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58章 天空王后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你繼續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埃達行進在泰爾斯的坐騎側面,她握緊拳頭,突出食指的指節,語氣極不耐煩:“你知道會發生什么事。”

  “好吧。”好奇心爆棚的泰爾斯吐了吐舌頭,轉過頭去。

  “不想回答就算了。”

  王子在心底里微微嘆息。

  埃達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心底里對往事的回憶重新封存起來。

  璨星。

  該死的璨星。

  “但話說起來,埃達,你是怎么成為璨星王室的秘密護衛的?”泰爾斯看著前方逐漸顯露出的模糊山巒,幽幽地問:“一個精靈怎么會受雇于人類的星辰王國?”

  “我聽說他們都極為高傲,為人類服務更是絕無僅有。”

  埃達微微低下頭。

  “喂,小子,”精靈的聲音聽著有些別扭:“我說過了,我可不是你們家的護衛。”

  “而且……”

  埃達抱起雙臂,語氣里頗有不屑:“作為一個小屁孩,你又知道多少精靈的事情?”

  泰爾斯只得吐吐舌頭,無奈地搖搖頭。

  這個疑點重重的精靈,這個活了也許好幾百歲,跟曾經的賢君閔迪斯和凱拉王子都見過面的精靈,想必有著豐富多彩的故事。

  只是性格嘛……

  就在隊伍越過一個堆滿積雪的山坡后,普提萊駕馭著坐騎,來到泰爾斯的身側,只見瘦削的副使臉色肅穆,抬手指向他們前進的方向:“我們到了。”

  泰爾斯反應過來,連忙抬起頭,向著山坡下望去。

  漫天雪色的模糊視線里,一個銀黑相間的巨人出現在群山之前。

  不,不是巨人。

  它在雪中的輪廓朦朦朧朧地出現在遠處——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偉城池。

  隱約可見紅黑相間的旗幟在城上飄揚。

  只見它灰黑的墻體上點綴著銀白的落雪,城池的最高點剛好落在群山之巔,遠遠望去,仿若一個倚靠著雪山的巨人一樣,在周邊許許多多村落、小鎮的拱衛中,矗立在北方的大地上。

  十幾天的時間里,在茫茫的雪原中,他們第一次看見了如此雄偉的文明痕跡。

  泰爾斯示意懷亞停下了不安分的坐騎。

  他深深吸入一口北方特有的寒風,靜靜望著遠處厚重而有力的雄城,心里涌起小小的激動。

  這里就是北方巨龍,埃克斯特王國的首都?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越過威蘭雪原,進入了新的領地。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盛景吧,”尼寇萊騎馬來到他們身邊,嘴角翹起,臉上充滿了懷戀和崇敬:“背負著群山的巨大城池,北地最大、最雄偉、最壯麗,也是歷史最悠久的城池。”

  “北地人心中的圣地。”

  “龍霄城。”

  此時,邊上傳來了不合時宜的輕哼。

  “它本來不叫龍霄城。”

  尼寇萊把目光投向插話的星辰客人。

  “它早在諸王時代就已經建立,是人類的北方聚集地之一。而遠古帝國時代,它是原帝國北地行省的中心省會,”普提萊面無表情地接過尼寇萊的話:

  “那道依山興建的堡壘,原名亞倫德堡,是以皇帝之命治理北地的亞倫德家族世代的居城,帝國崩潰后,這里陷入長達三百年的混亂和權力交替。直到某一天,耐卡茹和托蒙德的軍隊在附近會師,贏取了終結之戰的第一場勝利。”

  “是耐卡茹領軍,馳援了岌岌可危的托蒙德,”尼寇萊毫不在意地搖搖頭,用自己的見解‘修正’星辰人的話:“所以那場戰役才被叫做‘逆轉寒風’——據說就在此處附近的一片空地上,耐卡茹的部隊神速行軍,幾乎像從天而降一樣,自后方擊潰了敵軍。”

  泰爾斯無奈地撇撇嘴。

  好吧,又是埃克斯特人和星辰人,北地人和帝國人之間小小的“意見不同”。

  而且——雖然都是北地人,但尼寇萊似乎比坎比達還要固執。

  果然,普提萊吐出一口氣,臉上不以為然。

  “所以,這個地方是怎么變成埃克斯特的首都的?”泰爾斯馬上恰到好處地出聲,打斷了兩人眼見又要開始的“激烈討論”。

  尼寇萊示意他們繼續行進,這位白刃衛隊的指揮官一邊騎馬,一邊開始像一個真正的接待人員一樣,緩緩道:

  “這片以龍霄城為中心的土地,屬于沃爾頓家族——努恩七世出身的家族,也是埃克斯特最富盛名的統治家族,世代傳承著龍霄城大公的頭銜。”

  “人類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六百多年前成為此地的領主,于此處與九騎士會盟,誓言在終結之戰后的混亂里,共同守衛北地、守衛他們的家鄉,重拾北地人的驕傲。”

  “從那時起,驕傲的北地人,將新生的國度稱為‘埃克斯特’,埃克斯特聯盟由此而生。”

  “而次年,開疆拓土、勢如破竹的九騎士回到此地,共舉耐卡茹·埃克斯,為北地人所誠心信服、誓死追隨的國王,九騎士則分領各方,拱衛龍霄城。”

  “聯盟的歷史就此結束,埃克斯特王國的歷史由此而始。”

  “秉持著輪流統治與公平而治的精神,埃克斯特的最高統治者,即共舉國王,在十位大公中選出,余者服膺他的權威和號令——這是耐卡茹當年相約共治的誓言,可見他的威望與影響延續至今。”

  “因為努恩陛下身兼龍霄城大公的頭銜,所以,龍霄城也就成為了整個埃克斯特的首都。”

  就在此時,一位黑沙領的傳令兵艱難地越過白刃衛隊的重重阻礙,來到尼寇萊身邊,請他過去與坎比達子爵會面。

  在尼寇萊離去后,泰爾斯轉過頭,看向普提萊。

  “你有話要說。”王子肯定地道。

  “當然,”副使頗有不屑地搖頭:“別相信我們熱血上腦的北地朋友,他那套什么‘輪流統治與公平而治’的鬼話,用來騙騙北地人就算了,事實上,在北地——或者在世上的任何地方,向來都是權力說話,實力稱王。”

  “噢?”泰爾斯輕輕笑了起來:“既然那位熱血上腦的北地朋友已經離去,那你介意再講多一些嗎,我淵博多識的副手,多才多藝的北地通先生?”

  普提萊把手伸向懷里,想要拿出煙斗,但不知道是疼惜煙草無多還是良心發現,前吟游者在猶豫了幾秒后,還是一臉痛苦地把手縮了回去。

  他隨即向著第二王子道:“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龍霄城的第一任統治者,埃克斯特的第一位共舉國王,是耐卡茹·埃克斯。但我們現在所見的龍霄城,卻是在努恩·沃爾頓七世的統治之下。”

  泰爾斯很快反應過來:“埃克斯和沃爾頓,這是兩個姓氏——也就是說,在耐卡茹之后,繼承他名位和頭銜的,并非他的直系血親?”

  普提萊挑起眉毛點點頭:“真實的歷史,或者說星辰能翻到的記載所記述的歷史是:英年早逝的耐卡茹沒有誕下子嗣,他過世之后所留下的龍霄城領主之位,由他的外甥,努恩·沃爾頓繼承。”

  “那是沃爾頓家族成為龍霄城領主之后的第一位努恩,努恩一世。”

  “從那時候起,以云中龍槍為標記的沃爾頓家族入主這片土地和這座城池,統治至今。”

  “但努恩一世的血脈,導致了諸位領主對他正統性的質疑,也勾起了領主們對共舉國王之位的覬覦——無論他多少次強調他的母親是耐卡茹的姐姐,所以努恩自己才是最接近先王耐卡茹的正統繼承人,都無法澆滅九位領主的野心——哪怕他們當年都是對耐卡茹忠心耿耿的騎士楷模。”

  泰爾斯微微皺起眉頭。

  在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耐卡茹和他的九位騎士,而是閔迪斯廳里那副最中央的巨幅肖像:夕陽的戰場下,傷痕累累的年輕騎士,在六人的伴隨下無畏沖鋒。

  星辰的復興之王,托蒙德·璨星一世,和他身邊的六騎士,也就是今天顯赫一方的公爵家族、六大豪門。

  白底飛鷹的亞倫德,太陽劍盾的庫倫,三色鳶尾花的凱文迪爾,四目頭骨的法肯豪茲,巨角鹿的南垂斯特,以及血月的特巴克。

  他們,甚至十三望族的先祖,當年也戰斗在托蒙德的身側。

  他們當年,是否也對復興之王“忠心耿耿”?

  就像耐卡茹身后的那九位騎士,九位領主一樣?

