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90章 駭人聽聞
  星辰的第二王子,滿臉訝異地看著老國王。

  “但我現在卻在這里,”努恩王轉過頭看著他,語氣平淡卻眼神復雜:“把家族的未來,押在你這樣一個星辰王子的身上。”

  泰爾斯壓下心中的忐忑,長長嘆出一口氣。

  “我的兩個兒子,”只見努恩王臉色黯淡:“他們的命運,或者說他們的不幸都驚人地相似——但我依然要站在這里,撥弄籌碼,為沃爾頓贏得未來。”

  聽到努恩王的話,泰爾斯暗暗地搖頭:“貴族和統治者們,是另一種生物,靠權力活著——這是普提萊告訴我的話。”

  “所以你最好趁早習慣,”努恩王收起黯然的表情,重新露出那副強硬而冷漠的臉孔:“為了你自己好。”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

  努恩王突然表情一動。

  他瞇起眼睛,神秘地看向泰爾斯。

  “說到這里,他們沒告訴你,對么,”老國王交握起雙手:“關于你們那‘血色之年’的……真相?”

  泰爾斯驚訝地睜開眼,看著努恩王。

  他從腦里回想起來的,首先是柯雅王后的歇斯底里,其次是薩里頓和詭影之盾兩個名字。

  最后,是復興宮里的璨星墓室。

  第二王子緩緩地搖頭:“他們說得不多。”

  努恩王輕哼一聲。

  “那也許我也不該講得太多。”努恩王把頭轉回去:“最好不要插手璨星家族的教育。”

  你插手得還少么——泰爾斯暗暗腹誹。

  不過。

  埃克斯特王國是血色之年的直接參與者——這些來自北方的入侵者。

  泰爾斯暗忖道:也許他知道些什么?

  “您有特別的消息可以告訴我的嗎,陛下?”泰爾斯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敬語,他聳了聳肩:“額,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未來孫女婿的話……”

  聽見他的稱呼和用語,努恩王露出耐人尋味的眼神,隨即,老國王大笑了幾聲。

  “看,”老國王對他眨眨眼睛:“其實你很快就能適應。”

  泰爾斯報以一個難看的笑容。

  “其他一切,你都會從你的教導者,從星辰國內,從你的父親那里知道,”努恩王伸展了一下手肘,表情微妙:“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作為附送給盟友的籌碼之一。”

  “連你們的王國秘科也不知道的事情。”

  泰爾斯神情一動。

  秘科也不知道?

  他的呼吸開始加速。

  “你覺得,會對璨星王室下如此殺手的人,會是誰?”努恩王神秘地笑笑:“真正的幕后兇手。”

  泰爾斯在心里泛起疑惑。

  真正的……兇手?

  那個神秘的刺客組織,剛剛還在佩菲特的口中出現的“詭影之盾”?

  基爾伯特曾經跟他提過大概,卻只說凱瑟爾五世國王已經“報了所有能報的仇。”

  泰爾斯緩緩搖頭。

  “道理其實很簡單,簡單得你不敢相信,”努恩王定定地望著他:“璨星王室的成員,幾乎同一時間遭遇了計劃周密的刺殺,只有一個人除外。”

  “其他的也許不敢確定,但如果計劃順利,似乎他就是那個在血色之年中受益的人?”努恩王用奇怪的語氣道。

  璨星王室成員,一個人除外?

  泰爾斯心中一動,但他隨即反應過來。

  “你不是第一個在我面前指控我父親,試圖挑撥我們關系的人。”泰爾斯輕哼一聲。

  努恩王只是繼續盯著他,眼神里色彩奇異。

  盯得他心里發毛。

  “動動腦子,未來的‘龍霄城庇護者’,”幾秒鐘后,努恩王出言諷刺了他一句:“我指的不是你的父親。”

  泰爾斯皺了皺眉頭,他從鼻子里輕嗤道:“那你指的還有誰?十二年前,所有璨星都被……”

  突然,泰爾斯渾身一震,愣住了。

  等等。

  除了凱瑟爾之外,確實還有一位璨星……

  并非死于謀殺……

  不因刺殺而死的璨星……

  泰爾斯回想起基爾伯特的話。

  在血色之年的慘劇里,只有一位王子,不是直接死于刺殺。

  不是吧。

  泰爾斯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臉色煞白的王子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努恩王。

  “十二年前,我們攻破斷龍要塞后,抓住了魯道夫·南垂斯特。”努恩王把手按上‘凱旋’,默默說道。

  魯道夫·南垂斯特?

