隊的形容,不由得豎了豎眉毛。

  顯然,雇傭兵們對刃牙營地男爵的好感有限。

  “不清楚,但要我說的話,”迪恩搖了搖頭,“他們這次是玩兒真的。”

  “至于雇傭……我不覺得他們缺兵少將,瑞奇。”

  迪恩面帶警告,環視了一圈鮮血鳴笛的同行們:“即使是‘鮮血鳴笛’,也抵擋不住區區十個武裝騎兵的沖鋒,而我覺得他們至少有一千騎——當馬速提起來的時候,他們可不在乎你們站在哪一方。”

  瑞奇沉默了一陣,和他的朋友們對視了一眼。

  “一千騎……”

  “我會記在心上的——我們最近都過得很糟,”瑞奇搖了搖頭,指了指吧臺:“喝點什么?黑麥?老啤?血葡萄?別告訴我是查卡……”

  但迪恩只是擺了擺手,拒絕道:“不了,我們這幾天的經歷夠多了。”

  瑞奇放下了手指。

  “迪恩,你知道,如果你覺得……”他認真地看著迪恩,翹起嘴角:“鮮血鳴笛隨時歡迎你,我們要轉移了,而這兒正缺個能當隊長的……也許更高些?”

  迪恩攤了攤手,看得出來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對話:“謝謝,但是……我有隊長了。”

  瑞奇撲哧一笑。

  “聽命于一個女人,迪恩,”鮮血鳴笛的雇傭兵笑著灌下一口酒:“你總有一天會死在她手里的。”

  旁邊的雇傭兵們接連起哄道:“也許是死在她‘上面’?”

  “或者‘里面’?”

  整個酒館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迪恩只是毫不在意地搖搖頭,跟瑞奇揮手作別,來到泰爾斯面前。

  “結束了嗎?”泰爾斯放下酒杯,抬頭問道。

  迪恩嘆息著點點頭。

  “大概吧,不是一場令人高興的隊內談話,我們失去的太多了。”

  “你呢,懷亞?”雇傭兵反問道:“關于你的家人,你有線索了嗎?”

  “大概吧,”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用同樣的口吻回答他,“我熟悉一下環境,處理一些事情,明天就出發去找他們。”

  “處理事情……聽上去不錯,”迪恩挑挑眉毛:“那今晚呢?”

  “還不知道,也許找坦帕要張床,”泰爾斯說著,狠狠地剜了坦帕一眼:“只要錢管夠。”

  坦帕開心地露出牙齒。

  迪恩也笑了。

  “你也聽見了,鮮血鳴笛包了整間酒館,”光頭雇傭兵看了看“我家”里的人們:“跟我來吧,我們在附近租了間小房子,那里曾經是團隊的臨時駐地,但是……至少能讓你湊活一晚。”

  望著迪恩的表情,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的拳頭慢慢攥緊,復而松開。

  泰爾斯釋放出微笑:“聽上去不錯,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

  迪恩揚揚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泰爾斯走下吧臺,背起自己的行囊。

  “嘿,迪恩,”泰爾斯向坦帕搖了搖頭,回過頭認真地道:“謝謝你。”

  “為了……從荒漠到這里的一切。”

  迪恩望著他,足足幾秒。

  “不必客氣,我也是在為自己打算,”迪恩打量著他,用開玩笑的口吻道:“你是個貴族,也許還挺有錢,不是么?”

  泰爾斯微笑以對。

  “但在那之前……”

  迪恩皺起眉頭,望向酒館的另一邊:“他怎么喝了這么多?”

  泰爾斯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快繩東倒西歪地走來,跌跌撞撞地趴倒在一面桌子上,引來客人們不善的眼神。

  “荒漠,我們遇到的太多了。”泰爾斯微微嘆息。

  “是啊,”迪恩的眉頭越皺越緊,“對于一個第二次跟團的新手而言。”

  在那群客人準備擼起袖子,給快繩一個終生難忘的夜晚時,迪恩轉身向他走去。

  “來吧,幫我一把。”

  “不能把他留在這兒。”

  泰爾斯聳了聳肩,跟著上前而去。

  幾個小時后,泰爾斯直挺挺地躺在屬于丹特的大劍的小屋里,感受著硬板床的硌人,呆呆地望著窗外的月光。

  雇傭兵們的駐地確實不怎么樣,一個小小的房間里擺著四張床,粘土墻,茅草頂,沙塵蛛網處處皆有,柵欄門一推一拉之間像是要散架,連屋外的簡陋廁所,都讓泰爾斯回想起廢屋里的時光。