  “為了埃克斯特王位的正統繼承權,龍霄城的努恩一世,和九騎士及他們的后代爆發了劇烈的沖突。”普提萊繼續道:“戰爭過后,各大領主之間的僵持和對峙持續了數十年,那時候的埃克斯特幾乎就是十塊碎片,名為一國,實則彼此為敵,互不相容。”

  “于此期間,最終帝國的遺民們在南方的牧河河畔,原沙文行省的領地上所建立的、那個原本微不足道的嶄新國家,開始緩緩崛起,并持續地向著周邊擴張。”

  泰爾斯心領神會地回應道:“托蒙德一世,復興王?”

  “對,”普提萊點點頭,眼里閃耀著奇特的色彩:“星辰王國。”

  “最終,迫于新興星辰王國的壓力,努恩一世和九位領主達成了最后也是最尷尬的妥協。”

  “在九大領主的共同支持下,努恩·沃爾頓繼承共舉國王之位。而努恩一世以偉大的先王耐卡茹的名義,重新劃定了埃克斯特的領地,將十位領主,包括他自己,一同冊封為埃克斯特王國正統的十位大公。但在努恩一世死后,國王之位必須在十位大公之間重新選擇,由他們自行投票選出新的共舉國王,再行統治終身,如此往復輪替,埃克斯特的選王會制度就此確立,施行六百年。”

  “這就是所謂的‘耐卡茹的共治誓約’——因為是十個人以耐卡茹的名義,在耐卡茹的簽名下發下的誓言,諷刺的是,它根本與耐卡茹毫無關聯。”

  “等等,”泰爾斯聽得一愣一愣的:“選王……我當初只是在閔迪斯廳看了一個大概……十位大公共同投票,選擇他們自己中的一個人嗎?”

  “一旦剛好有人票數相同那怎么辦?有成熟的制度和體例,來決定選王會上共舉國王的平穩誕生嗎?”

  泰爾斯想起前世一部神奇的電影,里面的海盜們選舉海盜王,結果卻是每個候選人都把票投給了自己。

  “有的,而且簡單、直接、有效,充滿了北地人的浪漫色彩。”普提萊低聲道:“繼承自帝國,繼承自騎士輝煌年代的風俗,在埃克斯特被繼續沿用,以在大公們意見難決之時,確定國王的歸屬。”

  “繼承自帝國的風俗,確定國王的歸屬?”泰爾斯握緊馬韁,他想起在卡斯蘭的英雄酒館里所聽到的話,不禁一驚:“你是說……”

  “嗯,”普提萊點點頭,眼神復雜的他,輕輕吐出一個頗有力度的單詞:

  “決斗。”

  泰爾斯怔住了。

  “當神圣的選王會無法做出最終的抉擇,那票數相同的國王候選人,無論年齡、身份,就必須在決斗場上親身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有配得上共舉國王的勇武,足以領導北地人的氣魄,在決斗中淡看生死的無畏,以及在決斗場中站到最后的勝利。”

  聽到這里,泰爾斯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黑沙大公查曼·倫巴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臉龐,以及他桌上那把盡是磨損的舊劍。

  他們終究是北地人。

  泰爾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盡管已經踏足北方埃克斯特的領地,但對他們的了解還停留在初級階段。

  北地上這個以強悍和鐵血著稱的國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復雜得多,也奇特得多。

  而自己即將面對他們。

  “繼續說,”泰爾斯肅穆地皺起眉頭:“在面見他們之前,我想了解一下埃克斯特的大公們。”

  “比如,他們與共舉國王的關系?”

  普提萊只是微微一頓,就點點頭繼續道:“埃克斯特的大公們,在自己的領地上擁有絕對的自主權,只有對共舉國王表示服從和戰時出兵的義務,以及定期定額納稅——雖然我聽聞很多大公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領地事務純粹自決,至于是否接受并施行國王的全境法令,也全然取決于大公們自己的意愿。”

  “埃克斯特大公的權力,未免有些過大了吧,”泰爾斯臉上露出驚訝,他在行進中微微吸氣:“埃克斯特到現在還沒有分裂,能說是奇跡嗎?”

