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98章 荒骨人
  有那么一瞬間,泰爾斯以為湯姆丁就要哭出來了。

  火光中,他的上下嘴唇來回碰撞,頂在顴骨上的小眼睛迷蒙地眨了又眨,額前的油膩頭發微微搖曳。

  但商隊的主人猛吸了一口氣,好歹扶穩了搖搖欲墜的形象。

  湯姆丁彎起兩頰,擠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

  “好吧。”

  “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了什么嗎?”

  湯姆丁咳嗽了一聲,脖子上掛著的項鏈不斷晃動:“在那些戰火紛飛的年代里,我曾祖父曾經在‘賢君’閔迪思三世手底下打過仗,國王陛下在飲宴的時候告訴過他:越是遭逢困境,我們就越是得多一些信心。”

  快繩痛苦地捂住額頭,做著“又來了”的口型,泰爾斯注意到,丹特的大劍里不少人都做出類似的動作。

  但迪恩依然沉著地看著湯姆丁,面色如常。

  “現在,就是你們——不,是我們大家都需要多一些信心的時候了,”湯姆丁束緊了自己的腰帶,凸出的肚腩在空氣里彈性十足地搖晃著,似乎覺得這樣就能給他們一些信心:

  “好迪恩,親愛的迪恩,你知道,我歷來很欣賞你,所以我覺得你們的雇傭金可以再高一點……”

  迪恩笑了。

  “你沒聽進去,我們欠缺的不是信心,而是安全,這更不是我們在哄抬物價,”迪恩笑得很禮貌,仿佛這只是一場最普通的交涉:“我們不能再前進了——天知道前面有什么東西在等我們。”

  “營地里的那些尸體新鮮得很,連黃沙都來不及掩埋,這說明我們與未知危險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要我說,我們昨天早上就應該考慮回頭。”

  湯姆丁微微一愣。

  “迪恩,是你向我保證這趟可以來的,”商人的胸膛開始起伏,他瞪圓了眼睛望著迪恩:“你不能讓我空手而歸,賠本虧損!那樣的話我連你們的傭金都付不起!”

  快繩眼前一亮。

  “這樣的話,我建議你下次存一筆錢在酒館老板坦帕那里,如果你像這樣空手而歸,那他就償還你……唔,唔,唔……”但他話沒說完,就被一旁的北地人坎澤惡狠狠地一把捂住了嘴,帶著淚光手舞足蹈,無助掙扎。

  “情況總是會變的,”迪恩對湯姆丁失聲而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跟那比起來,如果我們死在外面了,那就不用付傭金了?”

  湯姆丁的臉色一僵,欲言又止。

  最終,他舉起手指,逼視著迪恩,雙眼里滿是不安和焦慮——以及隱藏得不怎么高明的怒火和憤然。

  “這也關系到你們的聲譽,丹特的大劍!”

  商隊老板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這算是哪門子的雇傭兵,哪門子的保鏢?”

  “我低聲下氣地請你們出馬,慷慨大方地付錢,好吃好喝地供著,連你們半路上撿垃圾,浪費資源,給商隊增加負擔都沒有多說什么……”

  半路上撿到的垃圾——泰爾斯挑了挑眉毛,垂首撓頭。

  說好的賢君呢。

  說好的“肩扛責任,心懷熱枕”呢?

  “而你們收了定金,最擅長的就是半路撂挑子,出賣雇主?”

  “整個刃牙沙丘都會知道的!”

  此言一出,雇傭兵們的表情都變了。

  “我跟你們講,我本來打算,這趟旅程之后在威廉姆斯男爵面前夸獎你們,爭取降低你們的稅金和場地租費來著,現在,我是不是該回去告訴男爵閣下或者其他同行,你們被幾具尸體給嚇尿了褲子,根本連最基本的素質——”

  但湯姆丁被打斷了。

  “荒漠里,你永遠不該質疑你的向導和保護者,胖子,”坐在一旁的麥基冷冷開口,臉上的紋路略帶猙獰:“你把荒漠想得太簡單了,相信我,你不妨想想那些永眠大漠的人們的棺材——是用黃沙做的,免費。”

  湯姆丁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

  “還有,如果你真的跟威廉姆斯男爵夠熟,商人老爺,熟到一句話就能決定我們命運的程度,”另一邊的老錘子淡淡地道:“為什么還怕回去刃牙沙丘呢。”

  好不容易掙脫了坎澤魔掌的快繩撲哧一笑:“或者搬出你的貴族祖上跟國王喝過酒的事情,也許會讓男爵大吃一驚,殷勤地補償你的損失?”