  但至少比露宿野外要好。

  十米之外,快繩的沉重呼吸聲悠悠傳來,時不時摻雜著一些醉話和夢囈。

  迪恩睡在隔壁的另一間房里,老錘子去找他久未見面的老伙計們了,估計要喝到天亮,麥基歷來不喜歡待在人群,營地里稀少又備受敵視的荒骨人們自有去處,至于路易莎,據迪恩所說,她回自己的母親和繼父家。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難以置信,他逃出了龍霄城,穿過了大荒漠——雖然只是外圍的一小段——歷經了黑徑、隕星者、亡號鴉、乃至饑餓、孤獨、炎熱、寒冷、獸人和雇傭兵們,最終來到了星辰王國的領土。

  他回來了。

  泰爾斯看著荒漠邊陲上空的凄清月色,感受著刃牙營地在宵禁時間里難得的寧靜。

  快繩翻了個身,整個人掉到床底,但他依然嘟喃著什么,沒有醒過來。

  泰爾斯長出了一口氣,坐起身來。

  地獄感官中,迪恩在夢中的呼吸在隔壁清晰可聞。

  黑暗里,他看著快繩的輪廓在地板上鋪出一個復雜的“K”形,莞爾一笑,搖了搖頭。

  這群人吶。

  雇傭兵啊。

  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泰爾斯怔怔地想著。

  王子緩緩呼吸了兩口氣,下一秒,他抓起墻邊的行囊和時光弩,輕手輕腳地站起身來。

  他小心翼翼跨過快繩的身體,不發出一點聲音地推開門,走過可謂簡陋破敗的小廳,推開另一扇門。

  眼前,一個壯實的光頭男人抱著雙臂,側躺在床板上,胸膛均勻地起伏,鼻息帶起輕微的氣聲。

  他睡得很穩妥,絲毫不像隔壁的快繩。

  泰爾斯掩上門,走到這個男人的床邊。

  王子無聲無息地盯了他很久。

  久得月光都開始移動了。

  迪恩的呼吸依舊深沉。

  最終,泰爾斯的面色慢慢變冷。

  他看著迪恩寬闊的背影,緩緩地伸出手。

  伸向自己的腰間。

  拔出了JC匕首。

  鋒刃散發著微微的寒光,泰爾斯不禁微微蹙眉。

  六年了。

  這柄婭拉送給他的鋒利匕首,已經陪伴了他整整六年。

  奎德、血族、龍霄城、災禍、倫巴、大荒漠……

  六年里,不論面臨怎樣的危險,每當泰爾斯伸出手觸及這把匕首,感受到它冰冷堅韌的質地,一股無來由的安心感就油然而生。

  那股讓他重新咬緊牙關,硬起肩膀,面對眼前一切的力量。

  但那都是自衛,是迫不得已的反擊和還手。

  可是這次……

  就在今天,泰爾斯突然意識到:當血液流過匕首的鋒刃,刃面上所揭示的不僅僅是它的名字。

  更是它的本質——一柄殺人的兇器。

  每一次,當泰爾斯奮起勇氣和決心,揮出匕首刺向敵人的時候,他都會想起用JC第一次奪走生命時的感覺:滾燙滑膩的血液越過護手,噴涌到他的小臂上,流向他的胸膛,射向他的頭臉。

  然而,那些感覺,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真實。

  奪走一個生命,是多么簡單啊。

  我不是沒有殺過人,相反,我殺過不少人了。

  泰爾斯默默地道。

  從下城區的廢屋生涯,到國王大街上的刺殺,以及大荒漠里你死我活的血戰……

  但那些殺人的感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刻意忽視的。

  他沒有選擇,不是么?

  殺人,或者被殺。

  泰爾斯輕輕地舉起JC,瞇起眼睛,刃尖對準了迪恩的脖頸。

  地獄感官中,他頸動脈里的血液奔騰是如此雄渾有力而生機勃勃。

  泰爾斯繼續舉著匕首,瞄準著迪恩的脖頸,面無表情。

  他沒有選擇。

  他默默地告訴自己。

  簡單地一捅一刺,就能從此否定對方的意義,剝除對方的存在,讓對方在此世界繼續存在的價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就這么沒了,走了,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任何時間里。

  就像快繩所說的那樣:他從此沒有思想,沒有感覺,沒有意識,什么都留不下來,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徹底消失了,從此失去了一切可能,一切發展,一切未來。

  泰爾斯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熟睡的活人。

  只需要輕輕一捅。

  對方的一切就會立刻消失。

  而執刀者,他,泰爾斯,他能得到很多:復仇?利益?還是單純的滿足?