  泰爾斯的大腦里馬上浮現出與他相關的資訊,那是……

  “他是當時的崖地領公爵,”努恩王搓動著自己的戒指,淡淡道:“那家伙很硬氣,但北地人都不齒他在要塞里拒不出兵,坐視賀拉斯王子覆滅的懦弱之舉。”

  泰爾斯想起普提萊和他在萊曼隘口憑吊前第二王子,賀拉斯·璨星時的對話。

  那位斷龍要塞的指揮者之一,旁觀著第二王子在要塞下覆滅的上一任崖地領公爵,也是‘獨眼龍’廓斯德·南垂斯特公爵的哥哥。

  按照普提萊的說法,他被埃克斯特俘虜,后來死于獄中。

  “我們把他丟在地牢里,不聞不問,等著開春之后繼續南下星辰腹地。”果然,努恩王的敘述與普提萊相近。

  直到國王的下一句話。

  “但當璨星王室遇刺的消息傳來后,還剩下半條命的魯道夫,卻在那時掙扎著要見我。”努恩王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在要塞里,他流著淚水,給我帶來了一個超乎預料的秘密。”

  泰爾斯捏著拳頭,靜靜地聽著國王的敘述。

  “在魯道夫與賀拉斯共守斷龍要塞的日子里,你們的崖地領公爵發現了一件讓他寢食難安的事情。”

  努恩王的眼神越來越犀利。

  “賀拉斯·璨星,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你們引以為傲的溯光之劍,曾經秘密從各個不同的國家和地域,招募、組織、訓練了一支特殊的傭兵小隊——因為在王室衛隊和璨星私兵的編制之外,而賀拉斯王子又素來喜歡結交各色高手和勇者,所以多年來星辰上下無從查覺。”

  “直到賀拉斯正式啟用那支小隊的一天,”努恩王輕輕吐字:“魯道夫才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泰爾斯不禁緊張起來。

  “魯道夫發現,那支小隊在那一年里,被賦予了一項任務,”努恩王的語氣變得十分冷漠,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一句話:“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隱藏、滲透乃至侵入,一座格局最密閉、守備最森嚴、防御最完美,最不可能被突破的堡壘。”

  “啊?”泰爾斯訝然出聲。

  堡壘?

  他心底里的疑問更深了。

  “在賀拉斯冒險帶兵出擊,襲擾我們補給線的時候,”努恩王點點頭,眉毛陰沉如水:“早有懷疑的魯道夫·南垂斯特,從賀拉斯王子的臥室里找到了不少東西——從暗號通信到秘密賬本。”

  努恩王拉過自己的外袍,從里面的口袋抽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厚硬紙,冷冷地道:“還有這玩意兒。”

  泰爾斯驚異地看著努恩王:“你……早就準備好了?”

  努恩王沒有說話,只是晃了晃手上那疊厚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壓制住顫抖的手,接過那張折疊起來的厚紙,把它平展開。

  這張紙是用上好的材料制作的,摸上去光滑而硬實,似乎能保存很久。

  它足足有兩米多寬,以至于泰爾斯必須把它平鋪到地面,撐開雙手,才能開始觀察。

  紙上畫的是一張地圖。

  地圖上是一個方形的建筑物,平面的俯視和側視圖。

  很快,泰爾斯看出來,這張地圖非常精細,它用不同的顏色和標識,清晰地標出寬厚的墻面,無處不在的崗哨塔樓,可怕的守城弩,少數狹窄的入口,以及建筑物內重要的出入口、通道、房間……