  湯姆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麥基和老錘子:“你們……”

  “好了男孩們,”默不作聲的隊長路易莎咳嗽了一聲,舉起雙手,像個和事佬一樣笑瞇瞇地發話:“我們不必搞得這么僵,我保證我們會有好方法解決這事兒的,對么?”

  她笑著看向迪恩,使了個眼色。

  終于,迪恩嘆了一口氣,摸摸自己的光頭。

  “那好吧,那我們,嗯,我們找個折中的辦法。”

  湯姆丁像是找到了救星,感激地望向路易莎。

  “丹特隊長!我就知道您是講理的……”

  路易莎擺了擺手。

  “往某個方向走上二十還是三十里路,我們會遇到一個甚少人知曉的偏僻綠洲據點,那里駐扎著某個小部族,”迪恩輕聲開口,“我們認識他們的頭酋,事實上我們很熟,稱兄道弟談笑風生,這個時節他們應該遷移到附近了。”

  麥基冷笑一聲。

  “你們可以在那里交易一些貨物,換一些荒漠特產,補充水源和食物,至少銷出去一部分積壓品,然后再決定下一步,怎么樣?”

  湯姆丁微微一愣。

  “等等,荒骨人的部族?就在附近?”

  聽到這話的泰爾斯吃了一驚,握在手里的水袋顫動了一下。

  他的驚訝與湯姆丁是一樣的。

  荒骨人?

  一個熟悉的臉龐在眼前浮現出來,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人的紅色雙眸。

  但迪恩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如果你擔心的話,賽普,那個部族……他們對附近的情況了如指掌,至少比我們更清楚,問問他們,我們就能知道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究竟是荒漠里出現了某個恐怖殺手還是沙盜們無聊地自相殘殺,然后再決定我們繼續走還是……”

  湯姆丁焦急地揮舞雙手:“可那是荒骨人!那些吃人的雜種……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能保證……”

  麥基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

  “因為那就是我出身的部族,”臉上畫著滿滿黑紋的戰士輕輕地點了點湯姆丁的肚腩:“放心。”

  麥基嚼了嚼牙齒,目光如箭:

  “作為一個‘吃人的雜種’,我會提前告訴他們:你可不能吃。”

  商隊的主人臉色蒼白,嚇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快繩撲哧一笑。

  泰爾斯愣住了。

  荒骨人。

  荒骨人?

  他死死地看著麥基,尤其盯著后者的眼睛。

  但那是一對普通的棕色眼眸。

  “荒骨……”

  湯姆丁下意識地看向其他傭兵,卻發現他們都面色不虞地看著他,不由得微微一哆嗦。

  “附近?”

  “現在,你知道我們為什么在荒漠里來去自如了吧,”迪恩嘆了一口氣:“這是我們最大的秘密,老爺,我們有位荒骨人當向導。”

  湯姆丁又哆嗦了一下。

  路易莎把湯姆丁扶了起來,對他露出歉意的微笑。

  “那么……我們明天就去那個部族……”

  湯姆丁的臉上瞬間泛出微笑。

  “咳咳,我明白了!”

  商隊的主人嘿嘿一笑,看上去多少有些勉強:“我們明天就回程!明天,明天!”