  或者,是那種殺了對方之后,把自己從對方身上感受的不快和挫折,傷害和痛苦,連同對方的存在一并消除,把郁悶全然發泄出去的爽快感?

  以及……計算著把對方消除后,自己目標達成、獲利頗豐的愉悅感?

  還是那種反掌間操控生死,玩弄他人命運,決定一切的力量感和權力感、尊嚴感?

  操。

  泰爾斯死死瞪著迪恩的脖子,微微顫抖。

  他沒有選擇。

  他第三次告訴自己。

  又一次必要的殺戮,僅此而已。

  是么?

  爽快感。

  奎德猙獰可恨的面孔一閃而過。

  愉悅感。

  努恩王智珠在握的笑容掠過腦海。

  權力感?

  這一次,查曼·倫巴那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出現在眼前。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匕首移動到最佳的刺出角度。

  為了復仇的爽快,為了利益的愉悅,為了狗屁的權力也好,天殺的鬼才管那么多……只要輕輕一下,一切就了結了。

  只要殺了他,就不用再擔心——

  那個瞬間。

  他眼前出現了一張蒼白而恐懼的臉孔。

  那是很久遠的一張臉,久得泰爾斯都快要忘記了。

  是凱利特。

  第六屋的其中一人,那個可憐的孩子,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勇敢地沖出來,只為了保護那個小小的女孩。

  然而……

  泰爾斯微微顫抖,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夜晚:該死的奎德笑著割開凱利特的脖頸,那孩子的臉上滿是驚懼,而殺人犯的臉上卻帶著荒謬的、令人惡心的滿足和興奮。

  操。

  對奎德而言也是這樣的吧,只要輕輕一下,那種爽快感……

  操。

  另一張臉出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站在龍霄城的英雄大廳里,委屈巴巴地抱著雙臂,臉上帶著點高傲,又有些嬌氣,讓人第一眼頗為討厭的小女孩。

  阿萊克斯·沃爾頓。

  生于罪孽的無辜孩子。

  她高翹的嘴巴最終被喝下毒藥后,痛苦的痙攣和扭曲的臉頰取代了。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熟睡的迪恩,眼前卻是努恩王冷酷的笑容,邁爾克絕望的悲呼,尼寇萊面無表情的冷漠,小滑頭驚懼交加的泣涕……

  操。

  對努恩王,也是如此,僅僅是一杯酒,曾經的恥辱和仇恨就此了結,那種愉悅感……

  操。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睛。

  迪恩的脖頸在眼前消失,六年前的龍霄城卻從黑暗里顯形。

  破敗不堪,熊熊燃燒著的盾區里,遍地橫尸,哀嚎無盡。

  在這樣一幅畫面中,那個一臉冰寒的可怕男人,黑沙大公冷冷地戴起染血的王冠。

  他的腳下,天生之王的頭顱滾落塵土,跌入盾區無數的尸體里,平民的,貴族的,工匠的,農夫的,白刃衛隊的……

  【不要冷漠,葺仁,不要冷漠……】

  【人這種動物啊,對很多事情,都會慢慢習慣的,比如冷漠,比如某些我們明知是不恰當的認知。】

  【久聞不知其臭,一旦你放松了,習慣了,你就再也感覺不到自己與外界的差距,也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自己了——堅持住,葺仁,不要妥協,別讓這個世界俘虜你。】

  【哎呦,大小姐,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這么‘吳葺仁’了?】

  【吐槽自己真的好嗎……再說這不是你們專業的強項嗎?從你前所未見的角度出發,震撼你的既定認識,刷新你的世界觀,打破你本來不假思索、深信不疑,甚至奉為至高教條的錯誤認識和膚淺認知,去發現某事某物居然是如此荒謬,而你之前看待它的方式也是如此不可理喻,去向自己展現一個全新的世界,去發現自己和世界‘日用而不知’的道理,從而升華自己?】

  【咦,給你這么繪聲繪色地一說,突然覺得我自己好偉大啊。】

  【唉,沒辦法咯,跟我在一起久了,你就算蠢成海綿寶寶,也會慢慢升華的咯……是吧……】

  【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不要再摸我的頭了,你的貓在你自己家里,免費摸還不用踮腳——我們已經捐過款了,就沒必要在這個捐款箱前面站五分鐘了吧?】

  【啊!我的漫展——走啦走啦走啦!】

  泰爾斯猛地睜開眼睛!

