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二十五章 左右二策當決疑
  忽忽然十年過去。

  當年南海大戰,虛牧胤擒賊先擒王,一舉斬殺天宕部首領唐栩,令懸宵部并未付出太大代價就一舉全勝,隨后吞并了天宕部的剩余力量,令本部在朱蘆海一舉躍至一家獨大的境地。

  其后十載,征伐四海,迅速擴充勢力范圍,如今已然一舉躍升成整個朱蘆海獨占鰲頭的勢力。

  一座大殿之中。

  此大殿進深六丈,規模并不算大;當中左右一十二道一人合抱粗細的梁柱呈現淡淡的原木色,似乎未經漆彩,地面以青磚鋪就,同樣古樸異常。

  殿中分為三階,北向最高處設一森嚴壯麗的虎皮大座;第二階一左一右立下兩塊青石座;第三階又分為內、外分明,內層左右各四座,外層又分為四小層,共計四十八席。

  但就是這樣一座看似普通的議事大殿,卻透著一股深沉莊重的味道,仿佛不是世俗幫會,而是教門殿宇。究其原因,十有八九卻要在首座上那人宏闊疏宕的氣機上,與廟中神像大有異曲同工之妙。

  虛牧胤。

  這座殿宇,正是懸宵部總舵的議事大殿。

  二階的兩人,卻是兩個定元境修士。一人身著青袍,右臂上三枚銀環時不時叮當作響;另一人所穿卻不是尋常袍服,而是以一道道白色布帶將軀干、手臂牢牢纏住。

  這兩人面目都無甚奇特之處,只是額頭、面頰上的隱約浮現的皺紋提醒著旁人,這兩位大約年歲不淺。

  十年前南海海戰之時,無論是懸宵部還是天宕部,都只有一位定元境修士坐鎮,便是各自首領虛牧胤和唐栩。而眼前這兩人,一人名為范嘗,一人名為孟均,卻是五六年前因本部實力擴張投奔過來的客卿。

  三皆之上的八人,別人暫且不提,左右次席的那兩位,竟然面目輪廓頗為相似;只是懸宵部諸位堂主,皆知二人并無關聯。

  右側次席的這一位,是八年前投奔懸宵部的修者,名為凌斛。其人才略談吐極為不凡,與大當家虛牧胤一見如故,不久就破格提拔為堂主之位。

  而左側次席上那人,卻是四年前攻伐到了朱蘆海西,吞并了余闕部之后收編的人物。那人本是余闕部六當家,名為「北月」,在余闕部壽佰、戚予二人戰歿之后,剩余的四位當家他本來排名最末。但是之后屢立功勛,卻是后來居上。兩年后「戰堂」堂主歿后,也是繼任了一個堂主之位。

  在他身后的「外列」,赫然有談笑、古毅、季烽虞三人,本來是余闕部諸位當家,只是此時卻成了北月的下屬。

  此時,「凌斛」嘴角忽然浮現出一抹笑意。

  不是別人,正是令狐去病。

  至于對面那「北月」,自然他一直凝而未散的靈光分身。

  也就是說,如今懸宵部八大堂主,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他的分身。

  除了「北月」之外,此時滄溟諸國,尚有他的分身一十二道,都是如辛衛英那般,出現人得緣之人競爭殺伐的情境,令狐去病觀摩之后留下的「尾巴」。

  十年一過,九十五數已降為八十一。

  大殿之中,只聽虛牧胤淡淡言道:「這十載以來,我懸宵部發展極為迅速,勢頭固然喜人。但也正因為驟然打破了朱蘆海的力量平衡,卻也掀起了波瀾——哪怕只是潛流暗度。」

  「這是本部的根本方略,最近三月以來已然議過三次,今日卻務必要拿下一個章程來。」

  虛牧胤雖是身形雄壯,神意昂揚有英雄之氣,但是此時殿中議事,聲音卻十分輕柔,若未見其面,只怕會被人當做一個中年文士。

  殿中諸人,各自對視一人,卻是沒有一個先說話。

  懸宵部發展到今日規模,自然不缺乏()打探消息、刺探機密的組織。事實上,最近三年以來,自滄溟諸國和寶恒國的許多機密消息,也是源源不斷的傳布過來。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來自寶恒國。

  因為懸宵部勢力已然超過了近數百年來任意一家海上艦隊,對面寶恒國商會,哪怕有定元境高手坐鎮,也未必一定能保其無恙。如此一來,貴重物品要走海路,所付出的護衛成本陡然上升。

  據說寶恒國十大修行處所,已然提議集中精銳之士,將懸宵部一舉剿滅。

  同時,滄溟諸國和哈密山的態度,也變得曖昧了起來。

  按理說,朱蘆海上的各大勢力,本就是滄溟諸國坐觀其成長起來的,用意遙遙牽制大半國境都是海岸、對海上運輸仰賴極重的寶恒國的。但是若朱蘆海歸于一統,同樣有勢大難制、尾大不掉的隱患。