  “是啊,這就是為什么他們叫‘大公’(Archduke),而非帝國時代的公爵(Duke),”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某種程度上,從妥協中誕生的埃克斯特,其分裂程度尤甚我們星辰王國。”

  “他們在自家領地上的自主權遠遠大于星辰的公爵們。至少,無論再怎么吝嗇和不情愿,庫倫公爵每年都要從東海領撥出一批錢財,向永星城、向陛下繳納足夠數額的稅收。星辰重要官吏的任免和貴族的封貶降轉,都必須符合《神圣星辰約法》,甚至經過至高國王的手令復核。因此公爵們若要干預王國政治,最快的方法是插手永星城的中央部門,或者通過領地的影響力對王國的地方官吏進行滲透。”

  泰爾斯搖搖頭:“那共舉國王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如果他根本連屬下的大公都無法約束,那為何還要成為共舉國王?”

  普提萊略略思索了一會,認真地回答他:“為了崇高的威望、領主的服從和正統之名。”

  泰爾斯再次皺起眉頭。

  “這玩意兒在北地比在星辰管用得多,一個再怎么沒有文化的北地人,也知道共舉國王的權威不容侵犯,耐卡茹的誓約不容違悖,”普提萊回想著自己的知識,繼續說道:

  “歷史上,埃克斯特的大公們因為對共舉國王不滿而發起的反叛足足有三次,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因為無論舉旗反對共舉國王的大公們怎么辯解,一旦公然藐視耐卡茹的誓約,他們就會失去屬下子民的民心,連最貪婪的北地人也不愿為他們打仗——有的大公家族,甚至因此永遠退出了埃克斯特的統治歷史。”

  泰爾斯望著遠處的龍霄城,在冰冷的雙手中緩緩吐出一口熱氣,細細地思考。

  崇高的威望。

  正統之名。

  民眾的效忠。

  北地的傳統文化?

  “太簡單了。”幾秒鐘后,泰爾斯淡淡地道。

  “嗯?”普提萊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是說,把維持埃克斯特穩定和統一的力量,歸結于耐卡茹的威望與北地人的性格和傳統——這樣的歸因太簡單了。”泰爾斯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思考著:

  “人類行為與社會權力結構總是互相影響的,不可能只存在那種,行為單方面鞏固結構,而社會結構卻對人類行為毫無作用力的情況——無論北地人再怎么品行崇高、敬畏祖先,尊崇傳統,也維系不住這樣的國家體制。”

  “一個注定要分裂、崩碎的權力結構,也只會給北地人帶來同樣的影響。他們注定在不同的領主,不同的利益,不同的制度結構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消亡出生、社會變遷里,演變出符合時代結構的行為與動機。”

  “在埃克斯特這種奇怪的分裂體制下,北地人是很難不彼此為敵,相互廝殺的。”

  對。

  泰爾斯暗暗點頭。

  這才是他所認知的社會。

  然而埃克斯特卻……

  “你有更多的想法嗎?”普提萊瞇著眼睛,一邊細思著泰爾斯的話,一邊問道:“不妨說出來聽聽?”

  第二王子沉吟片刻,就吐字道:“星辰。”

  泰爾斯抬起頭,肯定地說出:“星辰王國。”

  普提萊目光一閃,等待王子的解答。

  “如你剛才所說,星辰的擴張與強大,也應該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埃克斯特的穩定和統一。”泰爾斯拍了拍胯下的坐騎,引得本來就跟他不對付的馬匹一陣騷動。

  懷亞手忙腳亂地控制住坐騎,泰爾斯向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泰爾斯轉過頭來,繼續道:“有南面的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埃克斯特任何一個大公或領主,都不可能單獨面對,他們必須坐下來,協調好自身的矛盾,統一對敵。”

  “這是一個好角度,”普提萊贊許地點點頭:“確實,星辰的存在,很大程度牽制、轉移了共舉國王與大公的沖突。”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反過來,埃克斯特的存在和威脅,何嘗不是聚合星辰內部力量的外因呢?

  不。

  泰爾斯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城池,輕輕低下頭。

  星辰與埃克斯特的相互影響?

  就算這樣的分析,也全然不夠。

  這不是埃克斯特維持至今,不是共舉國王之權位如此穩定的主因。

  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維系著本該一盤散沙的埃克斯特王國,一路延續至此,穩定強大呢?

