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王國血脈 > 第529章 長幼之爭
    妮婭合上金屬銘板,再次吃力地把它拖回行李中。

    在短暫的沉默中,泰爾斯思索著安塞特銘板上的故事——或者說,是由梅根借著銘板講述出來的故事。

    老祭祀把目光從窗外的落日收回,靜靜等候著他,似乎料到有此一默。

    “信仰和魔法,同出一源,逐圣之役,人類崛起?”

    泰爾斯念叨著這個故事,腦中閃過的,卻是與艾希達的初次見面。

    【法師探尋著世界的真理,以各種巧妙的方法和智慧,利用著世界的資源和能量,為更美好的世界而服務。】

    梅根看了他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但這只是開始。”

    老祭祀的語氣里藏著淡淡的惋惜:

    “外敵既去,分歧遂起。”

    “對神靈與信仰的態度,最終讓長幼二子分道揚鑣,漸行漸遠。”

    長幼二子,所以這就是他們的解釋。

    真難為他們整出這個亞伯和該隱也似的說法。

    泰爾斯暗自嘆息。

    “神之長子對上神之幼子,忠實,叛逆……”

    要是不知道的……

    “還以為是阿塔尼斯懟蟲群呢。”王子默默吐槽。

    耳朵很靈的梅根皺起眉頭:

    “阿塔尼斯?誰?”

    泰爾斯抬起頭,無辜又真誠地笑笑:

    “沒事,只是某個北地的笑話……”

    梅根抿了抿嘴,唇角鋒利。

    老祭祀很快回到講課的狀態:

    “于是,數千年的時間里,在神的注目與人的踐行下,長子與幼子,信仰與魔法,教會與法師,二者爭斗不休,在不同的道路與信念中來回拉鋸。”

    “等一下?”

    泰爾斯適時地瞇起眼打斷:

    “所以按照你們的說法,信仰和魔法的分歧——是因為信徒們信神,法師們則不信神?”

    “我可以這么理解嗎,信徒們在不可知的事上相信神靈,而法師們則只信自己?”

    梅根沒有馬上回答,她靜靜望著泰爾斯,眼中略有波瀾。

    她想起兩天前,當自己來到神恩所,拜訪正滿懷期望努力尋書備課(梅根無意瞄了一眼,那是一千零二十四行的教會經典贊美詩《光照萬里》)的斯蒂利亞尼德斯副主教,并帶去李希雅大主祭的問候,順便……

    通知他,為泰爾斯王子兼星湖公爵授課的職責,將由自己代替。

    她還記得,副主教那不可置信的震驚和壓抑得恰好的憤怒。

    誠然,身為星辰境內的十五個副主教之一,斯蒂利亞尼德斯年輕有為,前途大好,曾為無數貴族公卿們主持布道、開蒙子弟的他,不想放過為星辰未來國王宣讀落日圣誨,播撒神恩,榮耀圣功的機會。

    就像隆東大主教之于托蒙德二世,就像克萊芒大主教之于閔迪思三世。

    只是,為落日所賜福,沐浴神恩的幸運兒們啊。

    他們總會對眼前的光芒習以為常。

    以至于遺忘了,恩賜來自何方。

    更遺忘了,對于神的信徒,考驗與礙難無處不在。

    群星璀璨。

    唯在落日之后。

    “這是歷史上最常見,也是最危險的誤解。”

    梅根微微一笑,對王子略一點頭,溫和有禮:

    “特別對于那些尚未有機會了解,就在道聽途說中,毅然決然,厭惡信仰的人而言。”

    泰爾斯蹙起眉頭。

    他擺出一副無奈的神色,想要跟基爾伯特對個默契的眼神。

    但卡索伯爵卻沉寂下來,只是靜靜望著梅根。

    “法師不信神?”

    “非也。”

    梅根的表情冷淡下來。

    她的下一句話讓泰爾斯疑惑不已:

    “他們當然相信。”

    “相信神,相信信仰。”

    梅根的語調依舊平穩,內容卻鏗鏘有力:

    “哪怕他們多少次否認。”

    什么?