  靜謐中,泰爾斯輕輕地喘息著,滿頭大汗,表情掙扎。

  JC距離迪恩的頸部動脈,只有一掌之遙。

  匕首柄死死攥在他的手里,刃尖不斷顫抖。

  操。

  操!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

  他大力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不。

  王子疲憊地放下了匕首。

  泰爾斯摸了摸滿是濕潤的額頭,艱難而痛苦地咬緊下唇。

  最終,他收起了匕首,最后看了一眼睡夢中的迪恩。

  王子像個歷經大難的苦行信徒一樣,慢慢地轉過身,朝向門口,表情苦澀。

  然而,就在泰爾斯邁出離開的第一步時——

  “為什么?”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泰爾斯汗毛一豎!

  “為什么放棄了?”

  泰爾斯閉上眼睛,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他轉過身來,在月光下,依稀看見迪恩坐起了身子,正靠著墻,冷冷地盯著他。

  “背后一刀,在敵人看見你之前就解決他,這永遠是最好的選擇。”光頭的雇傭兵淡淡道。

  他屈起一腿踩在床沿上,右手肘架上膝蓋,斧頭就在手邊。

  “又或者……”

  “你必須得要活捉我?”

  泰爾斯艱難地看著雇傭兵。

  “你醒著啊。”他苦澀地道。

  “不然呢?覺得我應該全然放下戒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你嗎?”

  迪恩冷笑道:“你到底是誰?”

  泰爾斯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我,你……”

  “或者我問得直接一點,”迪恩彈了彈手邊的斧頭,眼神犀利:“誰派你來的?”

  泰爾斯定定地望著他。

  目光掙扎。

  最終,泰爾斯緩緩呼氣。

  他收起復雜的臉色,恢復到最淡然冷漠的表情。

  “迪恩,對么?”

  “你在幾年前被老丹特從荒漠里救起來,從此成了他們的一員,而在此之前……”

  泰爾斯冷冷回望著迪恩。

  “一個普普通通的雇傭兵,卻既識文斷字,又見識深遠,”王子輕聲道:“你來自北地,把斧頭揮舞得恰到好處,對上獸人的時候,那一套佯攻和虛晃的動作,總讓人想起埃克斯特另一個大名鼎鼎的白刃衛士。”

  迪恩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聚焦在手邊的斧頭上。

  月光下的房屋鴉雀無聲,街道上的宵禁令讓周圍靜得簡直不像是西部前線,而是鄉下田園。

  “不但如此,你還懂得不少獸人語,且遠遠不是士兵們碰見它們后才學的‘你好、該死、殺了你’的程度,”泰爾斯繼續道:“那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系統學習。”

  “你還剃掉了自己的頭發,似乎這樣就能掩蓋發色。”

  迪恩面無表情,他舉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顱。

  泰爾斯直直地盯著他。

  “你對國家大事和政治局勢的見解和儲備,可遠遠不是一個只在糊口和生意間奔波的愣頭大兵能曉得的程度。”

  “就算是坦帕也在說,你做一個雇傭兵實在是太浪費了,乃至于鮮血鳴笛的人都想要招攬你。”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艱難而吞吐地,道出最大的懷疑:

  “迪恩,雇傭兵迪恩,你不覺得,這些特征……放在一個人的身上,都太明顯了嗎?”

  聲音回蕩在小小的房間里,清晰可聞。

  時間仿佛被凍結住了。

  迪恩抬起頭來,毫不退縮地跟泰爾斯的質問眼神對峙。

  “明顯?”

  迪恩的臉上化出不屑和嗔怒:“哼。”

  “所以,你是誰派來的?”

  他直截了當地問:

  “里斯班?還是白刃衛隊?”

  泰爾斯的目光凝固在半空。

  “或者別的什么人?”

  窗外的月光下,迪恩慢吞吞地開口,眼神越來越嚴肅:“接到的命令,是找到我……還是殺了我?”

  泰爾斯深深皺眉。

  他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迪恩。

  “即使是麥基也說了,這趟跟著湯姆丁出來是錯誤的,他不是個好交易對象,而星辰的封鎖令更是昭示著不妥,”泰爾斯沒有回答,而是輕聲繼續:“但你還是出來了,帶著雇傭兵們,為什么?”

  “這不符合你一貫以來的精明和睿智。”

  迪恩捏緊了拳頭。

  “是因為你知道了自由同盟的事情,知道了埃克斯特和龍霄城正在經歷的風暴,是因為你擔心自己的家鄉和國度,才冒險北上,只想確認一眼嗎?”

  迪恩沒有說話。

  于是泰爾斯再次開口。

  “回答我,迪恩,”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你是他嗎?”