  泰爾斯盯著遠處的紅黑旗幟,瞇起眼睛。

  ————

  他們在前方遇到了龍霄城的第一座哨卡,白刃衛隊正在與對方交涉,就在此時,泰爾斯迎來了這幾天的護送者。

  “我們最遠只能將您送到這里了,泰爾斯殿下。”黑沙領的坎比達子爵正收攏著他的部隊,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龍霄城,嘆了一口氣:“所幸一路上平安無事。”

  “感謝你們的一路護送——盡管我們并沒有這么要求,”普提萊嘆了一口氣,臉色冷淡:“也感謝你們的歡迎儀式。”

  坎比達沒有在意普提萊的態度,也絲毫不理會附近白刃衛隊們不善的目光,坎比達向著后方的圖勒哈點點頭,示意準備離開,然后回過頭來,對著泰爾斯道:

  “那就此別過,愿您之后在龍霄城,諸事順利。”

  泰爾斯神情專注地望著這位倫巴大公的智囊。

  他一路上指揮軍隊時所展現出的干練、高效,在英雄酒館里體現出的,言語的犀利和思想的獨特,都讓泰爾斯印象深刻。

  幾秒后,第二王子突然開口道:“大公閣下為什么不來?”

  坎比達子爵一愣。

  “努恩陛下向埃克斯特的所有九位大公都發出了邀請,不是么,但倫巴沒有來,”泰爾斯回想著剛剛與普提萊的討論,默默地道:

  “你知道,努恩王也許想讓整個埃克斯特都看看,共舉國王是怎么處理星辰王子的——從白刃衛隊的友好歡迎開始。”

  在這一刻,泰爾斯腦里出現的不是努恩和倫巴這兩個實際的人,而是“共舉國王”和“大公”兩個概念,在同一個社會結構中,各自代表不同的權力和位階,相互博弈。

  “大公有自己的原因,”坎比達子爵反應很快,他淡淡回應道:“而相信大公之前就跟您說過了,無論是您還是大公自己,都身陷險境,唯有你們的精誠合作……”

  “努恩王恨他,對么。”在普提萊奇怪的目光中,泰爾斯打斷了坎比達的話。

  坎比達止住了話頭,面無表情。

  “我猜,星辰宮廷里的事情已經傳到龍霄城了,盡管沒有證據,但黑沙領大公已經跟摩拉爾王子的死脫不開干系了,就像那位冷著臉的隕星者所說……”泰爾斯一字一句地道:

  “努恩王遲早會找他算賬的。”

  “而倫巴準備怎么辦呢?”

  泰爾斯仔細盯著坎比達的表情,想要從中找出點什么。

  坎比達子爵先是微微皺眉,隨即輕輕搖頭,嘴角露出奇特的笑意。

  他不再用禮貌而疏遠的語調,而是以認真而嚴肅的話回應著:

  “黑沙領立足在埃克斯特和星辰的邊界前線,與北境對峙數百年,并非是您想象中那般羸弱不堪,”子爵閣下語帶深意:“而努恩陛下,包括沃爾頓家族的力量,還無法延伸到黑沙領內。”

  “更何況,埃克斯特可是選王制。”坎比達露出詭異的微笑:“大公還很年輕,而努恩陛下……”

  泰爾斯的眼神微微一動。

  真是自信啊。

  查曼·倫巴。

  他想起兩人在倫巴軍營中的對談。

  也就是這樣的人,才能被稱為“賭徒”,讓索尼婭那樣的要塞之花都忌憚不已么。

  “很好。”泰爾斯有意無意地嘟囔了一句:“因為我也很年輕。”

  坎比達定定地盯著泰爾斯。

  “臨行前,大公還囑托我帶給您一句話。”

  泰爾斯抬起頭。

  “請謹慎選擇自己的敵人與朋友,”坎比達重新露出微笑,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道:“仁愛憐憫,并非王者的缺點。”

  “但視事不明,卻是王者的大忌。”

  泰爾斯蹙緊眉頭,輕哼一聲。

  “這番話啊,”第二王子搖搖頭:“還是等大公閣下他自己成為王者的時候,再拿來教誨我吧。”

  坎比達笑容不變地點點頭:“我會原話帶到。”

  就在此時。

  “黑沙領的人——你們怎么還不離開?”尼寇萊來到他們身邊,不客氣地道:“怎么,還想帶著兩千人去龍霄城里逛逛?”

  史萊斯侯爵則輕輕跟在一旁,哈哈一笑:“別介意,我想,尼寇萊勛爵只是說話比較特別。”

  “逛逛?”