    泰爾斯眨了眨眼:“我不……”

    “只不過他們所相信的神,”梅根沒有讓他問出口,此刻的女祭祀聲音陰沉而凝重:

    “是一個無形無體,無名無相,無質無料,而威能地位,卻在他們眼中更勝一切的存在。”

    她輕聲道:

    “他們稱之曰——魔法。”

    泰爾斯眉心一跳。

    梅根攏起雙手,姿態端正,卻氣勢迫人:

    “但他們偶爾也會借口曰求知,美名曰理性,矯飾曰真理,偽裝曰追尋進步,詭辯曰自我升華,頂禮膜拜曰:至高唯一。”

    在說出一連串讓泰爾斯若有所思的詞匯后,她面無表情:

    “耳熟嗎?”

    泰爾斯還沒來得及深思這句話,梅根祭祀就眼中一亮:

    “但無論他們如何舌燦蓮花,也無法遮蔽不爭的事實。”

    下一秒,她的話語無比肯定:

    “因為魔法本身,就是他們的神,他們的信仰,他們的至高準則,更是他們的‘教會’所宗,‘教旨’所在。”

    泰爾斯能感覺到對方字句中的力量:

    “某種程度上,它在他們心中,與我們的神在我們的心中并無分別,甚至猶有過之。”

    “這位陌生的‘神靈’,它手中所掌握的霸道與殘忍,冷漠與無情,更遠遠超過古往今來一切被膜拜尊崇過的存在。”

    梅根的語調漸漸生寒:

    “律禁至嚴,霸權至高,疑者難問,悖者不容。”

    泰爾斯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把魔法的理念和原則本身,當成神靈一樣崇拜?”

    梅根只是輕哼一聲,并不直接作答:

    “至于那些,曾經被它感染洗腦、千千萬萬的信徒們——無論他們是不是法師,有無資格能力馭使魔法——就更糟了。”

    “他們奉自身為正統,斥異者作偽信,比一切神靈惡魔的信徒還要狂熱萬分,虛偽倍之,獨不自知。”

    狂熱萬分,虛偽倍之,獨不自知……

    泰爾斯默默地發怔。

    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當他還在從黑沙領去往龍霄城的路上,前途不測,惴惴不安的時候。

    那時,那位對魔法興趣十足的怪醫拉蒙,是這樣跟他解釋的:

    【魔法是一種意義,一種態度,一種信仰,一種生活的原則!】

    泰爾斯還記得拉蒙在那一刻的表情,和他近乎瘋癲的語氣。

    【這才是法師!這才是魔法!人類崛起的歷史上,被所有人都遺忘掉的最重要、最絢麗、最珍貴的篇章!】

    祭祀的話漸漸帶上了褒貶之意:

    “他們明明是異教徒,卻自稱無信者,他們明明有立場,卻偽作中立者,他們明明偏見無數,卻裝成客觀者。”

    “他們明明既無能也無力,卻非要自以為是超然物外的人形偽神,在把玩這個世界,享受那種萬眾推崇的同時,還沾沾自喜地說:這才是高尚的、追求真理的、魔法研究的態度。”

    梅根面色一緊,明顯不適,卻還是堅持著把話說完:

    “所以是的,法師們,他們不但相信自己的神,更是最糟糕最狂熱的迷信徒,是無需祈禱懺悔、無需洗禮聆音、無需行圣事執圣禮,就能從他們的神靈處獲取動力,精力滿滿到自我高潮的神仆與神奴。”

    老祭祀輕輕咳嗽著,妮婭連忙遞給她茶杯,再幫她輕輕捶背。

    精力滿滿到自我高潮的神仆與神奴……

    聽完了一長串,泰爾斯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把腦海中那個自動對號入座,滿臉高冷的藍衣男人趕走:

    “哇——哇哦。”

    艾希達。

    看來……

    在略有驚訝的同時,泰爾斯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地想道:

    你碰到對手了。

    “所以,你要告訴我,魔法作為信仰是錯的,法師作為信徒是壞的,惡果無數?”

    梅根休息完畢,泰爾斯這才捋好自己的思緒,努力把話題朝著好奇的地方引:

    “而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要抵制、禁絕魔法?”

