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小說 > 萬法無咎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道有正奇 劍術爭鋒
  原陸宗。

  大傳送陣清光三渡閃爍,旋即四周似乎有四十九顆明星光華一漲,呈現一個花苞綻放之形,立刻又轉為空靈。

  當年與妖族之戰后,各宗慮及各自短板不足之處,加以改善。

  這花苞形的七七星陣,便是原陸宗獨有的手筆。別的不論,自原陸宗往其余諸宗的通道,卻再非當年武鳴的手段可以輕易凍結的了。

  一位頭扎三環發髻、面色微微發紫的中年修士,手中把玩一柄玉笏,在傳送陣前等候。

  觀其修為,明顯在元嬰境之上。

  最后一道清光落下之后,傳送陣之中走出一個人來。

  此人身量不高,但是無端卻給人一種甚是魁梧的印象。一身素灰長袍,懸著一柄長劍吊在腰身之后。

  五官英挺周正,只是雙眉眉峰處宛若重墨一點,但兩側延展開來卻又十分纖細,給人以一種奇妙的印象。

  手持玉笏的紫面修士上前一步,微笑道:“江海道友。”

  “本門諸位真君,皆依照次序參研一門手段。至于兩位師弟,亦在特定的行功步驟之中。由我前來相迎指路。想來江海道友不會見怪。”

  來者是辰陽劍山的第二人,三十六子圖十八位——

  當然,自李云龍、玉嬌龍入榜之后,已經下跌至第二十位,江海。

  江海秀眉一挑。

  按照常理而言,他無論做客九宗中的哪一家,都應當是真君或者同輩與自己道行相若的嫡傳弟子相迎。

  但仔細一看,辨明來人面目之后,微笑道:“無妨。衣道友也曾是近道不遠的功行。勞煩指路。”

  手執玉笏的這人見江海竟然認得自己,微笑遜謝道:“榮幸之至。”

  這位衣牧仁,壽不過千,在原陸宗上一代嫡傳之中也是佼佼者。

  盡管契約所限,一宗真君人數滿九之后,便再難多出一個;但若是你功行甚高,卻也不拘束在五百年之會上展示一番。

  三百八十年前上一屆五百年之會,他作為“陪練”,也一路殺到了最后的三甲之列。雖然機緣為藏象宗居四維所得,但他順手得了一個星君之位。

  二人并肩而行,沿傳送陣陣門西出,起了遁光。

  此行路上,衣牧仁也在暗暗打量著江海。

  其實原陸宗穆暮與江海在辰陽劍山的地位相若。如今穆暮排名十九,江海排名二十;且二人都是門中第二嫡傳,上頭尚有一人。

  只是兩者到底有所不同。

  林雙雙雖然資質絕世,但是終不若軒轅懷之高出天表,霸氣無雙。而穆暮又恰與本門唯一道境大能木劍仙所學相同。所以就原陸宗而言,穆暮并不能說被林雙雙壓制了多少。

  想來江海在辰陽劍山,應當有所不同吧?

  在衣牧仁想象之中,江海應當是胸有塊壘、不啟不發;傲然凌人,外松之緊之象。

  所以前來接待時,他心中委實藏了幾分小心。

  但是一見之下,此人氣機卻十分寬松正大。說是九宗中某一家的第一嫡傳,只怕無人不信;完全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受到軒轅懷光芒壓制的跡象,不由令衣牧仁心中暗暗稱奇。

  走了約莫一刻鐘,衣牧仁心中奇異之念愈盛了。

  原來,衣牧仁自知所料有差之后,暗自在心中重新描摹了江海的形象。似乎應當是:“退步消解、自得其樂”。

  在這種務求自勝,完全消弭與軒轅懷爭鋒的念頭,或可營造出這般境界。

  但是細細觀察之后,卻又不然。

  因為江海此人,內在的磅礴精神、沖天斗志,幾乎盈盈躍出,與他外在的沖和自信水乳交融。

  這已不是令人奇異,而是驚嘆。

  在軒轅懷如日中天的朗照之下,竟有如此人物,端的是匪夷所思。

  也不知道該贊美江海,還是該稱贊軒轅懷。

  來到一片虛懸天中、左右無際的竹林后,衣牧仁笑道:“到了。”

  “功行一完,時辰一至,自有征兆。”

  江海微微點頭。

  衣牧仁告辭而去。

  ……

  約莫三刻鐘之后,竹林豁然張開。

  面前是一片翠綠湖泊。

  或許自凡人眼中是“湖泊”,但在修道人目力所及,只能勉強說是大一些的池塘。

  穆暮黑面黑袍,踏浪而來。

  他當年做客越衡時雖是少年,卻也已接近成年,理應骨骼血肉大致長成。但此時的穆暮和當年相比,身量幾乎高出了一尺有余。單以身形而論,稱得上是“九宗第一高人”。

  二人迎面一望,都是沉吟不語。

  約莫十余息之后,穆暮打破沉默:“這么急?”

