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非常香！
樹林里，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肉香。
不是牛肉、羊肉特有的味道，而是一種他們從未聞過的香味兒。
除了肉本身，還有濃油赤醬的味道，以及絲絲的甜味兒。
“誰家做飯這般奢靡？竟用麥芽糖？”
在大盛朝，人們獲取甜味兒的途徑并不多。
麥芽糖便是最常用的一種食材。
但，麥芽糖是用麥子苗做成的，而麥子是糧食。
在糧食金貴的古代，只為了獲取甜味兒就濫用麥苗，絕對是在糟蹋糧食。
這跟酒差不多。
酒也是糧食釀制的，很多朝代，為了避免權貴釀酒而浪費糧食，都下過禁酒令。
麥芽糖也差不多。
“或許不是麥芽糖，而是蜂糖呢。”
“別忘了，追隨圣駕西巡蜀京的，還有許多世家大族、權貴皇室呢。”
蜂糖是天然蜂蜜，在沒有人工馴養蜂蜜的情況下，是屬于“山珍”，更加珍貴。
山民們偶爾采到了，也舍不得吃，會高價賣給貴人。
“到底是貴人，這都什么時候，飯食還這般講究。”
捧著黑乎乎、硬邦邦的豆餅，看著大鍋里熬煮的湯，獨屬于醋布的酸澀味道，直接沖進兵卒們的鼻子。
他們知道“朱門狗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現實，但以往，朱門都關著，平常百姓出身的兵卒們，看不到朱門后面的錦衣玉食、紙醉金迷。
現在呢，大家都在逃難的路上，貴人與庶民，中間沒有遮擋，貴人的奢靡，庶民的凄苦，對比起來，也就格外明顯。
尤其是這些兵卒，自己吃糠咽菜，喝著貴人家的狗都不喝的刷鍋水，還有用性命去保護這些權貴。
他們如何甘心？
“哼，現在還敢擺著貴人的譜兒，等叛軍追過來，有你們好看的！”
狠狠地咬了一口豆餅，明顯帶著豆渣兒的粗糙，拉得嗓子都疼。
兵卒們恨恨地罵著，空氣中那種霸道的香味兒，更是讓他們心底名為叛逆的種子生根發芽、瘋狂滋長。
忽然，有人用力抽了抽鼻子，似乎在分辨什么味道。
“狗子，你聞啥呢？你說說你小子，名字叫狗子，人也怎么也跟狗一樣，生了個狗鼻子？”
“狗子！別聞了，那肉啊，是人家貴人用的，你再聞，也吃不到。”
圍坐在一起的老兵痞子們，看到這個名叫狗子的年輕小兵的小動作，全都哈哈笑著調侃。
“不對！香味兒近了！”
“耶耶們，哥哥們，真的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狗子是個遺孤，靠著父親的袍澤貼補，這才長大。
隨后被十六衛選中，進入到了千牛衛。
他不是那些權貴子弟。
人家權貴子弟進入千牛衛基本上都是鍍金。
掛個名，弄些功績，就能升遷。
但，千牛衛里也不能都是關系戶，還是要有人吃苦受累、拼死拼活。
狗子就是負責干活的底層。
唯一慶幸的是，千牛衛的一些老兵，是父親曾經的兄弟。
他們把狗子當成自己的子侄照顧。
狗子呢，也真心尊敬他們，或是叫耶耶（爹），或是叫阿兄。
他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高，卻很瘦。
想跟竹竿兒一樣，沒啥戰斗力。
唯一的特長，就是有個非常靈敏的鼻子。
老兵們便教他靠嗅覺辨認馬糞，然后根據馬糞的新鮮程度分辨出騎兵離開的時間。
在戰場上，也是非常有用的一種技能。
不過，狗子年紀小，還沒有正式上過戰場。
他的狗鼻子，也沒有真正發揮過作用。
所以，老兵們只是知道狗子有個狗鼻子，并不知道，他的狗鼻子到底靈到什么程度。
“狗子，你越說越離譜了，還香味離我們越來越近。”
“哈哈哈，我們是什么人，千牛衛里干活、擋槍的，就算有好東西，也輪不到我們。”
“對啊，隔壁軍營里，人家就有肉、有鹽。他們啊，才是真正的千牛衛呢。”
老兵們根本不信狗子的話，嘻嘻哈哈地自嘲著。
“耶耶們，我說得都是真的。”
狗子有些急，他真的聞到了。
據他的推測，那香味兒距離自己，也就十幾步的距離。
“真的？哈哈，難不成還有人給咱們把好東西送了來？”
一個留著短胡須的老兵，笑得最大聲。
“恩公！我終于找到你了！”
一道驚喜的聲音由遠及近。
短胡須的老兵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胖子。
“朱、朱大廚？”
這不是昨天晚上因為一碗糊飯，而被陛下賜死的御廚嘛。
正好輪到短胡須在院外戍衛，聽到太監召喚后，就跟另一個兄弟領旨辦事。
兩個千牛衛見朱大廚冤枉又可憐，還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觸，一時頭腦發暈，就偷偷把人給放了。
原本，他們以為，朱大廚會直接逃走。
他走了，兵荒馬亂的，陛下看不到人，自然也就不會多想。
沒想到，這個胖太監，膽子居然這么大，非但沒逃走，還、還找了來。
看他這副驚喜的模樣，想必是一路跟隨，還在尋找恩人。
“你這人，我好心救你，你怎么還恩將仇報？”
短胡須老兵有些氣惱，低低的罵著。
“恩公，我冤枉啊，我、我現在已經投到了公主門下。”
“我除了廚藝，一無所長。”
“正巧方才做了一道世間難得的美食，便想著給恩公送來。”
朱大廚捧著一大碗的紅燒肉，色澤油潤，香氣撲鼻。
麻將大小的肉塊兒，肥瘦相間，哪怕只是看一看、聞一聞，就有種莫名的享受。
短胡須愣了一下，“你投到了公主門下？”
所以，陛下賜死的事兒，過去了？
又所以，這胖廚子，果然是來報恩的？
“對啊！不過，公主素來低調，不愿聲張。還請恩公繼續幫我保密。”
“這是紅燒肉，世間第一份，還請恩公品鑒。”
說這話，朱大廚將大碗送到了短胡須面前。
短胡須和一眾老兵們，全都忍不住地吸鼻子、流口水。
香啊！真是太香了！
沒想到，似他們這樣最底層的兵卒，居然還有機會吃到這世間第一份的美味。
眾人對于那位神秘的公主，也有種莫名的好感。
等瘦而不柴、肥而不膩，想軟可口、軟爛入味的紅燒肉吃到嘴里，眾人更是有種沖動：公主，您還缺侍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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