    但出乎他的意料,被問到這個問題之后,看上去十分虔誠且厭惡魔法的梅根祭祀,反而頓了一下,似乎在做思考,略顯迷茫猶豫。

    她深深看了一眼窗外的落日:

    “我不知道。”

    泰爾斯有些懵:

    “什么意思?”

    梅根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作為吾神的信徒,寬容與嚴謹是吾等的戒律。”

    “所以我們不能如此武斷,只因看到后果不諧,就先下判決,說魔法本身是錯的。”

    聽到對方的回答,泰爾斯倒是小小吃了一驚。

    只見老祭祀摩挲著手臂,一邊思考,一邊謹慎道:

    “我們最多只能說,歷史上無數的法師們,無數使用魔法、推崇魔法的人,做了許多錯事。”

    梅根的思緒似乎通達了一些,她隨即點點頭:

    “但是,如果這么多奉魔法為信條的人都做錯了事……”

    年長的祭祀緩緩嘆息:

    “誰又能說那個至高無上的魔法本身,就一定純潔無暇,置身之外呢?”

    “所以,我不知道答案。”

    “更不能誤導你的答案。”

    泰爾斯被這一串先窮追猛打再輕輕放過的評判繞得有些暈:

    “您把我整迷糊了。”

    梅根回過頭,對著泰爾斯歉意地笑笑。

    “但我能找到另一個角度。”

    祭祀恢復了適才的溫言細語:

    “如我初時所言,這是一門關于人的學問。”

    “當我信仰吾神,重要的不是我相信神有多偉大萬能——雖然她確實是的——而是信仰神之后的我,能否變得更好,于己于人,于事于物,更有利有益?”

    梅根笑瞇瞇地看著他:

    “泰爾斯,我想,神不是要我們崇拜地望向它們,盲目迷信。”

    “而是要我們寬容悲憫地,望向彼此,反省自我。”

    不要盲目迷信……

    泰爾斯表情古怪:這話 :這話居然是從一個教徒口中說出來的?

    梅根略一思索,稍有感慨:

    “我想,我們信仰神靈,是為了讓我們自己變得更好。”

    “而非讓神靈變得更高——那不是,也不應是我們的職責。”

    “只要我們不誤解神,它就不會誤導我們。”

    梅根深吸一口氣:

    “所以回到我們剛剛的問題,魔法是好是壞……”

    “神啟二子,信仰魔法,同出一源,長幼分野。”

    梅根抬起頭,眼里的意味卻堅定許多:

    “身為神之長子,當我們信仰神,我們所應相信的,是置身神前時,我們所能獲得的謙恭與自省,真誠與純善——這才是信仰的關鍵。”

    “至于神之幼子,歷史上,他們最易為之蒙蔽的,恰恰是他們棄神自立后,所誕生的貪婪和欲望,不忿與自矜——這就是魔法的悲哀。”

    置身神前的謙恭與自省。

    棄神自立的貪婪和欲望。

    泰爾斯不知不覺坐正了身體。

    奇怪。

    這話聽起來……好耳熟。

    他再次認識到,如果只把這個一邊思考一邊回答,時而停頓時而猶豫的老婆婆,當做一個腦子里僅有“神很偉大”的狂熱教徒,那他就錯了。

    而基爾伯特已經很久沒有打斷她了。

    “而每當幼子當道,唆使人們質疑神靈與信仰,夸大自身的威能與地位的時候,最終濫觴出的,也正是凡人自己的傲慢與無知。”

    泰爾斯眉頭一挑:這還是個……人本主義宗教?

    “所以,你想說的是,”王子試著跟上對方在宗教語言中浸淫已久的話語,“魔法沒有錯,但篤信魔法的人,卻可能走向‘魔法的悲哀’?走向墮落?種下惡果?”