  泰爾斯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難道是……

  泰爾斯滿臉震驚地把臉貼近地圖,死死地盯著上面的每一寸地方,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地圖旁邊還標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圖案、行動箭頭——從建筑的前門到內部。

  他不可置信地讀著上面的文字,

  守衛換班、衛隊人數、可隱藏的地方、可用的入口、前門和后門的巡邏時間、撤離路線……

  泰爾斯驚呆了。

  不。

  不會吧。

  幾分鐘后。

  星辰的第二王子輕輕地從地圖上爬起,臉上的愕然與震驚還未消散。

  努恩王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

  “鑒于當時與星辰的戰爭……我隱藏住了這個秘密,將魯道夫送回龍霄城秘密收押——直到他瘐死牢中。”剛剛說出驚天秘聞的努恩王嘆了一口氣。

  “你可以把這個消息當做籌碼,在有需要的時候利用起來,”努恩王輕聲對泰爾斯道:“一直被人唾罵的懦夫,見死不救的崖地領公爵,魯道夫·南垂斯特,被人誤解了太久……”

  “他才是由始至終,真正忠于艾迪二世的人。”

  泰爾斯把地圖卷起到手上,蹙眉間越捏越緊。

  賀拉斯·璨星。

  傭兵小隊。

  魯道夫·南垂斯特。

  怎么可能?

  “這個消息,應該連你父親也不知道吧,”努恩王嘆息道:“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們埃克斯特,已經幫你們除掉了兇手——也許你該去向尼寇萊道謝。”

  泰爾斯不規律地喘息著,回想起復興宮里的璨星墓室,艾迪二世的大石罐,以及旁邊那幾個小小的石甕。

  好一會兒,他才從惘然中回過神來。

  “我想,這張地圖應該不會是你偽造的吧。”泰爾斯恍惚地道。

  “你說呢?”努恩王不屑一顧地道,隨之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那支賀拉斯所組建的傭兵小隊,”泰爾斯抬起頭,喃喃道:“究竟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魯道夫也沒細說,”努恩王望著自己的空杯:“他只提到,那支傭兵的首領身手詭異……”

  “還帶著一把奇怪的長劍。”

  泰爾斯呆坐在臺階上,不自覺地喘息著。

  他為這個秘密驚詫萬分,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好一會兒,第二王子才無意識地道。

  “我想他有自己的理由,”努恩王微微搖頭,眼中充滿了悵惘:“而那個理由很充分。”

  “什么意思?自己的理由?”泰爾斯抬起頭。

  “你會知道的,你的父親會告訴你的,”努恩王嗤笑一聲,但在泰爾斯聽來,這聲嗤笑里的悲涼意味多于嘲笑:“血色之年的起因。”

  “璨星之災。”

  泰爾斯皺起眉頭,慢慢攥緊拳頭。

  幾秒后,他慢慢松開。

  泰爾斯垂下頭,猛地呼出一口氣,悻悻然地把手上的紙張還給努恩王。

  “你留著吧,那玩意兒太不祥了,”埃克斯特的老國王搖搖頭,推回他的手,淡淡道:“而且,”

  “那畢竟是你們……”

  “復興宮的地圖。”

  ————

  龍霄城,凌晨四點半。

  漆黑的夜色下,西馳大道的一處店鋪里。

  “就當你要找的那個醫生真的在英靈宮里好了——天知道他要怎么混進去,”在一盞微弱的不滅燈照耀下,來自遠東的肉鋪老板,顧,一臉陰沉地對眼前的男人道:“但你明白從英靈宮里救人的代價嗎?”