  話還沒說完,他就連滾帶爬地留出了營地,那樣子像是屁股后面有八頭饑腸轆轆的惡狼。

  丹特的大劍們輕松地笑了起來。

  泰爾斯坐在角落里,默默無言。

  “但我們都知道,那里沒有什么荒骨部族,”老錘子無奈地搖搖頭,拍了拍重新坐下來的麥基:“而且那是我們按計劃要去的補給點,不是么。”

  “沒錯。”迪恩聳了聳肩,對著湯姆丁的背影努了努嘴。

  “但他不知道啊。”

  營地里又是一陣暢快的笑聲。

  “問題解決,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搜那些尸體了。說真的,那些死去的沙盜里有幾個流放者,我甚至認得出是剎拉倫部族的人,有人身上的剎紋至少有二十道——贏過二十場廝殺,甚至有可能是極境的家伙,”迪恩嘆了一口氣:

  “難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把他們干掉的。”

  路易莎對他溫和地笑笑:“別操心,明天我們就回程了。”

  泰爾斯默默地縮在角落里,狐疑地看著這個隊伍,目光不時地在麥基身上掠過。

  路易莎注意到了泰爾斯的眼神。

  “別介意,懷亞,也別太驚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路易莎善解人意地道:“什么荒骨人都青面獠牙,專吃人肉之類的……”

  大家的眼光齊刷刷地轉來,頓時讓泰爾斯覺得很尷尬。

  老錘子甚至開始哈哈大笑。

  女隊長搖搖頭:“首先,那個所謂的荒骨部族不存在,我們也沒有要去哪個部族作客。”

  快繩露出大白牙:“說著玩兒的。”

  泰爾斯勉強地抽了抽嘴角。

  他清了清嗓子,覺得自己該說點什么:“好的,當然,但你們剛剛說,麥基他……”

  路易莎笑道:“沒錯,麥基是個荒骨人,看見他臉上的紋路了嗎?那是戰紋,荒骨人的證明之一。顯然,他并不吃人,荒骨人也不……”

  “不,不是所有,”麥基輕哼了一聲,似乎頗為不屑,目光冷酷:

  “只是我所在的部族不吃人而已。”

  泰爾斯又是一愣。

  “去你的,麥基,”老錘子悶哼一聲,咬了一口食物:

  “每句話都像是在講鬼故事。”

  泰爾斯還是覺得有些難堪,畢竟他是在別人的營地里,但路易莎的笑容讓他舒心不少,可迪恩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讓王子頗為忐忑。

  他轉向快繩。

  “所以,我聽說過的……”

  “哦,忘了你聽說的吧,”老錘子嘆了一口氣,咽下食物:“瘋狂,暴虐,人吃人……荒漠外的人總把這里描繪得——你知道,有些人懶得區分,也沒法區分,就草草了事,以訛傳訛,把被迫或自愿在荒漠里討生活的人類都統稱為荒骨人,甚至把外來的沙盜和暴徒都算進去。”

  泰爾斯聽得眉頭一起一伏,略微恍然。

  “當然,我懷疑他們當中是否有人見過真正難纏而可怕的那類荒骨人。”

  老錘子輕哼道:“即使在荒漠戰爭里,真正的荒骨人,也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迪恩開口了,他平淡的語音讓大伙兒慢慢安靜下來,聽他說話。

  “我知道你的困惑,懷亞,也知道外面都是怎么流傳荒骨人的,但你不用害怕——荒漠很大,荒骨人也不是一個簡單明晰的族類,”光頭的傭兵禮貌地向麥基示意:“他們的歷史恐怕不比荒漠短多少,種類也不比沙漠里的動物少多少。”

  “有的部族警惕排外,有的部族樂于待客,有的部族殘忍好戰,有的部族友善和平,有的部族人丁稀少,也有的部族強大得敢跟獸人掰掰手腕,甚至去兩大強國的邊境看風景,他們千差萬別,就是這樣。”

  泰爾斯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但我聽說,荒骨人都是……都是紅色眼眸?”

  那個瞬間,麥基抬起頭來,目光清冷。

  “紅色?”

  頂著對方不善的眼神,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說錯話了嗎?

  “很多士兵也是這么聽說的,”迪恩笑道:“顯然,他們沒遇上過真正的荒骨人——或者遇得不多。”

  但這一次,麥基打斷了他。

  “不,紅眼的荒骨人是存在的。”

  荒骨人抬起頭,臉上的黑紋在火光里若隱若現,正對著泰爾斯:“你見過?”

  語氣咄咄逼人。

  泰爾斯撓了撓頭。

  “我見過……見過那些聽說過他們的人,”泰爾斯一時吞吐:“就跟,跟你們一樣。”

  麥基看著泰爾斯,目光久久不移。

  “只有一小部分荒骨人會有那樣的眼睛,”他慢慢地道,連其他傭兵們也在認真地聽他說話:“他們是始祖后裔,用你們的話來說,大概算是荒骨中的貴族。”

  快繩又冒了出來:“確定不是白化病?”