    梅根笑了。

    “不止魔法,我的孩子,不止魔法。”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慈祥許多。

    “每個時代,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王者信權,商者信財,藝者信情,貴族信地位,學者信知識……太多了,不唯魔法一項。”

    王者信權。

    泰爾斯神經一緊。

    “但無論你信什么,你心中原本無錯無暇的信仰,都可能被玷污,被不自覺地更替。”

    “它可能從對神靈偉績的敬畏,從對自身渺小的認識,從保持謙卑的必要,從無數原本信仰能帶來的美好,變質成另一類東西。”

    梅根凝重道:

    “所以,不,不是魔法帶來了幼子之道,而是幼子之道侵蝕了魔法之人。”

    泰爾斯沉吟著:

    “比如?”

    梅根沉默了一陣,開始思索,表情漸變,時有感慨,時有哀傷:

    “比如每一次,當人們眼中對外索求的貪婪已經熾盛無邊,遠超他們在此世所應得的份額,當這種貪婪足以讓他們無視痛楚與代價,無視生命與幸福,手起刀落,向內撕裂自己的靈魂,狂熱追求極致而完美的自我……”

    極致而完美的自我……

    泰爾斯的神經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下。

    現實中,梅根的話在繼續:

    “每一次,當世人不再有所敬畏,不再榮耀信仰,不再承認極限,不再相信此世有不可及之物,不可知之事,不可違之律……”

    泰爾斯突然想起命運改變的那一夜,艾希達和他在那個棋牌室里的初遇:

    【……立足蒼空之上,超越諸神,俯視眾生!】

    女祭祀的話開始跟他腦海里的聲音混在一起,卻無比清晰:

    “每一次,當世人不再謙卑地正視自身的弱小無知,而是把它作為借口,替自己的貪得無厭辯解……”

    泰爾斯的眼前閃過白骨之牢,閃過幽深黑牢的入口處,那個仿佛一只深邃眼睛的詭異徽記,以及它底下的那行字:

    【通向……全知。】

    梅根的嘆息聲緩緩傳來:

    “每一次,當世人不擇手段地追求強大與萬能,以為這是唯一美好且正確的選擇。”

    泰爾斯低頭皺眉,怪醫拉蒙曾經的熱切話語在他的回憶里出現:

    【魔法,就是一切求知、發現與真理的總和,魔法的進步……人類自身能變得更加完美,更加偉大,更加進步,更加……接近真理!】

    梅根的慨嘆將泰爾斯拉回現實:

    “每一次,當世人相信某事某物,不惜代價,到達極端……”

    “那我們就知曉,幼子之道當行,世人距離墮落且自食惡果,不遠了。”

    梅根沉默了一陣,端起被妮婭重新添滿的茶杯。

    泰爾斯靜靜摩挲著左手的傷疤,一言不發。

    片刻后,喝完水的梅根緩緩道:

    “兩千年前,對至高明神的統一信仰,鑄就了遠古帝國的無邊輝煌。”

    “一千年前,圣日信仰的強勢崛起,見證了最終帝國的中興復立。”

    說到這里,祭祀的眼中不可避免地閃過向往和敬畏。

    但她隨即一黯:

    “可是,當魔法的功利信條蓋過了信仰的高貴堅持,明神公教自我崩潰,便預示了遠古帝國的衰落分裂。”

    “而法師們瘋狂而毫無底線的索取追求,則帶來了亙古以來的最大危機,直到終結之戰,他們自食惡果、自取滅亡,彈響了最終帝國的尾音。”

    說到這里,梅根抬起頭,直視泰爾斯,眼神嚴厲:

    “而你,孩子,你早已見識過那些怪物的威能,恐怖,殘忍,以及瘋狂。”

    遠端的基爾伯特欲言又止。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思緒紛雜:

    “災禍?”

    梅根觀察著他,緩緩點點頭:

    “災禍。”

    “而那只是他們的惡果之一——盡管是最糟糕的。”

    盡管無數次在拉蒙、艾希達和典籍書本的暗示里得到答案,但當此世的權威教會,如此正大光明地告訴他時,泰爾斯發現,自己依舊沒法習慣。

    年少的公爵想起龍血一夜,曾經淡化的血腥味似乎又回到鼻下。

    讓他一陣反胃。

    “謹記,這就是‘幼子之道’,起于傲慢,歷經無數,終于悔恨。它是惡魔的最愛,邪惡的寵兒,災厄的搖籃,不幸的起點。”

    梅根突然揪緊了語氣:

    “而泰爾斯,你更要警惕。”

    王子微微一驚。

    我?