  但眼前的男人只是低著頭,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近乎吹毛求疵地,最后一遍擦拭他腿上那柄形狀詭異、通體漆黑的古怪長劍。

  顧呼出一口氣,用他帶著北地卷舌音的通用語,耐心地對著眼前的男人強調:“你得要一路爬坡,避開大街上的值夜秩序官和巡邏隊,向上穿過兩個私兵守備森嚴的貴族區,然后越過重重的塔樓和崗哨,在被發現并被弩箭與硬弓射穿,或者被百來人用刀劍斧頭砍死之前,趕到隔開城區與英靈宮范圍的閘門……”

  男人站起身來,丟下擦拭武器的抹布,將手上那把黑色怪劍舉起,直指天花板。

  顧的話還在繼續:“接著攀過十米高的閘門去……”

  “今晚是英靈宮的宴會夜,”男人抬起頭,對著自己的劍瞇起眼睛,似乎在觀察劍的弧度,他那毫無特色的嗓音傳進顧的耳朵:“那道閘門凌晨就會打開,我不用爬墻,機會比平常要大。”

  “怎么做?從閘門內外甚至閘門上的宮廷衛兵之間,在月光和火光的照射下,在他們睜得比拳頭還大的眼睛底下走過去嗎?”顧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卻不禁提高了音量:

  “即使你突破了閘門,也得面對數之不盡,成隊巡邏的英靈宮衛兵——都是從本地征召兵里嚴格挑選出的尖子,由白刃衛隊的教官親手訓練,兇悍、忠誠、勇武,警醒,目光銳利……”

  男人把擦拭好的怪劍掛回腰間的劍帶,又緊了緊背后那把包著裹布的武器。

  但顧還在試圖阻止他。

  “我們假設你能不驚動他們,可是混進英靈宮之后呢?你要面對的還有白刃衛隊,是龍之近衛!值守的也許只有兩三百人,分散在宮殿里,但是里面每個人都是有豐富前線經驗的老兵,超階好手不計其數,甚至還有隕星者這樣擁有‘斷魂刃’的極境……”

  男人活動了一下關節,轉頭就走向大門。

  顧跟在他的身后,語重深長:“你知道什么叫‘老兵’嗎?可不是打過仗見過血那么簡單,照埃克斯特的標準……一旦你被他們其中一個纏上……”

  男人沒有聽顧的話,他把手按上大門,一股奇異的力量涌起。

  一瞬之間,門外街道上的一切,從遠處巡邏隊到近處的獵犬,男人便全部了然心中。

  “哪怕是你,居然想在沒有任何接應的情況下,孤身潛入一座戒備森嚴、無懈可擊的宮殿……還要撈個人出來……”說了半天的顧,深深嘆了一口氣,撫摩著自己的額頭:“你真是瘋了。”

  男人沒有答話,他站起身來,看著皺眉的顧,點點頭。

  “顧,”他淡淡道:“下次要騙我的話,找些別的理由——至少別用感官魔能師。”

  顧一愣,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

  只有顧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你說什么?”遠東人用他自認為毫無破綻的反應,滿臉疑問地道:“什么理由?”

  男人拍了拍顧的肩膀。

  顧皺起眉頭。

  “我不了解感官魔能師,”男人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我了解你,顧。”

  顧微微一怔。

  “你善于隱藏各種感情,但我能辨認得出來……”男人按上自己那柄黑色的劍,輕輕搖頭:“戴著面具生活的人,同時也帶著痛苦生活。”

  顧在衣袖底下,默默捏拳。

  “還有,”男人轉過身,推開大門,留下最后一句話:

  “代我向莫拉特問好——十二年不見了,真的很想他。”

  那個瞬間,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顧呆愣在原地,看著男人消失在門外,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

  一如過去的他。

  下一分鐘,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一座矮屋的屋頂。

  漫天的茫茫落雪中,他抬起頭,看了看天上,那云霧籠罩里的晦暗月亮。

  然后,他的目光遠遠略過順著山腹綿延而上的龍霄城各區,越過好幾道城閘,一直到最頂上,那座雄偉壯麗的宮殿。

  那是沃爾頓家族,是龍霄城大公世代的居處。

  也是埃克斯特現任共舉國王的所在地。

  英靈宮。

  男人想起剛剛顧的話:

  越過重重守衛,潛入一座戒備森嚴、無懈可擊的宮殿?

  他輕輕拍打著腰間的那把黑色怪劍,嘴邊露出笑容。

  唉。

  在這方面,我也算是……男人輕輕閉眼。

  經驗豐富了吧。

  下一刻,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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