  這一次,迪恩慢慢抬頭。

  “他?”

  迪恩淡淡道:“誰?”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迪恩笑了。

  他緩緩舉起手臂,指著泰爾斯。

  “你。”

  “你也很可疑,不是么?”

  “一個人自北而來,蹊蹺地倒在荒漠里,”迪恩歪過腦袋,目光掃視著泰爾斯:“手里捏著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會擁有的軍用弩,和一把削鐵如泥的鋒利匕首。”

  泰爾斯覺得自己的背部和腰間都恍惚一緊。

  “你的言行舉止很正統,很客氣,很注意細節,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這也是前幾天里,其他人都不想跟你說話的原因——嗯,也許快繩除外,他就是個被大海嚇怕了的愣頭青。”

  “而你很聰明,至少你編造出來的身世,不得不說很符合你的言行,乍看之下,還挺有道理。”

  迪恩冷笑一聲。

  “但是讓我奇怪的是,你和大部分的貴族都不一樣。”

  “無論是滾燙的沙地還是冰冷的堅巖上,你都能毫無障礙地躺下,輕而易舉地入眠;風干了幾個月的肉干,硬得咬不開的粗面包,帶著腥臭味的燉菜,烤得發糊的食物,無論多難吃的東西,你都順暢自如地下咽,習以為常地食用。”

  “就像你早就習慣了一樣。”

  “至少,不像是我所認識的,那些城堡里的大人們。”

  “所以,要么你出身的門庭是暴發戶家族,還來不及變成城堡里那些一代比一代愚蠢和自私的大混蛋,”迪恩瞇起眼睛,表情肅穆:

  “要么你的家族里肯定有著某位靠經驗或學識,時間或閱歷沉淀出來的明理睿智之人,他選擇用殘酷的風霜把下一代塑造成男子漢,而非用食物與圍欄把你養成肥種豬。”

  泰爾斯紋絲不動,靜靜聆聽。

  “而懷亞·卡索?”

  迪恩嗤笑出聲,望著泰爾斯的目光卻冰冷如故:“下一次,你告訴另一個北地人名字的時候,最好別跟‘星辰狡狐’基爾伯特·卡索用同樣的姓氏。”

  泰爾斯微微一動。

  “當年在斷龍要塞,那個星辰男人孤身而來,頂著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外加六位大公的憤怒目光,侃侃而談,來回激辯,最后簽訂和約的時候,他可是名氣不小。”

  迪恩翹起嘴角。

  “抱歉,”泰爾斯懊悔地搖搖頭:“第一次離家出走,很多事情都是突然遭遇,有些緊張。”

  迪恩眼神一閃。

  “所以,你又是誰呢?”他悄聲問道。

  “區區十幾歲,卻具備不一般的敏捷身手和犀利反應——我懷疑那是終結之力——在初次面對恐怖的獸人時還能堅持不尿褲子的‘成年禮殺手’,賽卡?”

  迪恩低下頭,把表情淹沒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照湯姆丁所說的,那些星辰騎兵,他們是在追捕你嗎?”

  泰爾斯緩緩地呼吸著。

  他捏緊拳頭,旋即輕輕放下。

  “聽著,我沒想把事情搞得這么復雜,”星辰王子展開手掌,用自己最冷靜和嚴肅的口吻道:“我本來可以早早找到刃牙營地的軍隊,讓他們動手……但我沒有,我等到了現在。”

  迪恩輕輕點頭,嘴角扯出微笑。

  “所以你確實身份不小,跟這個官方也關系匪淺,”光頭的雇傭兵嗤之以鼻:“但你隱姓埋名到現在,就只是為了我?”

  泰爾斯沒有理會對方的話語。

  “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問題,迪恩。”他淡淡道。

  迪恩饒有意趣地盯著他。

  “巧了,”雇傭兵點點頭:“我也是,懷亞。”

  沉默。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兩人在昏暗密閉的房子里默默對視著。

  直到泰爾斯再度開口。

  “所以,迪恩,”星辰的王子清了清嗓子,終于嚴肅謹慎地問出最后的問題:

  “你是摩拉爾·沃爾頓嗎?”

  “那個在六年前逃出龍霄城的任性王子?”

  迪恩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甚至連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他只是冷冷地盯著泰爾斯。

  “你呢,懷亞,”他緩聲開口,輕輕抬頭,讓月光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我該叫你泰爾斯·璨星嗎?”

  泰爾斯繃緊了身上的肌肉。

  “讓整個埃克斯特地動山搖,讓龍霄城改天換地的——罪魁禍首?”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