  老錘子從背后給了他一巴掌,害得快繩嗷嗷大叫。

  “始祖后裔?”泰爾斯忽略了打鬧的快繩,疑惑地問道。

  麥基瞇起眼,為他解答了疑惑:“紅眸……據說他們是荒骨人的起源,是進駐荒漠的第一代荒骨人留下的血統,無論在哪個部族都會受到優待,天生就是部落的祭祀。”

  所以,泰爾斯在心里小小地皺眉:黯紅眼眸的秘科干部,拉斐爾·林德伯格……是所謂的“始祖后裔”?

  荒骨人的起源?

  快繩在這時候插了進來:“但我聽來的是,那些紅色的眼睛是荒骨人跟惡魔做交易的證明?”

  麥基皺起眉頭。

  “惡魔?”泰爾斯又是一驚。

  “對,我聽老水手說的,那些活在地底的惡魔,”快繩舉起雙手,有模有樣地猙獰道:“邪惡、恐怖、陰險、混亂的惡魔,無時不刻不想著到地上來作亂。”

  快繩煞有介事:“傳說中,荒骨人是被神遺棄的種族,于是他們跟神的敵人——地獄里的惡魔做了交易,成為惡魔的地上仆人,得到了長駐死亡之地的力量,成為大荒漠里僅次于獸人的,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所以呢,懷亞啊,這個世界是很危險的,正所謂命運無常,我們要用合適的方法珍惜自己的生命,讓生命變得有價值,比如說……”

  泰爾斯尷尬地彎起嘴角,他知道對方要說什么了。

  幸好,在快繩繼續之前,老錘子一巴掌把他的話連通他的臉拍進了沙子里。

  “得了吧,謠言止于智者。幾乎所有荒骨人,他們供奉的、相信的明明是漠神,甚至修建了神圣的祭壇,影響了一大票外來人,跟惡魔沒有半個銅子的關系,你問問麥基就知道了。”老錘子默默地道。

  麥基聳了聳肩。

  快繩不服氣地抬起頭來,吐出一口沙子:“你怎么知道?你見過?”

  “我怎么知道?”

  老錘子放下食物,露出笑容:“沒告訴你吧,我是星辰人,出生在西荒領,就在荒墟。”

  “所以,我確實見過,還見過不少。”

  泰爾斯豎起眉毛——他已經太久沒有聽過這些似曾相識的星辰地名了。

  “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是法肯豪茲家族的士兵,在血色之年里,我被征召去守衛刃牙沙丘;荒漠戰爭的時候,也曾跟著國王的大軍進過沙漠,打過祭壇戰役——嗬,那可是好場大仗,”老錘子露出緬懷的神色:“但那時起,我就發現,我只會揮舞錘子,但僅憑種地和征召兵微薄的賞錢養活不了家人,我想過去應征王室的常備軍,聽說他們的薪水高一些。”

  快繩驚訝地眨了眨眼。

  泰爾斯也怔怔的看著她。

  這個胡子大叔……居然是星辰的老兵……

  “但命運弄人,到了最后,我還是跑來干了雇傭兵。”

  老錘子轉過頭,嘿嘿一笑:“然后還跟個荒骨人成了兄弟。”

  “我跟你不熟。”他身旁的麥基冷不丁地回答。

  “誰說的!”老錘子哈哈大笑,狠狠地抱住麥基,用肘部勒著他的脖子,前后搖晃:“我可是救過你命的恩人呢!”