  傳說哈密山中已然有人提出建議,須得想方設法將懸宵部分化瓦解,重歸舊時局面。

  虛牧胤見無人答話,環顧殿中一眼,淡淡道:「前三回議事,諸位已然提煉出左、右二策。各自有贊同之人。今日是依舊堅持二策之一,還是另有高見,還請諸位暢所欲言。」

  沉默一陣,三階之上、左側首席,位居北月上首的紫發中年,終于緩緩開口道:「如今之計,還是「右策」更加穩妥切實,又易于實施。這數載以來,除了直接收編的,本部埋下暗線、遙相掌控的勢力,著實不少。重回紛紜之象,暗中韜晦做大,等候時機,最是萬全之法。」

  此言一出,其余七位堂主中的三四人,都是點頭附和。

  不過「凌斛」和北月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任何表示。

  紫發中年偷偷看了主座之上虛牧胤一眼,又補充道:「我固知道當家心中之志向,只是時機未必成熟。」

  虛牧胤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所謂「左」策,就是激進策略。意在不管不顧,進一步大舉擴張。其終極目標,是占據整個朱蘆海,甚至以海立國,成立「天涯海國」,和滄溟諸國、寶恒國鼎足而三!

  所謂「右」策,就是保守策略,暫時避其鋒铓,主動收縮一些勢力,甚至利用手中掌握的傀儡勢力扶植粉飾,做成朱蘆海上重歸「戰國亂世」的假象,等待時機。

  很明顯,且不談虛牧胤之志向如何;單單是席樂榮所留緣法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此人勢必是中意「左」策的。

  但此策確實有極大的現實困難,同時也是此域中修煉體系不可回避的軟肋。

  哈密山有三位立在此間修道界巔峰的人物;寶恒國則是有兩位。

  想要遂「天涯海國」之志,至少也要出一位此等人物。

  若是在本土道傳或九宗,虛牧胤必然能夠毫不猶豫的做出選擇——不過是全力突破境界而已。一旦他破境成功,困局自解。

  但是在此間則不然。

  在這片地域的修道體系中,能夠臻至高境界的,未必悟性、智力、能力就十分杰出,或許其只是運氣上佳而已。哪怕是哈密山的首領,也無一是從什么「精英嫡傳」之中一步步培養起來的,而是無數嘗試破境的低階修者用數量累積起來的,最終誕生的「幸運者」。

  雖然虛牧胤才力心智俱臻上乘,但他服食血藥破境的成功的幾率并不會因此提升半分。

  虛牧胤環視殿中一眼,見此間絕大多數人,都是贊同「右」策的,不由微覺失望。

  目光一動,見凌斛淵渟岳峙的正襟危坐,不由心中一動,道:「凌堂主,不知是有何見解?」

  自入了懸宵部之后,這位凌斛提出不少真知灼見,虛牧胤對此人也愈來愈看重了。

  除了「北月」外,其余幾位堂主也是目不轉()睛的將目光投了過來。

  令狐去病微微一笑,從容道:「此時尚不是抉擇的時候。」

  虛牧胤眉頭微微一皺,道:「何解?」

  令狐去病道:「若是有一份血藥在側,凌斛可以幫助大當家做出決斷。只是此物得之不易。既然如此,也就談不上「選擇」二字。」

  虛牧胤怔然出神。

  凌斛的回答并不十分令他滿意;但道理也確實是如此。

  若真的有一份突破天元境的血藥,他決計不會有絲毫畏懼。但是此物既無著落……或許那激進路線,真的還不成熟。

  就在此時,一個甚是年輕的幫眾手捧一只深紫色木盒,忽然急匆匆進了殿來,大聲道:「稟告總舵主。半個時辰之前轅門之外來了一人,說有一道厚禮贈送于總舵主。」

  殿中之人都是一怔。

  二階之上,身裹白布的定元境修士孟均,目光牢牢鎖定在紫色木盒盒蓋上的圖案,忽地濃眉倒豎,高聲喝道:「誰讓你進來的?快退!」

  那幫眾聞言一呆。

  按理說這等事情本不必急著稟告的。他正是因為這木盒是極珍貴的「紫元木」,向來有一木千金之美譽。于是想當然的以為其中所藏必然是好物,多半是和虛牧胤極有交情的大人物增來,所以就興沖沖的趕來了。

  難道這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心中驚惶之下,那幫眾面色發白,連連后退。

  孟均又喝道:「腳步輕些!」

  此時,殿中諸位堂主、極身后下屬哪里還不知道這木盒疑似大有古怪,都是面色一變,紛紛向后退卻。

  令狐去病目光微動,卻是淡然一笑,道:「無妨。」

  信步上前,便將那木盒接過,穩穩托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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