    只見梅根嚴肅道:

    “因為幼子之道,其害化身無數,它會以多種面貌,改換稱呼,變幻形式,在各個時代顯現,如陰影般揮之不去:奪權者美曰生存,逐利者鼓吹繁榮,溺欲者高歌自由,尋位者借口尊嚴,求知者訴諸好奇……”

    “一葉障目者,自取滅亡,絕不僅魔法一例。”

    梅根頓了一下。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理清紛亂的感覺,抓住邏輯:

    “但是……”

    “照這么說,祭祀女士,難道你的信仰,你的神靈,就不會成為幼子之道的受害者嗎?”

    梅根表情微變。

    泰爾斯觀察了一下對方的反應:

    “比如說,當世人相信落日女神,以至于盲信狂熱,不惜代價打壓異己,訴諸極端非此即彼?”

    “甚至,你現在的說法,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也落入‘幼子之道’的窠臼里?”

    年長的祭祀沉默著。

    但出乎他的預料,本來以為對方又要拈輕避重、巧言辯解的泰爾斯,只看見梅根的神色微微一黯。

    “當然。”

    祭祀身邊的妮婭聽得很是認真,泰爾斯毫不懷疑,要是給她一支筆,她馬上能開始記筆記,詳實周全,也許還帶著重點內容感想。

    梅根輕聲喟嘆:

    “雖然不愿提起,但是,是的,你說的沒錯。”

    泰爾斯皺起眉頭。

    “在我們的先輩與魔法和法師,與幼子之道斗爭的歲月里……”

    “傳揚萬方的明神公教,曾征召神殿護軍,刑罰異端;”

    “慷慨無私的圣日教會,亦曾設立裁判所,糾風正信。”

    梅根面色凝重,眼神警惕:

    “狂信不分底線,排異只論立場,遏制余聲,唯我獨尊,所訴諸之手段更是險惡萬分,無所不用其極……”

    “于傳教無益,徒勞空耗,更樹敵無數,惡名遠揚,終迷失自我,罪孽深重。”

    梅根肅穆抬頭,仿佛壓在她肩膀上的不是祭祀袍,而是厚重的歷史:

    “那是信仰與教會的歷史上,最丑惡與不堪的一頁。”

    泰爾斯皺眉看著她。

    “過于尊崇某物某道,無限拔高它們的高度地位,拋卻敬畏與底線,藐視其他的道路與選擇,無視他者的意愿和意義,這恰恰是幼子之道的禍患所在。”

    “歷史上,本該為神之長子的信徒們,我的兄弟姐妹們,有不少人都逐漸失去本心,忘卻天職,最終悲哀地走上了同一條路——自矜,傲慢,無知而不自知。”

    梅根輕聲嘆息,足見惋惜與哀嘆:

    “他們沒有通過考驗,走上了他們本該竭力拒絕的道路。”

    說到這里,梅根重新開始做祈禱式,嚇得一旁聽得入神的妮婭也手忙腳亂跟著祈禱:

    “神靈本自完美,完美到甚至能包容不完美——比如它的信徒們。”

    “神靈威能無限,”祭祀繼續道:

    “卻絕不代表相信它的人,也自擁有無限之能,無上權威,代天行事,替神發聲。”

    梅根的聲音回蕩在室內,惹人深思:

    “所以我們在反思魔法帶來的禍患時,自身也要小心翼翼,反思、反省,反問——不能為我們最警惕的對手所乘,就此墮落。”

    “唯有榮耀自我,方能榮耀上神。”

    “過于迷信神靈,只容易迷失自我。”

    梅根做完祈禱式,不再說話。

    仿佛告一段落般,房間里沉默了很久。

    泰爾斯努力把情緒從先前的沉重中拔出來,想一些輕松的事情。

    有趣。

    他翹了翹嘴角。

    所以,按照梅根祭祀剛剛到現在的說法,你非但不能不信神,還不能太信神。

    不信神,你的世界就“永遠缺少了一部分”。

    可太信神,有“幼子之道”等著你。

    所以,神是什么,傲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