  “該死……放開!”麥基面色難看,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卻沒有生氣或發作,只是死命掙扎。

  “但是啊,他不是每次都能救你的命,”快繩嘆了一口氣,攤手故作無奈:“因此我建議,麥基,你不妨存一筆錢到酒館老板……嗷……”

  這一次,不用任何人提醒,北地人坎澤一把將快繩的頭按進沙堆里。

  “抱歉啊,”團隊的首領,路易莎無奈地按著頭顱,裝著沒看到那些打鬧的傭兵們,對泰爾斯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就是我們的日常生活——你知道,他們平常壓力太大。”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團和氣的雇傭兵們。

  這個團隊的氛圍,讓他突然覺得很新奇。

  這是他所見過的團隊里最和諧的一個了:廢屋的乞兒們只有瑟瑟發抖的無奈,閔迪思廳的私兵們唯有冷冰冰的服從,尼寇萊的白刃衛隊里盡是鐵血的手足情誼,而無論基爾伯特、約德爾、姬妮還是普提萊,他們之間總有種難言的疏離感。

  要說最貼近的,嗯……泰爾斯想起埃達、懷亞和羅爾夫,突然覺得他們的相處還挺像眼前的人們的。

  快繩第二次吐出嘴里的沙子,咬牙切齒:“呸呸,我想到了……額,也許,也許漠神本來就是地獄里的惡魔?”

  “慎言,”掙脫了老錘子懷抱的麥基面色一寒:“荒漠里,很多人死于炎熱和饑渴,但更多的人死于缺乏敬畏與過分傲慢。”

  快繩向泰爾斯眨眨眼,做了個“又來了”的神情。

  老錘子笑了:“得了吧,快繩,少傳些道聽途說的謠言,一個路過沖刷道的吟游詩人還曾經信誓旦旦地跟我說過:荒漠里有頭巨龍,外號叫作‘暖心姑娘’!巨龍,你信么?那些傳說里騙小孩子的玩意兒,還‘暖心’……”

  快繩面色一變。

  “但龍不是傳說,”泰爾斯小聲地加入討論:“據說,埃克斯特就是巨龍建立的,龍霄城的貴族統治者還以此為榮。”

  “對!”快繩找到了聲援者,士氣大漲,信誓旦旦地道:“酒館里有北方來的人,聽他們說,五六年前,一頭巨龍就降臨過埃克斯特,降臨過龍霄城,與傳說中的災禍大戰……”

  泰爾斯輕輕咳嗽一聲,低頭專心對付自己的水袋。

  “災禍?你還信這個?”老錘子笑得很開心:“你確定碰到的不是冥夜神殿的祭祀?那些神叨叨的戲精?”

  “哈,一群喝高了的北地人,你清楚他們的德性,灌上幾杯馬尿就開始胡言亂語,誰知道他們看到的是巨龍還是長翅膀的猛犸象,也許只是為了掩飾國王去世的事情,編造些傳說故事出來……”

  “嘿!”這次,一直不說話的大漢坎澤不滿地舉手:“別忘了這兒還有北地人!”

  “錘子,對不了解的事情,多少保持點敬畏,”坐在一旁的迪恩看著同伴們的閑聊,只是獨自微笑,就像一個看著孩子們打鬧的父親:“我們還在荒漠里,也許運氣不好,明天就碰上那位‘暖心姑娘’呢?”

  “那我就把她上了,”老錘子聳了聳肩:“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龍騎士!”

  路易莎輕蔑地嗤了一聲:“在那之前,把你們的食物吃完——龍騎士!還有麥基,還有你,快繩,別以為菜鳥就能偷懶,然后去外面跟微風、爐火還有哈肯、龐迦他們輪班!”

  “嘿,那迪恩呢?他也要輪班的!”快繩舉手抗議道:“為什么你就不催他呢?”

  迪恩聳了聳肩。

  路易莎露出神秘的微笑。

  看著隊長的微笑,快繩心中有些恐慌。

  “至于迪恩,他今天已經很辛苦了,無論是查看周圍還是交涉,”路易莎溫柔地道:“所以嘛,親愛的快繩,你今天少睡一點,輪他的那份班。”

  快繩哀嚎一聲,雇傭兵們哈哈大笑,營地內外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泰爾斯咬下一口食物,默默地看著他們的互動,突然從心底里生出一股寧靜的舒適感。

  這就是雇傭兵。

  看上去……似乎還不錯?

  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一對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泰爾斯以為那是對他頗不友好的麥基,但他錯了。

  不是荒骨人。

  是迪恩。

  這個光頭的傭兵默默地看著他,目光有異地打量著正吃著飯的泰爾斯。

  迪恩的眼神慢慢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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