  江海淡淡道:“非但不急,已是遲了。”

  “其實五十年前,我便有逐次挑戰之心。只是慮及本門與原陸宗既成友盟。若是貿然將穆兄擊敗,有損閣下道心,只怕并不為美。所以,才遲遲未動。但若不是在自家人這里開先例,明了心跡。徑直往越衡宗去,只怕遭人誤會。”

  “所以才一直耽擱到今日。”

  “昨日軒轅師兄點評九宗諸位同道,說到穆兄你,已悄然由正轉奇,變更了路數。由此一來,縱然將你擊敗,對于閣下非但無害,反而有益。”

  穆暮眉關緊鎖。

  自己的木劍之道,由正轉奇。是唯有木劍仙姜成鹿與自己知道的秘密……

  江海顯然知道穆暮在思考什么,毫不在意的道:“軒轅師兄又得奇緣,心意洞明,能判諸位所持之道、所修之術。”

  “穆兄,應與不應,留下話來。”

  “若你不愿戰,江某調頭便走。”

  穆暮依舊不語。

  但他的動作已經做出了回應。

  隨著他手臂輕輕一抬。

  綿延數里的竹林,各自有一葉振落。旋即各自跳轉身形,仿佛劍尖外指,向著江海蜂擁刺來!

  此類亂針如雨的形態,在斗法之中極為常見。

  但是穆暮這一擊,卻純是道法自然,好似竹葉有靈,自然變化,而非被人力所操控。

  江海掣劍在手,神劍光華恰好與他雙目電光交織映照,口中喝道:“好!”

  在一剎那間,江海已看出了穆暮這一“劍”的三重意蘊。

  面對這一劍,不能后退。

  你若退,這劍中生生不息之意便隨勢而漲,在三息之內暴漲一倍。到時候,就算你道行勝過穆暮,也要飲恨而歸。

  面對這一劍,不能相持。

  因為所有的草葉,皆是精氣相通,神氣相連。若你打定主意,先遏制其勢,再徐徒反擊,那么每一枚樹葉被擊破后,會在他處自然凝形,重新投入戰場,儼然無窮無盡。

  面對這一劍,不能反擊。

  你若判斷非逆擊中流不能取勝,一口氣將所有的劍勢全部破盡。那么碎葉固然不能重生,但卻精氣倒灌,返歸穆暮軀殼之中。而恰在此時,穆暮已備好了反擊之勢。

  回轉之精氣,恰能將這反擊之力增強一倍。

  等若一人挽弓欲射,你在他弓弦之上重重一踏,是反增其勢。

  所以,解法只有一條。

  那就是徹底消解神通斗法的環節,以本身的根基高下決出勝負……

  而這……

  正是穆暮所期望的。

  先前的三重陷阱,正是為了將斗法引入這一環中。

  江海長劍一指。

  湖泊之中的潮水驀然上涌,吞沒所有劍形,吞沒穆暮身形。妙絕的時,二者是在同時完成,分毫不差。

  劍如游龍,水勢立刻化作霧氣。

  霧散。

  穆暮依舊立在原處,衣衫完整,面色如恒,似乎只是被水洗了一遭。

  而江海卻衣衫破爛,肌膚呈現駭人的深紅色,口鼻隱然有鮮血溢出。

  約莫十余息之后,江海伸手在腰間一按。

  一道長卷豁然張開,似是連片的三十六道人像。只是其中十九、二十兩位,卻人影潰散模糊,只余下靈活之極的氣機上下亂竄。

  少頃,人影重新凝實。

  依舊是原先的二人,只是交換了次序。

  二十位,穆暮。

  十九位,江海。

  江海長笑一聲,服下一枚青色丹丸,隨即大袖一振,飄然而去。

  穆暮依舊立在原處,神思遙動。

  二三十年前,有一個選擇放在他面前。

  一條是正道。

  一條是奇道。

  所謂正道,是將他一貫秉持之法繼續推進到極致。約莫一百二三十年后,似有概率極低的一線機會,沖擊圓滿境界。

  穆暮并未選擇此道。

  因為無論是魏清綺還是木愔璃,都在圓滿之境后走出甚遠。自己縱然僥幸成功,此時距離五百年之會甚近,已經沒有時間進一步打磨手段。到時候雖然力量極限增長一線,但是面對魏清綺二人的嫻熟手段,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另一條路,是奇道。

  完全放棄一線圓滿境界的可能,卻能換取一種特殊的戰力。

  依舊不敵更高層次的對手;但是卻注定不可能被人以水磨工夫毫不費力的拿下。除了歸無咎以外,無論對上誰,都能一戰消解其大半戰力。對于魏清綺、木愔璃等人的傷害,要遠遠勝過初入圓滿境的新手。至少,勝過三四十年前的束玉白。

  雖然木劍仙言道,無論自己選擇哪一條路,都會全力支持。

  但是。

  穆暮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此時此刻,他忽然想到了三百八十年前,在越衡宗,陰陽雙魚之前,那個事后才知道背負了巨大枷鎖之人。

  負劍翩然去,此生任自由……

  一聲嘆息。

  一個時辰之后,穆暮手指動了一動,落寞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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