  “豈敢,這里畢竟是龍槍家族的領地,更是共舉國王的所在,”坎比達苦笑道:“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如果陛下一如既往地慷慨,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

  “那就快滾——如果不想凍死在絕日嚴寒里,”尼寇萊臉色一寒,打斷了坎比達:“除非讓倫巴自己過來。”

  “否則陛下沒有心情招待你們。”

  坎比達一滯,終究沒有再說話,他在馬上微微一鞠躬,臉色平靜地離去。

  隨他而去的還有黑沙領綿延數百米的軍隊。

  一時間,泰爾斯的身邊只剩下使團和白刃衛隊。

  面對著雄偉的龍霄城。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轉過頭,看向越來越近的龍霄城,突然,他眉頭一皺。

  泰爾斯看著連接著龍霄城頂的一處石橋。

  那座石橋懸在空中,另一端則通向一座巨大的山崖,山崖上平坦而寬闊,但與龍霄城其他建滿的建筑的山崖不同,那道山崖雖然面積不小,卻是空無一物。

  他疑惑道:“那塊巨崖——為什么如此平坦而空曠?”

  還有……

  “還有它之后的那個大山洞,似乎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泰爾斯瞇起眼睛,遠遠看去。

  史萊斯越過數人,來到泰爾斯前方。

  “那是傳說中的‘天空之崖’,”康瑪斯的侯爵看著那道巨崖,皺著眉搖搖頭:“雖然我也來了不少次了,但那個地方的故事,唉——聽說那是他們的王后陛下,專屬的領地。”

  “王后陛下?”觀察著山崖的泰爾斯一愣,下意識地反問道:“什么王后?”

  “什么王后?”尼寇萊轉過頭來,臉色奇特,似乎略有不滿:

  “你在開玩笑嗎?”

  泰爾斯聳聳肩,想跟一邊的普提萊交換一個眼神,而后者只是頗有深意地沉默著。

  “對此,我略有耳聞,關于龍霄城的天空之崖,”此時,一直沉默多時的侍從官懷亞突然出聲道:“聽說是‘第一王后’的行宮?”

  “第一王后?”泰爾斯疑惑更甚,他吐出一口氣,看向尼寇萊。

  把荒涼空曠的山崖作為行宮?

  苦行嗎?

  “到底是誰的王后?”泰爾斯不耐煩地追問道。

  “我以為星辰的王子至少該有些知識,”尼寇萊諷刺道:“當然是終結之戰的救世主,人類史上最偉大的英雄,埃克斯特的立國者,耐卡茹·埃克斯陛下……是他的王后!”

  泰爾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耐卡茹的王后?”

  泰爾斯微微皺眉,他抬起頭,看向那道山崖,天空之崖。

  等等。

  六百年前的王后?

  “嗯。”尼寇萊點點頭,顏色肅穆恭謹。

  “埃克斯特傳奇般的第一王后。”

  “終結之戰里,耐卡茹陛下身后最可靠的存在。”

  “他的戰友,他的摯愛,他加冕稱王時,永遠而永恒的王后。”

  “也是六百年來,北地人心中最崇高與最完美的象征。”

  尼寇萊露出崇敬的神情。

  白刃衛隊們雖然蒙著臉,泰爾斯卻依然感受到他們的那股情緒,與尼寇萊如出一轍。

  只見白刃衛隊的首領淡淡地道:

  “盡管她在耐卡茹陛下離世之后,悄然離去,飄然無蹤,但她的傳說與神話,永駐每一個埃克斯特人的心中。”

  尼寇萊輕聲道:

  “終結之戰中,赤翼蒼焰的戰場傳奇。”

  “天空王后(the_Queen_of_Sky)——克若蕾希絲陛下。”

  泰爾斯皺起眉頭。

  為什么是天空?

  難道這位王后還會飛……

  等等。

  泰爾斯看著巨大的山崖,張大了嘴巴。

  會……

  飛……

  “你剛剛說的是……赤翼蒼焰?”泰爾斯臉色鐵青地轉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尼寇萊:“天空王后,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她是一……”

  “啊,沒錯。”

  尼寇萊難得咧嘴一笑,這個平素冷淡而嚴肅,臉色蒼白的男人,此刻竟然滿具榮耀與自豪:

  “終結之戰中,偉大的英雄,耐卡茹·埃克斯陛下……”

  尼寇萊驕傲地抬起手,指向遠處一面橫空飄揚的埃克斯特國旗。

  “……是位騎士。”

  泰爾斯回過頭,呆呆地看著黑色的旗幟,上面一頭赤紅的巨龍迎著風勢,張牙舞爪。

  “與他所摯愛的天空王后一起,翱翔蒼空,并肩作戰的……”

  耳邊響起尼寇萊的話:

  “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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